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守寡——素楹
时间:2018-09-28 09:24:28

  他还穿着一身银甲,雨丝击落在甲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不斜视稳步行于宫道之上,慢慢向宫外走去。
  身后宫灯飘摇,红砖琉璃瓦在雨夜中沉睡无声,有风呼啸而来,吹动檐角的铜铃,然而早已失了铃芯的铜铃无论如何击打都再也发不出丝毫声响。
  薛铖就这样慢慢走离皇宫,走出这高得压抑的红墙,走出重重守卫,走到空旷的长街上。雨幕模糊了视线,然而他还是看见一柄油纸伞静立在街角,撑伞的人雪肤云鬓,缓缓抬足迎向他。
  深色的伞面盖住了头顶的雨幕,溯辞仰起脸看他,伸手拭去他脸上的雨水,轻声道:“将军,回家吧。”
  薛铖静静回望她,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她乌瞳里投映的星点光芒,而后慢慢握住她撑伞的手,低声应道:“好,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emmm简化了配角之间的摩擦,还是比较想突出将军的前后变化,希望不会太仓促!么么扎!
 
 
第50章 知心
  这阵秋雨令京城的天彻底凉了下来, 天牢闯入刺客、北魏使团接手审讯嫌犯即将返魏的消息也在这一夜间传遍了各家府邸。
  然而外界的轩然大波丝毫没有影响到薛铖,他今日休沐在家,两扇大门将外界的喧扰隔绝门后,府中依旧一片宁静。
  雨仍在下,将黄叶片片打落,薛铖持剑立于亭台中,面上情绪莫辨,抬手抚过剑鞘上的花纹,蓦然拔剑出鞘。
  铮地一声, 雪亮的剑刃在沉闷的空气中划开一道裂痕,剑身颤动,仿佛能感受到主人内心翻涌的情绪一般。
  薛铖静静凝望利剑, 片刻后蓦然翻转手腕,凌空一剑刺出!
  剑芒吞吐, 剑气纵横,凌厉的剑招在他手下铺开, 招式极稳,却又像蕴含着无边怒意、下一瞬就要爆发一般。剑刃荡出屋檐,切断坠落的雨丝,带着水滴收回,又随着他的动作甩出, 溅落于地。不多时,亭中地面便被雨滴溅得斑驳一片。
  薛铖专注练剑,没有注意到小路另一头溯辞撑伞立于拱门下, 看向他的眼里不无担忧。
  “溯辞。”正当她准备走上前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女声,转头看去,正见薛母顾氏款步而来。
  “王妃。”溯辞诧异道:“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顾氏的目光越过她,看了看练剑的薛铖,笑道:“同你一样。”
  溯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鬓角,低眸一笑。
  顾氏上前于她并肩而立,看着薛铖的身影温声道:“铖儿自幼便这样,心里憋着事不爱说,就偷偷跑来这里练剑,不累得动弹不得是不肯收手的。”
  溯辞十分意外地转脸看她,只见她面容柔和,望着薛铖的眼里满是疼惜。
  “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习惯,每回他再来闷声练剑,我就会让厨房做一碗杏仁酪来看他。能开解两句自然好,若不能,有人陪着也比放着他一人要强。”
  溯辞点点头,道:“王妃苦心,将军定然会懂。”
  顾氏笑着看向她,从桂嬷嬷手里接过食盒递给她,道:“去吧。”
  “这……”溯辞有些犹豫,问:“您不去看看么?”
  “哄了这么多年早哄腻了。”顾氏拍拍她的手,道:“去吧。”
  溯辞这才拿过食盒,对她道:“多谢王妃。”
  顾氏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缓步走去亭台,片刻后转身对桂嬷嬷道:“咱们回吧。”
  等溯辞走近亭台,薛铖也发现了她的到来,慢慢停下手中的剑,看着她拾级而上,收好油纸伞,抬脸笑盈盈地瞧他。
  “怎么跑这儿来了?”薛铖收剑归鞘,大步迎向她。
  “自然是来看你。”溯辞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道:“顺带帮王妃带点东西给你。”
  看见那熟悉的食盒,薛铖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道:“让你们费心了。”
  溯辞冲他眨眨眼,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面开一面道:“知道费心还这么一声不吭跑来练剑。”
  素手掀开盖子,还不等薛铖说些什么,溯辞瞧见里头两碗乳白的杏仁酪,顿时笑着哎呀了一声,喜滋滋道:“王妃真是贴心。”她抬头对薛铖挤眉弄眼,说:“这下不用眼巴巴瞅着你吃了。”
  薛铖失笑,伸手去捏她的脸,道:“贪嘴。”
  溯辞龇牙,作势要咬他,被薛铖轻易躲了开去。二人闹了一阵子才在桌边坐下,一人端着一只碗,一面闲谈一面吃酪。
  这一幕正落在远处枝叶掩映间探头探脑张望的薛敬和季老太傅眼里,二人看着那香甜的杏仁酪,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看我就说嘛。”季老太傅瞥了眼薛敬,道:“有溯辞陪着,薛铖没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我只是担心嘛。”
  “有啥可担心的!”季老太傅瞪圆了眼,“都到这地步了,他要再醒悟不过来,那脑子也没救了。”
  那边薛铖一口酪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起来,惹得溯辞一边给他顺气,一面笑道:“这也能呛?”
