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娇喝水的动作一顿,惊道:“你想出去?!不是说好了不走的么!”
不想她竟这样激动,胭脂既感动又好笑,忙解释道:“且听我细细说来。”
她指了指四周包裹,“你也瞧见了,眼瞅着我这家当一日多似一日,我又是个财迷的,将来只有更多的,没有少的,却哪里搁得下!再者,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也着实应付不来,少不得要买两个人帮忙,如此一来,再挤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这倒是正理儿,卢娇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可是,”她不免担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骤然出去叫我们如何放心?”
再说了,大当家能愿意么?!
胭脂笑笑,“我想好了,若是行呢,就先买一处宅子,一来做作坊,雇的人也有地可去;二来么,好歹也是份产业,保不齐来日就用上了呢。”
卢娇心道,绝对用不上!
不过买房置地什么的,也确实是好事,不管是她还是大当家都没理由拦着。
卢娇仔细想了一回,问:“你如今手头有多少银子?”
胭脂道:“也不过今儿的三百八十一两,再就是之前剩的十几两,加起来左不过四百两吧。”
这些银子放到青山镇之流堪称巨富,城内外各色宅院随她挑选,但这可是沂源府呢,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她当真没底。
果然,就见卢娇摇了摇头,“这哪里够!”
她喝了口茶润嗓子,又细细说道:“沂源府乃是全国挂了名的大府,如今城中没有千八百两甭想拿下来一套宅子。即便是外缘,说不得也得五六百,若是中心位置,少说一千二百两,更高的还有呢!城外倒是有些,可也太远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合适。”
“竟这样贵?”胭脂大吃一惊。
她先前只知道沂源府房子必然贵,可究竟有多贵,心里只是茫然。如今手头忽然有了这么多银子,就琢磨着即便不大够,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乍一听竟然要足足一千多两,登时就沮丧起来。
“贵也就罢了,只怕买不到。”卢娇失笑,“你觉得是个产业,旁人也不傻哩,但凡差不到的屋子,除非是家里有急事,谁也不肯卖的。只管租出去,一年下来少则二十两,多则五六十两、七/八十两,过不了几年就回本了,往后便是纯利,哪里舍得卖!”
确实如此。
听完这些之后,胭脂心里越发没底了。
卢娇见不得她丧气,想了想,就说:“依我说,你竟不必急。左右一时半会儿也没合适的宅子,不如先托人出去打听着,一来你也攒攒钱,省的到时候一口气掏空了。二来么,若是有缘,遇到合适的了,便是银子不凑手,我先借给你就完了……急也急不来的。若是你急着用地儿,倒是先租一处是正经,一年只需几十两,又不费心又便利。”
胭脂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卢娇好似有心事,略坐了坐就走了,胭脂送她到门口就被劝了回去。
出了院子的卢娇直奔赵恒那头,顺道把胭脂想找宅子的事儿说了,赵恒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卢娇等了半日也没动静,忍不住小声道:“大当家的,轻容能干的很哩!再这么下去……”
没准儿你还配不上人家哩!
第32章
小姑娘才来没多久就攒了几百两银子,如今竟已经开始琢磨买房置地……
赵恒心里既骄傲又紧张,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沉吟片刻,“房子的事情你且应下来,叫她不必担忧。”
以私心论,他自然不愿意胭脂出去,但他也知那看似柔弱的女子有着堪比雄鹰的高远志向,只等时机一到就振翅欲飞,是关不住的。
卢娇点头,“也好,大哥你认识的人多,自然是比我快些的。”
顿了下,她又神色复杂的问道:“大哥,你预备什么时候同轻容讲呢?”
赵恒就有点尴尬,“过阵子吧。”
卢娇张了张嘴,很憋屈的说:“可是大哥,我有点编不下去了啊!且不说这为了送料子,我编了个莫须有的君子之交,那要是回头你再买点儿什么别的……”
几回下来,恐怕整个大庆朝的富商巨贾都是我的君子之交了!
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年纪合适的朋友?早晚有一天得露馅儿!
赵恒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
他难得窘迫的搓了搓手,十分诚恳的对卢娇道:“对不住,四妹,是我思虑不周,叫你为难了。”
“快别!”卢娇被他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两条手臂甩成风车,“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大哥你这样实在是折煞小妹了!”
