然后大白就听话地下来了，却是直接落在了院墙外。
寂静。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弗恩目光呆滞地看着因为被踩踏而落下来的几朵小花，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郁空看着这一幕，给了他几个字：“弗恩，你真是好样的。”
厨房里，煮了一会的卤锅里开始散发出卤味特有的香味，慢悠悠地飘出到了院子里。
弗恩猛地跳起来，一路啊啊啊地尖叫着狂奔向大门外。
格丽丝终于被这动静给惊醒了，满头雾水地走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夏跟她解释了一下。听到弗恩养了一只鹅做宠物之后，格丽丝突然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曾孙孙，好样的。我年轻那会也特别想养鹅，那只鹅可漂亮可漂亮了，毛色雪白体型健壮，但是它不喜欢我，一直追着我啄，后来就送回了森林里。说不定弗恩看上的这只，就是那只鹅的后代哩。”
杜夏忍不住汗了一下，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外面弗恩的声音还没有停歇，似乎鹅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就跑走了，他一路尖叫着越追越远。
格丽丝听着他的声音，非常欣慰地笑了：“哎呀，镇上来了年轻人就是好，这么有活力，真热闹。”
杜夏有些不放心，走到院门前往外望了望，就见大白鹅在路边撒丫子跑得贼快，极其兴奋地拍打着翅膀。弗恩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声音都小了许多。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见到大白鹅都忍不住避让起来，但也没走远，对着这一人一鹅指指点点。
“这不是弗恩吗，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又跑出来的鹅？早上出来的不都逮住了吗？”
弗恩实在跑不动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在跟自己玩，大白鹅竟也停下了脚步，撅着屁股蹲在路边啄食草皮。
弗恩插着腰喘着气，气到昏厥，但是面对旁边几人疑惑的目光，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不是，这只是我养的宠物，叫大白。我这是，我这是带它出来遛弯呢，家里地方太小，跑不开。”
“哦，没想到弗恩你看着小小的，竟然这么有勇气，会养鹅。”
“是啊，别看弗恩人小，心倒是很大呢。真能干。”
弗恩听着这左一声小小的，右一声小小的，气到呕血，却还是只能保持微笑。长得高了不起么，长得高有什么用。
他悄悄地往大白身边走，但他一动，大白又开始撒丫子狂奔，弗恩咽下一口血，低叫道：“你再跑我就找小姑姑来了，让她把你做成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奏效了，大白鹅竟然真的不跑了，不仅不跑了，还掉转头回到了他身边，雪白的羽毛在他腿边转一圈蹭了蹭。
弗恩一把抓住它的翅膀将它拎起来往家走。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见他这样，都吃惊了起来。
“哇，弗恩你这么厉害！”
“格丽丝的曾孙孙也跟她一样厉害啊。”
托这两天跟着格丽丝到处乱走，加上从前也在镇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缘故，镇上的居民都认识弗恩。
对他的行为是惊叹不已。
弗恩骄傲地昂起了头，手上越来越吃力地拎着鹅。
太重了，头鹅至少十斤往上，走了一段他就走不动了。干脆将鹅放下，拉着它一边翅膀，像牵着手一样，让它跟在自己身边往家走。
大白鹅一扭一扭，弗恩也跟着一扭一扭。
触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的杜夏，差点爆笑出声。
再一次将鹅拎到院子里，弗恩苦恼地看着三人。手依旧不敢放开，生怕又跑了。
格丽丝看到大白鹅，忍不住夸赞了一声：“长得真神骏，跟我年轻时候见到的那只一样好看哩。”
弗恩可不管她怎么夸，脸皱成了一团咸菜。
“它总是乱跑，怎么办？不能一直盯着啊。”
格丽丝给他出招：“找根绳拴上？我看别人养猫狗都是拴上的。”
弗恩看看大白鹅那细长的脖子，觉得不太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于是皱着脸点点头。
最终一家人找了根长长的绳子，帮忙栓到了大白脖子上。
买的尿不湿这会也到了，弗恩拿出来一块。
其实不像是尿不湿，也不叫这个名字。它像一块白色的布，中间部分稍厚，可以直接收集动物的排泄物，四周很薄，能牢牢地粘在动物的羽毛上，并且很透气，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是一旦布贴的容量达到上限就要立即换掉。