  薛铖半晌才缓过气,幽幽转脸看了那碗酪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刚才谁念叨我了?
  等一碗酪喝完,雨也小了不少。薛铖此时已无练剑的兴致,索性陪着溯辞一同去还了食盒,再送她回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二人共撑一柄伞并肩而行。不愿再提那些烦恼事儿,溯辞抬眸看着天际的一线光亮,突然道:“将军,若午后雨停了,咱们去市集逛逛吧。来京城这么久,我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好好逛过呢。”
  薛铖垂眸看她,见她眼里满是期待,心念一动,遂道:“何须等放晴,雨天京城也是有好去处的。”
  溯辞顿时惊喜地拍手笑道:“那正好!就有劳将军引路了。”
  薛铖微微俯身,低声道:“荣幸之至。”
  ***
  雨天的京城确实有一个好去处,名曰霜园。园主人酷爱东南一带的园林建筑,仿其风格建造霜园,院中奇花异石雕栏画栋应有尽有,还有水榭亭台极尽雅趣。霜园一直以来多为京中文人士子青睐,但园子每日接待客人数量有限,加上高昂的酒水费用,也令不少人望而兴叹。
  但雨天客少,想得一席位较平日也要容易一些。
  等薛铖带着溯辞抵达霜园时,只剩竹居和曲水亭还空着,溯辞想了想,点了竹居,薛铖又要了一壶酒,而后便跟着侍者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向竹居而去。
  竹居顾名思义,乃是一间为翠竹林包裹的木屋,无门无窗,四面垂着层层纱幔和竹帘,内有软塌矮桌,甚至还烧着火盆。侍者将酒放下后便告辞离去,偌大的竹居顿时只剩薛铖溯辞二人。
  薛铖拉着她在屋檐边坐下,雨水从檐边坠落,滴在光滑的石面,溅起水花朵朵,整个屋子沉浸在雨穿竹林的簌簌声中,自有一番能宁静心神的氛围。
  溯辞索性脱了鞋,光着脚伸出屋檐外,冰凉的雨丝洒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激得她顿时打了个颤。
  “也不怕冷。”薛铖想去拉她却被躲开,无奈道:“当心着凉。”
  “不会的。”溯辞将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笑眯眯道:“就一会儿。”
  薛铖捉了她的手,转头斟了杯酒递给她,道:“尝尝。”
  溯辞兴致勃勃地接过小巧的酒杯,想也没想地一口闷了,辛辣的味道顿时冲上脑门,刺得她眼泪汪汪直吐舌头,道:“怎么不是甜的!”
  薛铖顿时笑了开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道:“霜园从不卖甜酒,这里的酒多是窖藏的佳酿,照你这个喝法,三两杯就得上头。”
  “那你不早说!”溯辞愤愤瞪他一眼。
  “谁知你喝这么急。”薛铖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嘱咐道:“慢慢品才品得出味道。”
  溯辞鼓着嘴接过杯子,狐疑问道:“将军你怎么这么懂呢?”
  薛铖摩挲着杯沿,轻声道:“我爹最喜欢这种风雅的东西,在我第一次出征前,他就带我来的这里,大醉一场,最后还是我给他扛回去的。”
  溯辞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小口酒。醇酒入喉,在最初的辛辣于舌尖散尽时,口腔里漫开一股清香的味道,如初生的嫩竹叶,而后慢慢涌起一丝回甘,萦绕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从没喝过这样的酒,溯辞眼前一亮,赞道:“好喝!”
  薛铖含笑睨她一眼,道:“悠着点,这酒烈,可不许贪。”
  身体里慢慢升起暖意,连浸在雨幕中的足尖也不那么冷了,溯辞靠在薛铖的肩上,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轻声道:“小时候教我课业的师傅们总是告诫我谨言慎行,一直说我是云浮的圣女,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云浮,必当慎之又慎。但凡我说些他们觉得不合身份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训斥我。到后来,我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无论是喜悦还是难过,都一个人默默受着。”
  薛铖微愣,转脸看向她,却见她凝望着屋外的雨帘,继续道:“有一回师傅训得狠了,我满心委屈满腹牢骚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只能悄悄躲在阁楼里哭。那回是嬷嬷找到我的,我问她为什么我成了圣女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了?嬷嬷却告诉我,人这一生真真假假需要说很多话,一半是说给别人听的,另一半才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
  “她说我不能把心里的这一半到处说给旁人听,因为有些人不在乎,而有些人会利用。”
  她又轻抿了一口酒,目光似乎穿过了这山河万里,看向遥远西境深处那座洁白的宫殿。
  “我当时问嬷嬷,是不是我这一半的话就要永远闷死在心里了。但嬷嬷说不是的,她说这一生每个人都能遇到那个愿意为你倾听心声的知心人,令你的万语千言得以安放。”
  溯辞抬起头看向薛铖,凝望他的双眼,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将军,你愿不愿让我成为你的知心人?”