她大小跟着父兄走南闯北,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可唯独没干过帮人保媒拉纤的活儿,如今临危受命,难免准备不足……
她整理了下思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大哥若总是这般,轻容即便感激也落不到你身上去,同做无用功有什么分别呢?咱们江湖儿女做什么是雷厉风行的,既然喜欢,说了又何妨?是好是歹也有个底。”
卢娇倒不是不想干,实际上她觉得胭脂这姑娘甚好,与自家大当家刚柔相济,不然也不会应承了。此时郎有情,若是妾也有意,岂不是一段佳话?
然而谁能想到,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大当家,偏偏就束手束脚起来了呢?直叫她看的着急。
赵恒摇了摇头,“我自有打算。”
眼下江姑娘似乎只把自己当大哥,又是这个情况,若是自己开口,总有种趁火打劫的感觉,实在不美。
见他主意已定,卢娇也没法子,又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听说胭脂又开始找人做活,好些闲着的小子、丫头都愿意来,胭脂就给他们分了工,一人负责一道工序。一来工效快,二来也能防备那些心怀鬼胎的,即便他们偷瞧了,也不知道关键步骤。
这回又多了个人,便是前阵子她和卢娇一起救回来的石头的姐姐,莲花。
有了干净暖和的住所,又吃了药之后,莲花娘几天就大好了,如今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略走几步,脸上竟也日益红润。
又因就住在镖局,石头也不必每日来回奔波,便同姐姐轮流照看老娘。莲花闲不住,又听了消息,就想着在胭脂那里赚些钱养家。
只她一见面就朝胭脂跪下了,磕着头求道:“求姑娘买了我吧!”
这几日她们娘儿俩也划算过了,如今虽然暂时寄居在镖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出去找活儿也是给人当丫头的命,遇上什么主家也不知道。还不如卖给这个姐姐,好歹人美心善,不会虐打自己,离家也近。
胭脂倒是欣赏莲花纯孝能干,只不大想买她,“你还小呢,知道什么叫买卖?若是需要银子,或是我借给你,或是你在我这里做工都使得,这样的话万万不可随意说出口。”
一旦签了卖身契就成了主人家的物件,没一点儿自由,低人一等,打杀由人,便是官府也无话可说。哪怕自己不会随意虐待,可假如日后这些卖身为奴的孩子想要成家立业,总是大受局限的。
若非走投无路,胭脂实在不愿意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走上这条路子。
莲花却摇头,“姑娘,我同我娘都商议过了。本就是一条贱命,能有口饭吃就阿弥陀佛,哪里敢想什么旁的呢?我是真心实意愿意跟着姑娘的,求姑娘收留!”
“这?”胭脂为难了。
她必然是需要帮手的,而且为保密,也必须得同人签死契。可她原本计划是从人牙子手中买人。一来全了自身,二来若是那些人是被拐来的,她也好想法子救一救,也算积德行善吧。只万万没想到自己还在家坐着呢,竟就有人主动上门了。
见她久久不语,莲花也不忍心叫恩人为难,当下又稳稳当当磕了三个头,“姑娘不必往心里去,只当我今儿没来过,这就回了。”
“你且等等!”胭脂叫住她,“回去之后要出去找活儿么?”
莲花点点头,不大好意思的笑笑,“上回娘的药钱听说还是大当家垫上的,又有好些好心的婶子、伯伯、大哥大姐给了不少东西,哪里能白要呢?且娘的病还得继续调养,也要钱,只石头一个人如何养家?”
“你才八岁呢。”胭脂迟疑道。
“不小了。”莲花认真道:“我力气大,又肯吃苦,洗衣烧火劈柴都使得。”
她家里那样破败,且不说读书识字那般奢侈的事,便是正经姑娘家该懂的女红都一窍不通,便是出去找活儿,也只得这些最脏最苦最累的。
胭脂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再看看她芦柴杆儿一样的细胳膊细腿儿,忽然就觉得好像在看曾经的自己,不由得软了心肠。
“罢了,你先跟着我吧,不过我却不买你,先雇你十年,如何?”
于是次日卢娇过来得时候,就发现胭脂身边多了条小尾巴。
“莲花?你也来帮忙?”
