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同在点头的还有伊莱亚和亚尔林，斯泰茜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笑歪了嘴。
他们的信任减轻了诺亚的不安，但他忍不住又建议，“可直接派伦纳尔将军不是更稳……”
伦纳尔将军在战场前线坐镇，未出席此次会议。
玄薇瞟了伊莱亚和凯撒一眼，略显迟疑地回答，“老将军在前线有更重要的职责，既然没有必要，就不劳烦他了。”
她没有说实话，不是没有必要，而是不能。
虽然不清楚伦纳尔的确切身体情况，但仅从气色和神态来判断，现在的伦纳尔和四年前的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那场战斗简直就像是雄鹰坠地前的最后一次鸣啼，他的精神和身体每况日下，而德里普仍在壮年，只会更强而不会变弱。
既然如此，她现在能保住伦纳尔这块“无敌”威名的唯一办法，就是从此以后不再让他上场。
伦纳尔将军或许不会赞同这种“懦夫”般的做法，但就目前而言，他的“强大”对于斯瓦纳帝国的人民和军队是不可或缺的。
“就当是朕在保留最后一张底牌吧。”玄薇双手交叉撑起了下巴，“况且，你们真的单纯到以为这场决斗会决定一切？像德里普那样狡猾的人，怎么会在相同的地方被朕算计两次？”
爱莉尔是格里高利二世不可或缺的伴侣，但对于德里普和他的野心而言，他甚至可以连格里高利二世一起舍去。
凯撒眨了眨眼睛，“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表态，也就是还有希望吧。”
玄薇的嘴角勾起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她既然算到德里普不会答应决斗，怎么可能不出一点补救措施？要钓到大鱼就得付出足够大的诱饵，若连牺牲的觉悟都没有，这一战她连赢的资格都没有。
“你提出决斗的时候，到底附加了哪些条件？”亚尔林看出了些许端倪，而且抓住了关键。
这种首领间的沟通，他们能知道的只是玄薇愿意告诉他们的。
玄薇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竖起了自己的手指，“朕附加了两个条件：其一，如朕刚才告诉你们的，这场决斗必须由格里高利二世和朕亲自出席；其二，也就是朕压上的赌注——这是一场四人决斗。”
“什么？！”书房里的众人都是一惊。
“也就是说，朕和格里高利二世都可以选择一名搭档，真正的胜负由队伍来决定。”
凯撒彻底变了脸色，“那格里高利二世带上场的绝对会是……”
“德里普。”
伊莱亚补足了他未出口的名字，眼神却依旧镇定。
诺亚拍案而起，眼镜都惊得滑下了鼻梁，“那不还是您和德里普的决斗！”
玄薇低头轻笑，边摇头边站起身，缓缓行至他们中间，“这是我们和德里普的决斗。”她的脚步停在伊莱亚的身前，朝着他伸出手，“愿意与朕一起吗，搭档？”
伊莱亚似乎怔了两秒，继而竟是露出了足以晃瞎众人眼的灿烂的笑容。他握上她的手，执拳于胸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庄重地回答，“荣幸之至，陛下。”
格里高利二世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那这场决斗就是他们携手迎战德里普。以德里普的高傲未必会把他们的联手放在眼里，她表现得越是绝望，越是垂死挣扎，他便越是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原本还想毛遂自荐的斯泰茜默默地闭上了嘴，视线在玄薇和伊莱亚的身上来回跳跃：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或许真的能打败那个德里普也说不定……
从未见过两人身手的诺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即使这样，您也不希望让伦纳尔将军上场吗？陛下！如果宰相大人在的话，他是绝不会同意您下这样的决定的！”
“不，他会同意的，因为这是朕的决定。”
玄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摇晃间左腕上的手环一闪，“他现在也并不在这里。”
他既然自作主张要放弃自己成全她，那么接下来的决定部分也就由她全权负责。
她忽然回忆起荒野森林中，那名少女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她真的是王命之子，那只要她想，应该就会心想事成吧——若不贪婪，何以成王？
江山、美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朕和伊莱亚了，你们就全都大错特错！”
玄薇转头瞪了一眼诺亚，他竟感觉自己有些头皮发麻。
“德里普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无论他决定上场与否，他必定会将一切准备万全。如果朕猜的不错，决斗当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决斗之时，他必定会向皇宫发动奇袭。那时候，朕在战场，伊莱亚也在战场，老将军还在前线，这里只能交由你们守护。”
