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德里普攻其外；后方，克莱斯特攻其内，还有比他们两个联手更棘手的搭档吗？
“你把这头老狐狸想得太善良了。”
这样耗下去，国库首先就会支撑不住。
虽然她上台时狠狠刮了一笔贵族的油水，但这四年来，一是安抚平民发放援助，二是投发贷款弥补上一次内战给经济带来的创口，三是她和克莱斯特进行经济竞争所投出的新产业资金——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一切都在好转，可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是国力最贫弱的时候。
也正因此，克莱斯特和德里普才会咬住这个弱点，妄图先从经济上压垮她。
“他就是想逼得我们动弹不得。”玄薇望向凯撒那宛如翡翠般的眼眸，“承认我们的虚弱，承认我们需要他，承认他才是对这帝国不可或缺的人。”
世人所能目睹的战场，不过只是战争的冰山一角。
凯撒沉默了，与其说是冷静下来，不如说是被绝望的现况逼到了死角，最后只能将目光投注于身为领导者的玄薇，“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玄薇淡淡地回答。
“什么？！”凯撒立马又炸了毛，像是被开水烫了似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开什么玩笑！”
玄薇被他比意料中更夸张的表现逗笑了，伸了个懒腰，“逗你的，活人还能被钱憋死？”她往投影上调出了两封邮件，一封来自雷海姆，另一封来自星盟，全都表明了愿向斯瓦纳帝国提供战时援助，“只要朕回一声，资金总是能有的。”
凯撒似乎都松了口气。
玄薇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愁眉未展——只是谁都不知道未来，索取这笔援助将转变成怎样的代价。
“我不赞成向他国求助。”她身后的伊莱亚显然感觉不良，“即使从军队的立场而言，友军终究是友军，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场战斗中变成敌人。有些界限是不能跨越的，士气永远是第一位的。”
“但现在都熬不过，还谈什么将来。大不了到时候再翻脸不认人呗。”凯撒思考得更为现实和乐观，“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玄薇握紧了指关节，“别的选择……”
“怕是有的。”
三人齐齐望向门口，突来造访的科拉俯身一礼，迎着他们的目光走进房内。优雅的衬衫与英气的长裤将她的身材修饰姣好，齐肩黑发已被修成利落的短发，耐看的五官化着淡淡的职业妆，天生自带冷面干练气场，与曾经的女侍形象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陛下。”她向着玄薇微笑，自信而谦卑。
玄薇情不自禁也回了她一个笑容，“你听到我们在讨论的事情了？”
“三两句，但之前就听黛茜提起过陛下最近的烦恼，所以能大约猜到。”科拉固执地保留着从前担任女侍时照顾玄薇的种种细节，低头双手奉上准备好的资料，并轻声获取光脑外放设备的使用权，“而这就是我，不，是斯瓦纳的国民为陛下准备的第二方案。”
屏幕焕然一亮，玄薇与凯撒兄弟一起抬头，看见的是一张精心制作的网页，“为前线的战士祈福——这一次由我们一起来守护帝国。”
凯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确实，与国家和集团相比，平民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星星之火必不可能燎原。
网页的中段是实时更新的战况报道，左右两边都是网友的实时评论和留言。而再向下拉取，网页的下方是捐款栏目，大大小小的数目汇溪成流，有物也有钱，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跃动，位数长得惊人。
“战士们加油，帝国万岁！”“希望爸爸和哥哥都能平安归来。”“一定要早日把那些反叛军赶出帝国！”“奥利维娅陛下好像瘦了很多，要注意身体啊。” “我把内裤都卖了捐款，绝对不能输啊！”“已经报名征兵了，马上报道！”“前面的兄弟等等我！”“四年前的奇迹啊，再出现一次吧！”
“斯瓦纳帝国是永远都不会失败的！”
留言板的字条滚动着，玄薇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伸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请陛下原谅我的擅作主张，但我相信全帝国的子民都和我一样。一直被陛下和军队守护着，虽然我们的力量有限，但我们的心始终落在一处。”
科拉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伊莱亚亦是神情哽咽，顿觉热血沸腾。
凯撒虽然也很激动，但头脑却依旧冷静，“这些钱和物资看起来是很多，可还是数目少了……”
“不，已经够了。”