就像在屁股上贴了块大补丁一样，大白看起来非常滑稽。
将大白再一次放在鹅圈，给它倒了些玉米白菜。绳子一端拴在最近的一颗树上。
弗恩这才终于腾出手来清闲一下，他一脸苦涩地看着大白的方向，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我还未成年呢。”
杜夏：“？？？”
“我现在发现，其实鹅肉还挺好吃的。”
杜夏：“……”
“老师说过，知难而退是种很好的品质。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总要给人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弗恩说着，眼睛看向了郁空。
郁空依旧老神在在地斜靠在摇椅上，手撑着头，似乎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听到弗恩的话，他笑了笑。
“现在知道难了？”
弗恩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知道了。”
“不想养了？你考虑好，说要养的时候就问过你了，现在不养就不要后悔。”
“不养了就要杀掉吗？”弗恩犹豫着问道。
“自然。”
弗恩一下子抬头看向大白。
大白正摇着短短的尾巴尖埋头吃食，吃完踮着脚趾高气昂地走了两圈，然后坐在角落里把脑袋缩回翅膀旁边开始打盹睡着了。
睡着的大白鹅完全变成了一团白色，看起来非常可爱。
弗恩这次足足思考了五分钟。
谁都没打扰他。
最终他深吸了口气，嗅着卤鹅浓香的味道，舔了舔嘴唇道：“还是养着吧。”
他说完格丽丝就给了他一个拥抱：“好孩子，有担当，跟你曾祖父一样。”
弗恩吸着鼻子嗯了一声。
杜夏忍不住摇了摇头回了厨房。
盯着两口锅半个小时，直播间新进来的人，都以为是直播器卡了，可是看评论还有人在，又不确定起来。
“这个直播间怎么回事，人呢？”
“现在的观众都这么不挑了吗，喜欢盯着锅看？？？还是这两口锅有什么特别的？”
“我是不是又卡了？怎么画面一动不动，最近总觉得天网好卡，特别是直播区。”
“新来的你们好好闻闻，有什么特别的没有？”有老观众提醒道。
煮了半个小时，卤味早已经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但是又不浓重，一直若隐若现地勾着人的味觉。
杜夏进来的时候，老观众们还在逗新进来的观众。
她将鹅煲的火调成小火，卤鹅拎起来翻了个面重新放进锅里。
卤锅被打开的瞬间，卤料的香味瞬间浓郁起来，原本枯燥地盯着两口锅看了半小时的观众们，差点要跳起来。
“啊啊啊，主播回来了，这个味道也太香了吧，是加了什么魔法？”
“夏夏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伤害我们！”
“我觉得这个味道比上次煮的筒骨汤香很多，怎么办，两个都喜欢，好难取舍，呜呜呜，饿了，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就饿了。都怪主播，我今天称了一下，胖了两斤。整整两斤！”
一直煮到近午饭的时候，鹅煲和卤鹅终于出锅了。
鹅煲鲜香，卤鹅浓香，各有风味。
格丽丝盯着两口锅，想到要分享给大家就有些不太开心。
“我跟镇长说了，他已经通知了大家，今天中午到广场那边吃饭，所有人。大家自备了食物，这两锅也带去。”
杜夏愣了愣：“是镇上所有人吗？”
“嗯，大家经常这样聚在一起吃饭，镇子上总共都不到一百人，人太少了，并且大家年纪都大了，不经常聚聚，谁去世了都发现不了哩。所以互相约定着要经常一起吃饭，一个月至少三次。不过每家都有机器人，怎么可能死了也发现不了。肯一定会发现我的，我都给它设定好了，如果我不在了，就让它给我穿上最好看的裙子，棺材里要放满鲜花，墓碑上刻着世界上最闪耀的格丽丝几个字。以后见到我墓碑的人，都要夸赞我哩。”
格丽丝语气飞扬地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道这个话题有什么。她的视线一直放在锅里，试图想要偷吃一块。
杜夏听着这话，心里莫名既难受又敬佩。
能这么洒脱又坦然地面对死亡，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做得到的。
第45章
格丽丝的话不仅杜夏受到震动, 没有关掉的直播间里，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 也都听到了她说的话。
平日格丽丝只要出现，就是非常有活力的模样, 尽管年纪很大了, 但她的状态非常好, 能吃能喝能玩，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
“奶奶心态真好，真希望我老了以后也能活的这么洒脱, 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死亡。可是我现在一生病就觉得恐慌，年纪越大就越害怕老去。”
“奶奶看的很透了，对所有事都抱着乐观的心态, 难怪还显得这么年轻，因为心一直都是年轻的。”
