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守寡——素楹
时间:2018-09-28 09:24:28

  好在前来送点心的店小二解了围,笑着解释道:“二位头一回来看吧。这个呀,叫引仙灯,各家花车就沿着这条路往芍药居去,旁边还有各家打手守着,一则引路,二来也免得有人闹事。”
  “还挺讲究,这花车什么时候来?”溯辞又问。
  “等引仙灯铺到街口,花车就该来了。”店小二放下碗勺,欠身道:“二位慢用。”随后退出雅间。
  溯辞看了眼还在蔓延的引仙灯,收回目光,捞了只芋艿送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和芋艿的绵糯在舌尖交缠,她眼前一亮,又舀了只喂去薛铖嘴边,道:“你尝尝,可好吃了。”
  薛铖就着她的手含下那只芋艿,道:“你喜欢就好。”
  溯辞收回勺子抵在唇边笑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不知是谁喊了声:“花车来了!”
  溯辞闻言而起,探身向街道尽头看去。
  只见有白马驱车而来,后头接着的是一人多高的台面,为轻纱装点,台上坐着一个白衣高髻的美人,轻纱罩面,怀抱琵琶,细长的手指在弦上跳动,一支灵动的琵琶曲遥遥传来。十步之后又是另一辆车,插着怒放的鲜花,一个身姿绰约的舞姬翩然起舞,水袖抛洒间有花瓣纷扬而落。
  每家的花车争奇斗艳,车上女子更是各具风姿,最绝的一家乃是四个彪形壮汉抬着一面鼓,红衣舞姬于鼓上起舞,身轻如燕,引得路人纷纷叫好。
  溯辞看得投入,几乎将上半身整个倾出窗外,薛铖劝不住,只得起身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腰,看着街上花车一辆辆行过,闷声问:“就这么好看?”
  “当然了!”溯辞十分兴奋地指着刚过去的那辆花车,道:“你看那鼓上舞,西境最好的舞姬恐怕都做不到呢。”
  薛铖环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拉了点,道:“当心点,万一跌下去,京城这十几年来头一位看花车以致坠楼的名号可就归你了。”
  溯辞笑着回身推了推他,嗔道:“那你可抓紧点。”
  薛铖又收了收手臂,低眸道:“如夫人所愿。”
  溯辞又回头看了眼如流水般驶过的花车,突然伸手戳了戳薛铖,问:“你说今年的花魁会是谁?”
  “这得问芍药居里那些挥金如土的客人了。”薛铖一挑眉,道:“我如何得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溯辞仰脸又问。
  薛铖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滑过,沉思了许久,才慢慢答道:“肤白,眼窝深,眼角要略向上扬一点,但不能过分。鼻梁要挺,唇要软,要爱笑,还是个贪嘴的。最好眉心还有朵花。”
  溯辞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惊道:“哎呀,那不就是我么?”
  “不是你,还能有谁?”薛铖屈指探了探她的脑门,笑答。
  溯辞伸手捂着额头,鼓了鼓嘴,眼睛一转,又道:“将军,我想吃糖了。”
  薛铖愣了愣,随后转头看向桌面,道:“那糖水芋……”
  他的话没能说完,溯辞伸手掰过他的脸,凑上去在唇上轻轻一吻,温软的舌尖从他唇上一撩而过,而后呷呷嘴,道:“唔,真甜。”
  薛铖呼吸一滞,搂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而溯辞眉眼含笑,冲他眨眨眼,低声问:“这么甜,将军想不想尝尝?”
  楼下又传来一阵阵欢呼声,薛铖突然伸手扣住窗子,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斑斓的灯火钻过窗子的缝隙投在他们紧贴的衣摆上,流转出令人目眩的光华。
  ***
  闹市辉煌的灯火和喧闹并未照亮这城中昏暗的角落,此时城南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树影幢幢间两条人影相对而立,均披着宽大的斗篷和兜帽。
  一人玄色袖口滚着精致的暗纹,满脸肃容,正是黎桑,而另一人低眸颔首,乃是昨夜北宫政所率的黑衣人之首。
  “大人!”黑衣人声音焦灼,道:“殿下落入晋人之手,我们该怎么办?”
  黎桑捻着袖口花纹,半晌后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还有十七人。”
  “够了。”黎桑颔首,道:“明日我会设法去天牢确认殿下情况,你们藏好,等我消息。”
  “大人有办法?”黑衣人欣喜。
  “此局未必是死局。”黎桑眯眼道:“我要让晋国亲自把这个‘刺客’交给我大魏处置!”