玄薇打断他的话，放下双手，脸上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泪痕。与之相反，她紫色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战火与征服欲却又冷静至极。如果有曾见过这个眼神的，那必定是四年前她初来乍到时落于她身的阳光。
向死而生，她究竟为何来到这里？
“怎么可能够呢？”凯撒喃喃追问。
“这些钱，对于长达六年的内战是不够，但对于短暂的会战却是绰绰有余。既然资金没有办法维持久战，那就在资金耗尽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玄薇忽然以命令式的语气道，“凯撒！”
“到！”久经军校训练的凯撒本能地立正行礼。
“朕会让吉娜向你开放国库账目的查看权，基于目前的消耗水平，以最快的速度交给朕一份预算。”
“是！”凯撒大声受命。
玄薇转向科拉，“科拉，星网上募集到的物资先别动，但宣传还要继续，并且加大前线战况版面，保证国民能了解真实战况。另外，朕还要交给你另一项任务——筛选一千条网页留言，制作成册，送给前线的将士。”
克莱斯特想要摧毁国民和将士对她的信心？那就来试试看，究竟是对她的希望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是！”科拉学着凯撒的样子行礼，干脆利落。
“伊莱亚！”
“到！”意外被点到名的伊莱亚立刻立正。
“虽然无法反击，但也不能让那头老狐狸心想事成。”玄薇勾起嘴角，“随朕出宫，去找克莱斯特留下的亲信们‘喝个茶’。朕的性命就交给你保护了。”
伊莱亚神情严肃地行军礼，“是！”
说做就做，兵分三路，玄薇立刻带着伊莱亚出发，边走边安排其它的布置。
但刚到停机坪，眼前突然黑影一闪，玄薇动都没动，伊莱亚已经在同个瞬间闪身挡在她的面前。小径上单膝跪着一个人，揭下脸上白色的面具，“白隼”队长凯蜜尔向她恭敬行礼，“陛下。”
“苏洛有联络？”玄薇略带惊诧地挑眉，这才过了一周而已。
凯蜜尔招了招手，身后又走出几名同样打扮的白隼队员，小心地包围并保护着中间衣着鲜亮的女子。
“宰相大人说，是礼物。”
第88章 人质、决意
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散落在胸前，深棕的眼眸融合了少女的天真与少妇的风情，极致美丽的五官不染尘埃，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这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即使是过了整整四年，玄薇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如盛放的婕拉般美丽，斯瓦纳帝国曾经的“红皇后”，深爱着格里高利二世的爱莉尔。
玄薇踏步来到爱莉尔身前，被白隼队员们团团围着的她露出紧张的神情。
柔弱的Omega楚楚可怜，因为情绪波动散发出让所有Alpha都心神荡漾的幽香信息素，辛亏在场的众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战士。
礼物？玄薇的目光顺着那张动人的脸向下，划过那优美的颈部，微微颤抖的胸部，落在她努力用衣袖遮掩却早已遮掩不住的腹部。
那一刻，玄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在旁人的眼中，四年后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也着实令人感慨：爱莉尔的美艳不减当年风情更甚，平凡的衣饰也遮挡不住她的光芒；玄薇那隐藏在面纱之下的容貌出落得越发美丽，浅金色的直长发，紫色的狭长双眼，身材更高也更挺拔，眉宇之间更藏三分英气。
两人的容貌都是极美的，但她们的美丽又是不同的，就和她们的性别一样——惹人怜惜的Omega女性和令人憧憬的Alpha女性，让人由衷地羡慕起曾经坐享齐人之福的格里高利二世。
但换个角度来看，眼前的两人气质一刚一柔，爱莉尔的头顶又刚刚在现在玄薇的颈侧，身高差恰到好处，好一个美人配英雄。
联想到所谓的“礼物”一词，宰相大人不会是想……
一瞬间，众人心中刚刚还羡慕不已的格里高利二世从头绿到了脚趾头。
“很不凑巧，朕现在还有事情要忙，暂时还得由你‘照顾’她，凯蜜尔。”
玄薇终于说话了，却是转身俯首称臣的白隼队长，一本正经的语气打散了周围人悄悄八卦的心思，“把她带去朕的寝宫，让瑟琳娜给她安排住处，好好招待。她是朕的贵客，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等等，好像还可以继续八卦一下？
沉稳的凯蜜尔低头应下，向自己的手下们摆了摆手，准备“护送”爱莉尔前往皇宫深处。
“你……”
爱莉尔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玄薇，深棕的美眸里辗转着复杂的情绪，终于鼓起勇气喊道，“你想把我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拿我威胁……”
玄薇只抬了抬手就止住了她的话。