她的目光镇定地巡视过一圈，无比威严，“你们有自信，守住朕的背后吗？”
饶是胆大如凯撒，此刻也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呼吸困难。
“我们可以。”
率先回答的却是素来战战兢兢的诺亚，他故作镇定地扶了扶眼镜，故意忽略自己手部的颤抖，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在说服别人，“我们一定可以。”
“很好。”玄薇展颜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轻不重的一掌却差点将他拍跌在沙发上，“因为朕对你们的要求不仅于此，诺亚，由你来担任这次守护皇宫的总指挥官。”
诺亚僵立在了原地，吃惊地指着连军校都没上过的自己。
“放心，防守战和进攻战不同，学历并不重要。朕需要的是你的判断力，战斗方面斯泰茜和格罗佛兄妹会帮助你，朕也会另留一支机动部队与皇宫守军互相策应。”
没错，正是由苏洛训练，凯蜜尔统领的白隼部队。
“而你们两个，将担负起更艰难的任务。”玄薇转身面对凯撒和亚尔林，“朕已密令伦纳尔将军调来了一支奇袭部队，前线困难，兵力并不会很多，好在帝国军校主动提出支援战斗，朕要来了这支学生军。”
这样一支部队……
玄薇注视着两人闪烁的眼神，“朕要你们反袭起义军的大本营。”
凯撒夸张地瞪圆了眼睛。
“装备、掩护，你们想要的所有朕都会尽力向你们提供，但剩余的部分只能由你们的智慧补足。朕不知道事情还会不会有转机，也不要求你们一口吃下整片营地——被派出来奇袭皇宫的终究只会是德里普的一部分兵力。”
“到时候伦纳尔将军从正面进攻，你们从侧翼骚扰，给他们制造机会。”玄薇眼神郑重，“这是朕与伦纳尔将军商量后定下的战策，但你们不是伦纳尔将军的属军，与他策应但不必听他只会，整支部队的自由指挥权在你们。”
亚尔林目光动容，她这是给予他们和伦纳尔将军同等的信任和器重！
玄薇拍着他们两人的肩膀，目光温暖而有力，“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凯撒盯着她，仿佛能看出血来一般，一字一顿，“你这是在赌博……”
“是。”玄薇爽快地承认了，“那你敢来吗？”
凯撒咧开嘴，“梭.哈。”
作者有话要说： *梭.哈(showhand)：港片里流行的一种牌类游戏，这里是指赌博术语“筹码全押”←主要就是替凯撒小哥装个小比~←只是没想到也是违禁词_(:зゝ∠)_
第91章 暴雨、守望
接到德里普关于决斗的肯定回复时，玄薇刚结束和伊莱亚的日常训练。
黑色的背心映衬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稍稍有些苍白，但汗水的光泽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一点。浅金色的头发刚刚够扎个小辫，虽然都回宫好几个月了，但她的头发长得速度实在太慢，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
“……时间比预想中的晚了两天，看来他也趁机做了些别的安排。”玄薇站在场边，对着虚拟投影中的凯撒道，“接下来的依旧按照计划，通知科拉与起义军的宣传人员对接。要求只有一个，绝对不能在决斗开始前输了气势。”
“了解。”凯撒严肃地点头，匆忙切断了联络。除了日常政务外，他还要和亚尔林加急训练混合军，研究战术，实在也没工夫和她寒暄。
玄薇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通讯器。
不远处的场边，两个真正的小姑娘黛茜和琳达拿着毛巾和水，面红耳赤地互相推搡着。谦让间，才到她们腰间高的埃莉诺却抱着同样的补给，毫不犹豫地快跑到姐姐的身前，两人瞬间傻眼。
“谢谢你，埃莉诺。”玄薇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把毛巾搭上肩膀，拧开水瓶灌下一大口。
埃莉诺颇为欣喜地原地跳了跳，又故作矜持地干咳了两声，屈身行了个礼，装模作样地道，“谢谢陛下的夸奖，能帮助您是我的荣幸。”
玄薇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蹲下身与她直视，“你是偷偷向瑟琳娜学的礼节吧？不过这是宫里女官行的礼，你是一名Alpha，是利安德尔的孩子，将来可不用屈尊做朕的女官。”
埃莉诺神情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没事的，朕不是在说你。朕给了基斯任务，宫里的其他人也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有黛茜她们照顾，但人生地不熟，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可莱尔身边……你已经很努力了，埃莉诺。”
“可我能做得更好！”埃莉诺急忙说道，“我其实能帮上很多忙的，我会浇花、泡茶和写字，虽然是有一点想妈妈，但她答应过我会来接我的，现在我更想帮上陛下的忙！”
