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撩——高瞻
时间:2018-09-26 08:59:22

  老皇上在后面气急的冲那些太医怒吼:“都给朕滚!”
  那些太医得了令,慌忙连滚带爬的出了偏殿。殿内,便只余了他们三人。
  千阳强撑着力气把了沈千容的脉搏, 探了她的鼻息。那气息微弱的仿佛已经消失。他气恼的站起身,满身杀气。他大步向皇上走去,经过那张桌子时,一掌上去,桌子顷刻从中间开裂,碎成了两半。
  他眼底的杀意令老皇上一步步后撤,但他无路可退,惊慌间亦忘却了大喊救命。只任由他钳住他的脖颈。
  求生的本能这时才回过神来, 然而到底是晚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非千阳眼前闪过心底里那女子的面容,只怕轻易就要了这皇帝的性命。
  末了,他到底是甩开他, 阴冷道:“准备马车,让我们走!她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你这囚笼里。”
  老皇帝瘫软在地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艰难开口道:“千儿她……”
  “千儿?”千阳一脚踩在老皇帝的腿上,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千儿?楚嘉丰,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是谁。”
  老皇上震惊的瞪圆了浑浊的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抱着千儿离去。
  他瘫软在地上不知多久,腿上的骨头疼痛几乎碎裂,也不曾动弹半分。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不过是先皇膝下最不足为道的皇子,整日游手好闲,端的是优哉游哉。若不曾遇见她,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可他看见的那个女子,她在太子的宫殿里。他从未如此青睐一个女子,为了得到她,便要和太子比肩争斗。
  后来,他确然是赢了。
  那绝世风华的女子也看中了他,陪他征战沙场问鼎天下。最后呢?最后,他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他的占有欲在年轻时极其旺盛,那女子那般身份,是绝无可能随他入了后宫。可若要眼看着她随了别人,他宁可她死去。
  那时的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楚嘉丰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仅爱过那一个女子而已。后来的朝堂利益党争纷乱,都使他精疲力尽。那段时光,成了他竭尽全力都回不去的过往。
  楚嘉丰在地上一直坐到深夜,直到有近身太监前来禀告,说皇后娘娘带了颜妃前来请罪。
  他的意识才缓慢的清醒,他就着太监的搀扶站起身,端坐于主位,一张嘴,却是狭裹着喘息怒吼:“杖杀!将颜妃拖出去,杖杀!”
  那同皇上一般年纪的太监张了张嘴,意欲劝说几句,在清楚地望见老皇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后,终是闭上嘴,领命而去。
  偏殿的大门敞开,皇后娘娘慌忙跪下,额头重重的叩在地上:“皇上,您不审问一番吗?也许颜妃妹妹是有……”
  “审问?”皇上踉跄着走来,伸出食指直直的指着她,“你竟还有脸让朕审问。若非你养了太子长大,你以为凭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同朕说话?滚!”
  楚嘉丰在偏殿呆了一整夜,整夜未眠。
  近身侍奉的太监也不敢合眼,只反复听见皇帝的低喃。
  他道:“是朕错了,朕不该留下你。朕当年该留,今日不该留。朕错了。”
  “朕只是希望你能平安,那北境之地不同于南国,朕是怕你有了危险。”
  “你不要怪朕。”
  数日后。
  皇上不问青白杖杀颜妃娘娘的消息率先传至北境。柳之祁就着烛火燃了飞鸽而来的纸条,几度欲言又止,终是缓缓道:“长安城有消息了。”
  这几日长安城传来的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因而叶阑青听闻,头也不抬一下便道:“何事?”
  柳之祁抿了抿唇,脸颊僵硬的厉害。他拼命地握紧拳头,方才使声音如往常一般镇定。
  “宫里的颜妃娘娘被杖杀了。”
  叶阑青面色未有一丝改变:“以后这种事就不必告诉我了。”他们刚刚抵达北境,事务众多,实没有心思思虑其他。
  “叶阑青……”柳之祁叫他的名字,声音里终是不受控制的夹杂了一丝沙哑。
  叶阑青终于微微扬起脸,就望见柳之祁已然腥红的眸子,不由得脸色一沉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柳之祁微微垂下眼,方才勉强开口道:“颜妃娘娘被杖杀的缘由是……她刺杀了沈千容。”
  刺杀?
  “什么?”叶阑青猛地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刺杀?”