“不是,姑娘仁慈,从昨儿起我就跟着姑娘了!”虽然没能成功把自己卖了,但莲花还是很高兴,又有点生疏的去替卢娇倒茶。
卢娇闻言去看胭脂,发现她一脸无奈,便以眼神询问是什么情况。
胭脂苦笑一声,道:“这孩子实在倔强的很,早起好不容易撵回家去,谁知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
即便没签卖身契,莲花还是死心眼儿的认定胭脂是自己的主子,夜里也不肯回去,被胭脂催了几遍还一本正经的说:“我是姑娘的丫头了,如何能离开姑娘?万一夜里姑娘有什么事,或是想喝口水的,哪里能没人使唤呢?我照顾惯了人,保准不烦到您!家里有石头呢,您也不必担心。”
卢娇忍俊不禁,倒是觉得不错,“依我说,你也忒忙了些,早起读书练字,还要做活,晚间又间或做针线,又不比我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健的,这才多久?我瞧你好容易养出来的下巴都尖了,有个人使唤也好。”
胭脂摇头,“你们倒是一路的。”
莲花能干得很,为人也仔细,什么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洒扫的全都包了,一刻都不肯停的。以前忙惯了倒没觉得,如今好些琐碎的事都不必自己操心,胭脂就可以集中精神去做更多的事情……
罢了,先这么着吧。
小翠儿等几个孩子上回就来帮过忙,也不用特别嘱咐,胭脂去看了一回就回来写东西。
卢娇瞧了一眼,发现好像又是一张方子,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这回又做什么?”
这个妹子看书既多且杂,脑子又活,三不五时就要弄点新鲜玩意儿出来,卢娇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了如今的习以为常,若她停的久了,反而要催呢。
胭脂抬手摸了下脸,有些感慨的说:“许是气候不同,来这里之后虽然也用面脂,可总觉得肌肤干燥粗糙不少,就翻出来以前一个方子,想着做个澡豆试试。”
“你还算干燥粗糙?”卢娇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只觉触手温润细腻,好似一块嫩豆腐,哪里有什么瑕疵?
胭脂笑着推了她一把,“才刚抹了面脂,自然是滑的,可每每洗完脸后便觉紧绷,但凡面脂擦的稍微慢了些就要起皮呢。”
想她在小莲村的时候只怕洗的衣裳干不了,何曾有过这般体验?
“起皮倒是真的,偶尔还火辣辣的疼。”卢娇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大凡北方人,每至春秋冬三季,因天干气躁,内里上火,外头起皮,都是常有的事。那些千金万金小姐公子的自然想尽方法去保养,他们这些江湖人却早就习惯了。
胭脂继续道:“这是一个古方,有几个版本,我琢磨了下,略改了几处,也不知成不成。”
这方子十分繁琐,须得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合起来,再有白附子、白术等可令肌肤白嫩细腻的药材,另有蛋清、猪胰等润肤。
不过猪胰粗糙,且如今她手头也有余钱,就预备换成更为柔和细腻的鹅脂试一试。
卢娇当即道:“这有何难?你这样聪慧灵敏,必然是成的。”
莲花也在旁边傻乎乎的点头,全然信赖的样子,“姑娘肯定成的!”
说的胭脂和卢娇都笑起来。
胭脂笑着吃了半碗茶,又用了一块蜂蜜枣泥糕,一个芸豆卷,这才正色道:“想给我当好丫头可不容易,旁的倒罢了,只一样,打明儿起,你需得跟着我学识字了,不然回头但凡叫你做点什么,你一问三不知可不成。”
莲花忙跪下磕头,又赌咒发誓的说:“谢姑娘恩典,莲花这条命都是姑娘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胭脂无奈,先叫她起来,又想起一段心事,“也不知二哥他们走到哪里了,可还顺利不顺利。”
卢娇大略算了算,“也有十来二十天了,少说能走了一半,再有一个来月也就该回来了。听说是护送母子三人,并没多少财物,该是顺利的吧。”
胭脂按了按胸口,微微蹙眉,“许是虎子头一回出远门,我这心里,总有些惴惴的。”
卢娇笑笑,并不以为意,“晓得,早先我头一回跟着大当家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哥也是这般无二,惯了就好了。”
胭脂嗯了声,“但愿如此。”
胭脂在想胭虎的同时,胭虎也在想自家姐姐。
车队走了半日,押镖众人都有些疲乏,正巧前头有个茶棚,徐峰就叫车队停下歇息,顺便也打探下周围情况。
见胭虎的视线停留在那对姐弟身上,徐峰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子,想姐姐了吧?”
胭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姐弟还是头一次分开这样远。
徐峰道:“还是个孩子呢,也难怪。”
“我不小了!”胭虎就听不得这话,忙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强壮高大一些。
“嘴上都没长毛,还是小崽子!”徐峰哈哈大笑道。
胭虎刚要反驳,就见卢雄眉头微蹙走了过来,忙收敛了问好,“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