玄薇微怔，随即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笑开，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好，朕给你更多的权限。但朕不需要你去浇花泡茶，朕要你学习。只要你不给别人添乱，你可以出入宫内任何一个角落，观察学习每一个你见到的人，然后把每天的心得写下来，朕来检查。”
“这是朕交给你的任务，埃莉诺，你可以完成吗？”她微笑着看向小姑娘，目光温和而平等。
埃莉诺的脸庞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袭自克莱斯特的深蓝色双眼透着伶俐的光，“我可以！”
“好，那去吧。”玄薇放手站起身，抱肩目送着埃莉诺小跑着离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对上那双宝石般的深绿色眼睛，情不自禁展颜一笑，“朕的妹妹很可爱吧？”
伊莱亚没想到她开口会这么说，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是，让我想起了凯撒小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堂弟，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他小时候？”玄薇想了想四年前刚遇见小少爷时的水嫩模样，想也知道正太时期该有多粉雕玉琢，“不过也嚣张得多吧，应该没少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欺负人。”
伊莱亚哑然失笑，显然被她猜中了。
几句话的时间，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沉重的雷声接踵而来。玄薇望窗口看了一眼，早起就阴沉的天色越发灰蒙，无风的天气树叶动也不动，一场暴雨转瞬即至。
“要下雨了，好像会下上好几天。”她沉默了一会，“但决斗的在一周后，雨应该早停了。”
伊莱亚淡淡地问，“担心吗？”
“不应该是害怕吗？”玄薇反问，倒是又轻松地笑开，抻了抻手臂，“懈怠了那么久锻炼，却突然要和德里普那样级别的怪物交手，而且还是赌上了所有。”
“但你并不会害怕。”
玄薇莞尔，“你倒是看得透彻。”
别人越是害怕的，她只会越是兴奋。
“哗”——天边的雨幕终于倾泻而下。
“该接着训练了。”玄薇向伊莱亚伸出手，并不掩饰眼里的雄心勃勃，“时间不多了，搭档。”
伊莱亚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返回场地中央。
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歇的架势，夸张的雨声遮去了空中传播着的所有声响，包括肢体与地面碰撞的沉重闷响，或是低沉的叹息。
起义军大本营中心，某间不起眼的平房的窗前，可莱尔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举着茶壶，呆呆地远眺着如洗的雨幕。因雨势而中途归家的克莱斯特从背后拥住她，摸到她发凉的手，忍不住微微皱眉。
“天冷，就多穿一些。”
“老毛病，喝点热的就好了。”可莱尔回过神，放下手中的东西，握住克莱斯特的手臂，尚且青紫的伤痕是玄薇离开那天他为了从零落的废墟里保护她所致，“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去见德里普吗？”
克莱斯特漫不经心地回答，“雨太大了。”
他接过了茶壶想要倒水，但茶壶已空。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他想喊人但想起了现在的处境，索性转身走进了厨房，亲自从自动加热的滤水器下接了一壶水。台面上放着精致的小盒子，他逐个打开寻找可莱尔最喜欢的茶包。
“小心烫。”他将茶杯递给端坐着的可莱尔。
可莱尔连他的手一起捧着。真是讽刺，在这战局的中心，他们却拾回了新婚时的亲密与温柔。
“我已经听说了，决斗的事情。”
克莱斯特的眼神一闪，在她的身边坐下，轻轻地拥着她，却说起了另一件事，“前几天我去见了新抓到的间谍，你知道是谁？居然是苏洛。”
“那个宰相？”可莱尔挑眉的样子亦是优雅无比，“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问我这一切是否值得。”
克莱斯特将他的下巴搁在可莱尔的颈侧，谁能想到斯瓦纳帝国动动脚就能震动帝国的老狐狸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四年前是我亲手将奥利维娅扶上了皇位，如今，亦是我和德里普合作，要将她从皇位上拉下。”
“若是这样，四年前不帮她就是了，何苦一来一去多做了这么多无用功？”
“因为……”可莱尔接过他的话，“你从不想背叛帝国，但莉芙的做法让你感到了威胁，你必须向她证明你的权威，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利安德尔的族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