  “太医说,发簪插的太深,伤及心脉,已是无药可解。”
  叶阑青死死地盯着柳之祁,拼命想找出一丝他说谎的痕迹。可是并没有,柳之祁的神色亦是素未有过的悲伤。方才他还闪过一丝疑虑,颜妃娘娘身份显赫,母家又是颇为强势,怎会忽然就被杖杀了?却原来,是杀了沈千容。
  他一步一步走至柳之祁面前,眉目紧锁,深吸一口气方才沉重道:“确定吗?”
  “宫内所有的太医都参与了诊治,无解。”
  “她现在在何处?”叶阑青紧握住柳之祁的肩膀,生怕他再多说出一个令他惊惶的字眼来。
  柳之祁无奈的垂下眼:“千阳带她走了。”顿了顿,又是补充道,“且自他们离开的那日起,皇上的一条腿不知为何突然就折了。同样是筋断骨折,无解。”
  叶阑青颤抖着松开对柳之祁的束缚,眼底的惶恐和不安终是无限扩散开来。他提了步子,就向外冲去。
  若说在前一刻还能心存侥幸,那么皇上突然折掉的腿,便足以彻底的击垮他。若非沈千容真的被刺杀,千阳不会狠厉至此。
  那可是当今皇上啊!
  柳之祁慌忙拦住他,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微微摇头示以警示:“不可!”
  “我必须见她最后一面。”叶阑青嗓音沙哑道。
  “叶阑青,这是在战场!”他不得不带着仅余的理智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况且,她的来处和去处我们都不知道,你找不到她的。”
  叶阑青整个人像是突然没了任何依托,眼里最后的一丝光明褪尽。
  是啊!他找不到她。从一开始,他就不曾真切的关心过她。这时她不见了,纵是天涯海角,他连她的青花冢也再不能见到。
  叶阑青一步一步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回原先的位子,僵硬的坐在上面,没有一丝表情。
  柳之祁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惯常是理智清醒的,这样的冲动绝无仅有。柳之祁走至他身前,终于还是极为残忍的揭露了真相:“你终于……还是后悔了?”
  叶阑青很久都不曾答言,直到柳之祁将要放弃答案,他才面目表情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他说着,眼里的泪突然就不受控的滑落下来,“很难受。”他的嗓音哽咽的厉害,似乎原先那个刚硬冷静的男子没了踪影,他缓缓道,“好像我这人生的头二十年,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也不曾这么绝望。”
  他心口闷得几乎令他窒息,可他偏生还不肯花些力气喘息,就这般憋闷着,闷得心口发疼,喉头发酸。
  柳之祁微微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之前问我,到底怎样才是喜欢一个人?这就是喜欢,是爱。你满心满眼都是她,没了她你甚至不想活着。”
  “我知道你总会开窍,却没想到,竟是真的再也来不及。”
  “后宫那样的地方,妃嫔们勾心斗角,已是令人生惧。偏生沈千容被皇上那般宠爱,她的性子,又不大懂得收敛,自是要招人嫉恨的。”
  柳之祁喋喋不休,也不知是在宽慰叶阑青,还是在宽慰自己。
  良久,叶阑青方才有了回应,哑声道:“你先出去,我一个人静静。”
  这一切来得太快,乱了他整个心神。仿佛昨日,她还在他面前骄傲狡黠的笑着。不!不是昨日了,最近的相见也有一个月了。仍是他拒绝她的那日。再近一些,便是城墙上她的视而不见了。
  如若他早知会有今日,怎会不在一开始就同意了她?她带着遗憾离去,而他要带着悔恨度过这漫长一生。
  天色将暗时,叶阑青方才自营帐内走出,他迎着夕阳负手而立,面色淡然沉静。他道:“这一战后,我便辞官。”
  柳之祁极是惊异的看着他,终是不发一言。
  这确然是最好的选择了,这一战如若胜了,皇上便会彻底的容不下叶阑青。他辞官归隐,也是好事。
  只是……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了,总归令人惋惜。
  叶阑青凝着夕阳西下的光景,徐徐道:“之祁,我幼时曾看过写精灵鬼怪的奇书,你说,这世上可当真有灵魂的存在?”
  柳之祁心口一滞,终是缓缓道:“也许有吧!”