  “他们肯?!”黑衣人难免惊讶。
  “谁让这‘刺客’杀的是我们大魏的临安王呢。”黎桑道:“只要晋国还想与大魏修好,他们就必须把人交出来。”
  黑衣人顿时抖擞精神,抱拳道:“我等听凭大人差遣!”
  黎桑颔首道:“明日我确认殿下情况后,你带两三个好手去劫狱。记着,这次劫狱意不在把人救出来,但必须闹出足够大的声势,最好把骁卫也闹进来,而且必须全身而退。”
  “唯有如此,我才有理由迫使他们必须把人交给我处置!”
  “是!”黑衣人领命。
  黎桑又道:“你们做好准备,一旦事成,我们即刻返回大魏。还有,临走前你们把九宝茶楼那个白衣仙姑一同带走,迷药不管用,换个别的法子,务必将人带到。”
  清冷的月光倾泻,黎桑乌黑的瞳仁里暗光涌动,等那个黑衣人趁夜色匆匆离去后,他才独自走出了树丛,手指在袖底飞快游走,编着一束蓍草。
  棋差一招,以如今的情况想取薛铖性命恐怕是不行了,只能先将溯辞带回魏国。
  “若是带了蛊师来就好了。”黎桑喟叹一句,身形没入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
  等评花榜几近尾声,薛铖领着溯辞回到王府。
  万籁俱寂,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石板路慢慢走回溯辞住处。院里只点着几盏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溯辞在门前站定,回过身看向薛铖。薛铖亦回望她,四目相对,却都没有说些什么。
  许久后,溯辞才慢慢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轻声道:“总皱着眉头会变老的。”
  薛铖捉了她的手,将有些发凉的指尖捂在掌心,低低应了一声。
  溯辞顺势一步上前轻轻靠上他的肩头,在他耳畔低语:“将军,你知道西境那么多部落为什么都甘愿屈居昌都部落之下么?”
  “为何?”
  “不仅仅因为昌都部落有异瞳的大祭司,更因为他们的部落不仅有沙漠里最精锐的士兵、还掌控着西境连接中原的咽喉要道。”溯辞慢慢扣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在西境,想要让整个沙漠听你的号令,就必须握有足够重的筹码,而两手空空的人是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的。”
  她慢慢直起身子,看向薛铖的双眼,问:“将军,如今你手里握着的,是否能配得上你心中所愿呢?”
  薛铖怔然,半晌后紧紧回握她的手,沉声道:“终有一日,会的。”
 
 
第48章 承诺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 翌日一大早案件的卷宗便呈到了御书房的桌上。
  北宫政无法暴露身份,顺口认下了竹柳公子这个名头,但对于为何行刺、如何行刺却每回的说法都不一样,最后甚至能说出诸如“看不顺眼所以杀了”“顺手放了把火而已”之类的话,无论如何严刑逼供都没能再从他嘴里撬出什么。
  沈丛言头疼不已,好在人已认下刺杀一事,遂呈给承光帝定夺。
  御书房熏着香,承光帝靠在椅背十分疲累地揉着额头,略略翻过卷宗, 道:“既然已经认罪,就这样吧。”
  没料到承光帝会说这样的话,沈丛言有些愕然, 随后问:“那此人按律处置?”
  “暂缓。”承光帝道:“今日北魏国师来见朕了,说要见见这个刺客。毕竟死的是北魏的王爷, 你去安排吧,等见过人之后再看如何处置。”
  “是。”承光帝既已发话, 沈丛言只得领命。
  这条消息很快送到了左骁卫府,魏狄大步入屋,低声对薛铖道:“黎桑要去天牢。”
  “随他去。”薛铖于桌案后抬眸,道:“天牢附近咱们的人都布好了?”
  “都安排妥了,但凡天牢内有风吹草动, 咱们能立刻赶到。”
  “这就够了。”薛铖起身负手道:“今明两夜务必盯紧了,北宫政有伤在身,黎桑没有拖延的时间。”
  魏狄颔首, 又道:“大理寺已将卷宗呈给陛下,但似乎上面并未有决断。将军,会不会有变?”
  薛铖低眸沉吟,许久后才缓声道:“事已至此,若还有变数……”
  那便只能是有人不作为了。
  停顿片刻,薛铖摇头道:“静观其变吧。”
  ***
  此时黎桑在沈丛言的安排下抵达天牢。
  天牢内阴暗幽冷,除了火盆的哔啵声外,只能听见脚步声回荡。北宫政被关押在天牢最里间,牢房为精铁打造,门口有两名带刀侍卫把守,看守严密。而北宫政被锁链绑缚、吊于半空中,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驳,见有人走近,他只慢慢掀起眼帘睨了一眼,又重新闭上双眸。
  黎桑面上不动声色,问随行而来的沈丛言:“这就是那刺客?”