  薛铖的目光柔软下来,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将头贴上她的额头,低声道:“我让你担心了。”
  “这样大的变故,说不担心都是假的。”溯辞眨眨眼,“不仅是我,恐怕王爷王妃心里也是担忧的。”
  “我没事。”薛铖叹声道:“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溯辞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的,现在看清了总比他日生死关头才恍然大悟要好。”
  薛铖没有说话,轻轻印上她的唇,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溯辞眸光闪动,伸手攀上他的衣襟,低声问:“将军,你这算默许了?”
  “嗯。”薛铖应道:“总不能让你白担心。”
  “那下回你再一个人闷头练剑,哼,我可要罚你咯。”溯辞轻哼一声,恶狠狠地说。
  薛铖眸中笑意更浓,问:“夫人打算怎么罚?”
  溯辞欺身上去,在他唇角轻咬一口,道:“这样……”那个罚字还没说出口,只听薛铖低笑一声,深深吻下,将尾音吞入腹中。
 
 
第51章 惊险
  雨珠顺着光洁的脚踝滑下, 薛铖捧着溯辞的脸吻得深入而沉醉,舌尖残存的那点酒意渡入对方的唇齿间,温软的唇舌勾缠,他贪婪地掠夺她口中的香甜,一手滑向她的颈侧,一手探向她的腰迹,将她揽向自己。
  风穿竹林而过,带着湿润的水气闯入屋中,卷起轻纱幔帐贴向薛铖身侧, 粘向溯辞垂落的衣袂,将二人轻轻包裹。
  薛铖手上发力,只手将她抱起, 放在自己腿上,这才松开她的唇, 轻轻抚摸她颈侧的肌肤,看着她浅浅喘息, 哑声道:“溯辞,此生能遇见你,实我之幸。”
  前世无知无觉的横冲直撞全在遇见她的那天戛然而止,开始折向另一个虽然未知、却能看清一切迷局的道路。他甚至开始怀疑上苍重新给他一次机会,是否就是为了遇见她。
  “那当然。”溯辞一点也不谦虚地满口应下, 道:“为了能到你身边,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薛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笑道:“真是辛苦夫人了。”言罢又凑去吻她。
  溯辞紧紧贴着他, 推着他的胸膛想把他压向地面,薛铖识破她的想法,紧紧圈着她的腰,又捉住她的手,在她唇边低语:“想做什么?”
  溯辞吟着笑,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唇上勾过,曼声问:“将军以为呢?”
  薛铖轻咬她的唇瓣,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溯辞抱去屋内时,潇潇雨声中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动响,薛铖尚未起身,想也不想地抱着溯辞往旁边一滚。
  只听笃笃笃三声,在方才他们坐的位置,赫然钉着三枚短镖!
  薛铖扶着溯辞起身,警惕了看着短镖袭来的方向,拉着溯辞慢慢走向放置一旁的佩剑。
  然而这一击过后,竹林中再没了动静,又或是这细密的雨声遮住了那轻微的声响,薛铖不敢大意贸然上前,只将溯辞护在身后,聚精会神捕捉着哪怕一瞬的异常。
  时间缓慢流逝,再几乎教人以为方才那一瞬只是错觉的时刻,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锁链的窸窣声陡然从身后传来。薛铖蓦然转身,搂着溯辞弯腰仰倒,勾着铁索的飞镰几乎贴着面门而过,一击落空后又很快连着锁链被拽回。
  薛铖拔剑出鞘,立即带着溯辞直起身看向袭来的人,只见四个各持一对飞镰锁链的蒙面人慢慢走入屋内,在光滑的木板上留下一个有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来者何人?”薛铖冷声发问,但意料之中的未得到任何回应。
  蒙面人的目光在薛铖面上一扫而过,随后落在了溯辞身上,溯辞心头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蹙眉道:“黎桑?!”
  那一瞬,蒙面人动了,锋锐的飞镰脱手而出,齐齐掷向溯辞。薛铖即刻提剑就挡,然而溯辞没有趁手的兵器,仅靠薛铖一人难以拦住四对飞镰,她看着一只漏网之鱼切向自己,闪身避让的同时伸手握住了连接的锁链,顺势轻身而起,攀上了房梁。
  赤裸的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溯辞翻过房梁,带着那截锁链绕过木橼落向地面,同时手上发力狠狠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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