  两个月后。
  柳之祁才真正认识到这一战的艰险,北境之地本就严寒,云霄一国的将士偏又极善兵马,他们楚国的将士即便是在叶阑青的部署下,竟也是占不到半点的优势。现下的几场交锋,竟是边战边撤,再撤下去,只怕又要丢一座城池。
  这日,突然有士兵前来报信,说是营帐外有一女子求见。
  叶阑青猛地站起身,一颗心仿佛憋着巨大的欢喜等待盛放。可他生怕是梦境,只能竭力压制着,深吸了口气方才道:“快带进来!”说罢,终是没能忍耐住,冲那兵士摆手道,“罢了,我去接。”
 
    
第35章 生离
  他飞快地向外走去, 迫切的盼望着当日种种不过是流言有误。哪怕他分明在事后求证了许多遍, 也还是盼望着千阳带她离开后, 将她医治好。
  可那个一袭紫色长裙的女子负手而立, 身子挺得笔直。他远远地望见,便知道不是她。可还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 直待那女子转过脸, 他这一身的力气方才泄了干净。
  她冲他双手抱拳,行的正是江湖规矩:“叶将军。”
  叶阑青僵硬在原地,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明明已经将那份欢喜尽力压制,可还是体会到大悲大喜,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目光空洞无一物。
  仍是柳之祁慢了一步从营帐内走来方才打破了僵局, 凑到那女子面前笑道:“我认得你,你是沈……”他说了一半又猛地住了嘴,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被人提及,说着,终是转了口,“她的侍女应儿姑娘,对吧?”
  应儿仍是微垂着头:“是!我家公子说了,这是小姐未完成的事, 所以特命我前来。”
  柳之祁凝一眼叶阑青的方向, 早已不见了人影,到底是小心翼翼道:“她……”
  应儿闻言,似是犹疑了片刻, 方才缓缓道:“小姐的身子还不曾恢复好。”
  “太棒了!”柳之祁一手握拳,激动地要跳起来。
  她果然没死,只要没死就好。柳之祁长舒一口气,带了应儿大步走入营帐。叶阑青偏又不在营帐内,柳之祁只好先将应儿安顿好,方才独身去找叶阑青。
  他在一处小山坡上,眼前一片荒芜,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柳之祁拍拍他的肩膀,便在他身侧站立,嗓音轻快道:“她没有死。”
  “嗯。”叶阑青应声,表示他方才已经听到了。
  柳之祁一怔,随后宽慰道:“现在你也可安心了,生离总好过死别。”这仍是叶阑青情绪极为激动时说过的话,他这一生都未曾这般惶恐过,死亡后便身处另一个世界,那是他到不了的彼岸。他宁可生离。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生离的打算。所以才会一次次推开她。
  可是直到听到应儿说“小姐的身子还不曾恢复”那一刻,巨大的欢喜陡然袭来。可余下的,仍是填不满的空洞。
  良久,叶阑青方才苦笑:“我也不曾想到,我会这么贪心。”
  “可不是?人都是贪心的,你以为你什么都不想要,到最后,其实你想要更多。”
  “那就等这一战过后,再去找她。”柳之祁随意道,“反正应儿在这里,她必然清楚沈千容的下落。”
  叶阑青的眼眸微弱的亮起一道光芒:“也好。”
  然而这一战却是尤为艰难,他们僵持了一个月,却是步步后撤。
  晚间议事时,叶阑青问:“诸位可有法子应战?”
  一时间,四下无人应声。末了,却是从僻静角落里走出一个女子,她下颌微扬,端的是自信明媚。然而察觉到有人望过来,方才收敛了形态,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去。字字句句皆恭谨小心道:“奴婢有一个法子。”
  叶阑青凝着她低垂的眉眼,一阵恍惚。此般情景,像极了当初沈千容现身在军营的情景。仍是柳之祁先反应过来,率先道:“你说。”
  应儿这才抬了头,看了一圈屋内众人,徐徐道:“奴婢不懂兵事,但来时公子曾嘱咐我,有些话必然要带到。”
  “什么话?”叶阑青猛地望来,他知道,必然是沈千容的嘱托,只是屋内人多,才转了口不便直言。遂忙转身看向一侧的众人,“你们且先出去。”
  “是!”那些人领命离开,应儿这才缓缓道:“公子说,对战北境云霄,不论是强势对敌还是智取,你们都没有胜的把握。”
  “这是何意?”柳之祁拧眉看着她,“难不成要我们……”他正说着,叶阑青摆摆手,他立时住了嘴。
  “你继续!”叶阑青直直的盯着应儿。她此话不假,但应有后话才是。
  果然,应儿这才眉眼微垂徐徐道:“公子说,既然你们没有胜的把握,那便败了好了。又何必这般损兵折将,搅扰得边关百姓流离不安。公子还说,您为君为民,当知,民仍在君前。”
  “你这是要我们降?”柳之祁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应儿姑娘,你坦白说,这到底是沈千容的意思,还是南国太子的意思?”
  “自是小姐和公子的意思。”
  柳之祁当知此事不可行,一转眼却望见叶阑青紧锁着眉,末了,竟是赞许的看了一眼应儿:“这倒真是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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