  “正是。”沈丛言答。
  “他可招供是何方人士、为何要行刺临安王?”
  沈丛言面不改色回答:“此人诡辩非常,经大理寺详查,已确认此人乃是曾在京城兴风作浪的刺客竹柳公子。至于为何刺杀临安王,此人满口胡言,且还在京城犯下别的案子,我们推测恐怕是为了重出江湖制造声势。”
  “哦?”黎桑挑眉,道:“我可不觉得冒险刺杀我魏国使者只是为一个江湖客成名铺路。”
  沈丛言眯起眼,冷声道:“敢问国师有何高见?”
  黎桑道:“此人必有隐瞒,让我进去和他说两句吧。”
  沈丛言极不赞同,道:“此人穷凶极恶,下官劝国师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人都被你们打成这样了,还能掀什么风浪?”黎桑一眼睨去,语气露出几分玩味,“或者是晋国为了迅速了结此案,寻了个替死鬼来,所以怕本国师一问之下露陷么?”
  “国师慎言!”沈丛言怒道:“此案牵涉两国邦交,陛下万分重视,大理寺连同骁卫府连夜破案擒得此人,证据确凿,岂是你空口白牙可以诋毁的!”
  “既然证据确凿,又何惧我三言两语验一验呢。”黎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在沈丛言耳畔道:“遇刺的是我大魏堂堂临安王,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能随便糊弄过的。”
  沈丛言面上一阵青白,半晌后咬牙切齿道:“来人!开牢门,送国师大人进去!”
  黎桑微笑颔首:“有劳。”
  沉重的牢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黎桑矮身入内,在门边侧脸道:“请诸位在门外守着。”
  沈丛言被他命令般的语气气得不轻,索性命人重新锁上牢门,将他们二人锁在牢中。
  黎桑嘴角吟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缓步走向北宫政,待他近身,北宫政紧阖的眼眸倏地睁开,眸光锋锐,蕴藏乌云惊涛,直看向黎桑的双眸。
  外头的沈丛言同样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只是在他的角度,黎桑恰遮住了北宫政的面容,掩去了乱发之下的满目峥嵘。
  黎桑的声音在寂静的牢中响起:“你刺杀临安王,有何目的?受谁指使?”
  北宫政声音虚弱,漫不经心说道:“无人指使,一时兴起就杀了,哪有什么目的。”
  “撒谎!”黎桑的手钳向他的喉间,迫他抬起头,借着身体的遮挡不着痕迹地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语气满是怒意:“费尽心机纵火行刺,以为用如此荒诞的理由就能搪塞过去么?”
  北宫政嗤笑:“爱信不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此态度,与大理寺审讯时如出一辙,沈丛言微微挑眉,浮出一分看好戏的表情。
  大理寺重刑加身都没能让他开口,你一个国师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黎桑却慢慢松开了手,背过身去,看着牢房外的沈丛言,低低笑道:“你尽管嘴硬,晋国撬不开的嘴,可不代表魏国没有办法。”言罢,负手而去。
  沈丛言的面色有些沉,待走远几步后问道:“国师方才所言何意?”
  “莫非大人真的相信那刺客所言?”黎桑声音不无讽刺,道:“如此荒诞的理由魏国绝不接受,既然诸位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那我只能禀告承光帝,将此人带回魏国严审!”
  ***
  等黎桑入宫觐见、魏狄揣着热乎的消息赶回骁卫府时,溯辞正在薛铖屋里喝茶。
  她悄悄留下了上回穿走骁卫服,今日摸着之前薛铖送她出府的路又悄悄溜了进来。近日骁卫府守备森严,中途还差点被人发现,好在有惊无险,寻了个空档钻进了薛铖屋内,将他吓了一大跳。
  魏狄进来时,她刚被薛铖说了一顿,缩在屏风后委屈巴巴地捧着他的茶碗小口啜着,竖起耳朵听魏狄急吼吼地向薛铖禀告。
  “将军,黎桑那厮去了天牢,扬言大理寺既然查不出来,就要将人带回北魏审问,如今已入宫觐见去了!”
  薛铖屈指轻叩桌面,沉默不言。
  溯辞闻言从屏风后探出脑袋,道:“放心,他这次入宫必不会有所收获。”
  “溯辞姑娘?”魏狄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溯辞并不回答他的疑问,自顾自道:“大理寺和骁卫才前脚破案后脚就被讽为无能,承光帝好歹是一国帝王,再怎么摄于北魏威视,也不会容许脸面被一个国师轻易拂去的。况且大理寺全权负责此案,沈大人必不会轻易放人。”
  薛铖点头道:“黎桑必会想方设法保住北宫政,只怕他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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