看着爱莉尔噤若寒蝉的模样，玄薇嘴角轻勾，“别胡思乱想了，既然朕想怎么做你都阻止不了，不如听话乖乖待着——你应该还有必须活着的理由吧？”
爱莉尔一怔，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看着玄薇渐渐走远。
“如果格里高利二世真是为此才回来的，那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临进舱门，玄薇回眸望向白隼队员护送爱莉尔远去的背影，向身后的伊莱亚感慨。
伊莱亚不解其意，但并不影响他静静听着。
至于这一趟出行，既然由玄薇亲自出马，与老狐狸手下的“商谈”自然水到渠成。
想让他们立刻让步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是敲打了一番，留下她似乎已经猜透克莱斯特幕后举动又仿佛对此一无所知的印象。聪明人总是会自寻烦恼，她表现得越是模棱两可，克莱斯特和他的智囊团就会花越多时间在猜测她的真意上。而他们的行动越慢，她就可以投入更多精力在前线，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深夜，玄薇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正准备梳洗，请求通讯的语音提示就响了起来——来自苏洛。
想到白天的那份大礼，玄薇不由地露出个笑容，边换衣服边接通了通讯。
“这份礼物，不知陛下是否满意？”
玄薇解扣子的动作猛然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这低沉沙哑的男声并不是苏洛！脑海中闪电般地跃出一道人影，她攥紧了手，声音压得极低，“德里普？”
通讯器另一边的男声笑了起来，似曾相识的高傲与猖狂，“真亏你还记得我的声音，那倒是刚好，因为我一刻也没曾忘记你的声音。”
尾音拖到最后，倒是勾出些许愤恨的味道。
玄薇表情跟着阴沉下来，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你把苏洛怎么了？”
“你是说尤利吗？”德里普的语气嘲讽，“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似乎总喜欢小瞧他的父亲，那么爱耍小聪明，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果然……
玄薇的心又往下沉了两分，“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德里普。”
“不然，你以为他现在为什么还活着？”德里普冷笑着，“我们父子的感情可好得很，不像你那四分五裂的家族，他迟早会想通回到我身边。我只是替尤利来向你打个招呼，他短期内应该是回不来了，除非……”
玄薇缓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苏洛现在还活着，而且并没有向德里普投降。
至于德里普未脱口的条件显然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交换人质——她手里的爱莉尔，他手里的苏洛。
她目光一转，却是犹豫了起来。
“你还需要考虑吗，陛下？”德里普催促的语气无比嘲讽，“一国的宰相换一个过气的皇后，你赚得可比我多。”
“那你为什么还要交易？”玄薇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相反，她的头脑前所未有地冷静和清晰，反唇相讥道，“是不是突然发现，没了爱莉尔做筹码，那个废物傀儡也没那么好操控？”
话音落下，德里普选择了沉默，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愤怒在发酵。
“别耍小聪明了，臭丫头。”他已毫不掩饰恶劣的态度，“四年前，格里高利二世在江山和美人间做出了抉择，现在轮到你了……我的耐心很有限。”
德里普切断了通讯。
现在，到了她做抉择的时候。
玄薇静坐在寂静无声的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抬手点开了对凯蜜尔的联络。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但片刻之后，联络竟然就接通了。
“陛下。”凯蜜尔的声音并无意外，似乎早已聊到她会联络自己。
玄薇心中有数，也省了绕圈子，“你知道苏洛被发现了？”
“运走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凯蜜尔在通讯的另一边苦笑，“他向我保证，只要我能把爱莉尔带回来，他就能保护好自己。”
“你相信了他？”玄薇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凯蜜尔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用她回答，所以她反问道，“如果是您，您会相信他吗，陛下？”
玄薇在通讯的这一边也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