“我觉得奶奶每套衣服都好好看, 好潮，特别是她的帽子, 非常有特色，一点都不输给当即最流行的大牌。”
“奶奶一定能长命的！”
“这个镇子上的人这么少吗, 到底在什么地方，好想去看看奶奶。”
“奶奶的比邻账号上次不是爆出来了吗, 奶奶发了很多有意思的图片和视频, 风景超级好, 特别有趣, 但是还是没看出来是哪, 我正在比对，到时候想去那边旅游，顺便蹭主播的饭，嘿嘿。”
观众们发表着感慨，但是格丽丝关于死亡的话题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就招呼着肯，将两锅汤往悬浮车上搬。
杜夏有些担心：“奶奶，这一点东西不够这么多人吃吧，可现在再准备也来不及了。”
格丽丝笑眯眯地道：“没事，大家都会自备食物的，镇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就是凑个热闹。所以没关系的，走吧。”
杜夏想了想问道：“那边有做饭的工具吗？”
“有，因为经常在广场聚餐，综合楼里有我们存放的厨具和桌椅，直接搬出来用就可以啦。什么厨具都有。”
杜夏跟格丽丝摆了摆手道：“那奶奶你们先去，我把这两只鹅处理一下一起带过去。”
“现做吗？做什么？”格丽丝好奇地问。
“如果时间够就做烤鹅。我先把鹅用酱料腌上一起带过去，要几分钟，你们先过去好了。”
“那我先把这两锅带过去，然后来接你。”格丽丝道。
郁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开口道：“奶奶，我送她就好了，您先去吧。”
“那也行。”
大部分烤鹅都需要提前很久腌制，杜夏原本的打算是做好另外两只鹅之后，就开始腌制这两只，刚好到半下午时分开始做，那时时间刚刚好。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此时立即开始动手准备腌料。
将已经清理干净的大鹅去内脏斩脚去翅，在滚锅里烫过一遍晾干。
盐五香粉孜然迷迭香白糖白酒酱油葱蒜泡在鹅身，接着把拌好盐的葱姜塞到鹅腹中，用保鲜膜裹上一层之后，又带了些蜂蜜。杜夏就捧着两只鹅准备出发了。
杜夏关了直播器，这一次无论观众怎么请求，她都没有答应继续直播。中午应该也不做饭了，所以上午这段就直接当作午饭的直播了。
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她觉得继续开着直播器不太礼貌。
弗恩要跟他们一起走，但是走之前，他看了看才睡了没多久就起来的大白鹅。第一次养宠物，有些不放心它一个人在家，怕它会挣脱绳子乱跑，于是问道：“能不能把它也一起带上。”
郁空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意见。杜夏同样没反对，只是叮嘱道：“那你要看好它，不要让它乱跑啄到人。”
弗恩使劲点头，吃力地把大白抱在了怀里。
大白鹅安静地窝在他腿上，似乎是好奇，一直伸着脖子东啄啄西啄啄。
弗恩小声教训它：“待会要乖乖的不要乱跑，不然小姑姑就把你做成你兄弟那样，进别人肚子了。”说着还指了指杜夏身旁的两只腌鹅。
大白鹅探头，用嘴巴轻轻碰了一下两只腌鹅一下，竟真的不再乱啄了，缩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窝在弗恩腿上。
杜夏瞧得有趣，这大白鹅还真像是能听懂人话似得。
距离不远，悬浮车很快就落地了。
将车停在停车场，远远地就能听到广场上一片热闹的声音。
格丽丝说的广场，是上次她去办身份的那幢楼的后面，后面的空地比前方要大了几倍。
此时广场上站满了人，仔细看，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年轻的一个眼角也有了皱纹。
长长的围成一个巨大圆圈的桌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食物，蔬菜水果肉类海鲜饮料，还有人带了营养剂过来。所有桌子上都摆的满满当当。
后面还有一排各式各样的厨具，几个机器人站在灶台前在加工食物。也不知道是谁，把储食柜也拉来了，巨大的储食柜不时被打开，能看到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各家似乎都来了个机器人帮忙，自己动手做的人很少。
杜夏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相当活跃的格丽丝，只有她喜欢在头上戴着个与衣服配套的帽子，相当显眼。
格丽丝正仰着头抬高下巴极为开心地给别人炫耀自己带来的食物：“这可都是我家夏夏做的呢，你闻闻多香，从来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吧。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家夏夏做饭可好吃了，这会总算知道我没撒谎了吧。哎哎哎，现在不能吃，人都没来齐，不能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