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去聚集到了暴雨的最集中之处。
热闹的芷泉街上,繁华不再。
有两个身量仿佛的人,披着蓑衣,悄悄的潜入了兰芳馆中。
“双双,那老妖婆真的住在这里么?”
“小点声,那种衣来伸手,只想安逸的老家伙,肯定躲在这里,而且,我也打听清楚了,错不了!不过其他人么……嘿嘿嘿……”人少正好便宜了自己啊。
“我总觉得不太踏实,这雨有些怪异,那老太婆的儿子可不是好惹的。我们……”
“我们自然是趁火打劫啊,现在那启子人肯定都去看比试了,我们正好趁机结果了那个老太婆!小,你不会是怕了吧?”
轰隆隆!
闪电照亮了雨中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小看到双双脸上一脸雀跃和坚定,他轻声道:“我不怕,不过接下来,你要听我的。”
又是一道惊雷,兰芳馆中一阵明明灭灭。
大雨滂沱,将一切隐匿在雨幕之中。
……
赛审席上,诛邪阵中,剑光纵横,血肉横飞,已是看不清楚。
卫天翊双眼泛红,陶紫心头酸涩,这等威势,严师兄他……可能有命在?
这可是九品阵啊,红衣少年展开的是无差别攻击。
那被搅碎的血肉是……
双眼覆上水汽,不知是身体氤氲出来的,还是大雨带来的水汽,陶紫心头有些难受。
即便这个人曾经眼看着自己被打落山崖,至今也没有解释过一句,可若是没有他,七岁的自己,连留仙镇都出不来。
追本溯源,他是自己的恩人;入道之后,他是自己的师兄。
现在眼看着严似乎已经被绞杀的血肉模糊,叫陶紫如何不难受?
太远的他够不到,刘宗义她也没有瞧见,陶紫离开霓霞道君的锦缎,一跃跳上了文翰真君的砚台:“文翰师叔,里面是我师兄!是我师兄啊!能不能救救他……”
文翰的脸肃穆又愁苦,能救怎么会不救?可……
“我宗内的漪竹道君已经隐在暗处,只要那红衣少年一旦露出颓势,他们必然给那黑斗篷全力一击。”
“那若是不露出颓势呢?我师兄呢?就放任他这样死了?”竟是微微带出一丝讥讽来。
文翰真君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也无法。为了击杀那黑斗篷,牺牲一个金丹修士又算得了什么?即便那是一个十分有希望夺得这次武斗魁首的金丹修士。
他没有告诉陶紫,几个化神道君正在布阵,若是这一重诛邪阵被冲破,还会有不止一个的杀阵等着,而要牺牲的不仅是严,还有那个红衣少年。
轰隆隆,黑幕刹那光明。照亮了一个又一个难看的脸色。
这个夜格外的漫长,有死气透过那诛邪阵丝丝缕缕的散溢出来,陶紫一脸冰冷,幽幽的说了一句:“多么相似。”
“什么相似?”文翰莫名,其他几个近前的元婴赛审也是不解。
“与此前试炼秘境中的情景极其相似。”
此一出,不仅元婴修士们惊愕,连三位化神赛审也不免回头。
霓霞道君驱动锦缎靠近砚台:“你所当真?”
陶紫一脸冷然,没有回答霓霞,却问兰灏初:“兰城主,我交由我文翰师叔的种子可在?”
接着又道:“前辈们觉得,红衣人会是黑斗篷的对手么?”
第五百一十八章 以卵击石
“在……”身为元婴修士的兰灏初竟然被一个金丹修士堵得哑口无。
慕元洲上前:“在哪里?宁心不说,我也早有不安,试炼秘境中的有一粒种子,那个陶箬淳给黑斗篷的的也是一粒种子。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曾经极为靠近过那枚种子,自己也是单木灵根的修士,确实隐有明悟。
焚海道君质问兰灏初:“那种子呢!可还安好?”
兰灏初再也支撑不住,何止是有什么联系,恐怕这一粒就是那一粒。他颓然又绝望的道:“失窃了!”
“你!怎么不早说!”霓霞和焚海齐声。
虽然还看不出来那种子的异样,可它的能力没有人怀疑。
陶紫唇畔牵动:“如此,等那种子长出来,这个辰华界无非就是下一个试炼秘境,诸位前辈,你们还要坐山观虎斗么?”
说完跳下砚台,直直向着诛邪阵而去。
“宁心,你要干什么!你快回来!”文翰大叫。
“我……自然是去,以卵击石。”
雷电密集,照亮了陶紫的一身素衣道袍。
她片雨不沾,如同张开羽翼的巨鸟,于半空中祭出了凤仪剑。
风雨如晦,剑势如虹,凤仪剑青光大作,直直向着诛邪阵而去。
“不好!她想劈开诛邪阵!”有人惊叫。
“师姐,我来助你!”是卫天翊。
“还有我。”是司逸。
陶紫确实想劈开诛邪阵,可她也料到那个红衣少年绝对会阻止,所以他不过虚晃一招,而默默的传音给隐身的袁启:“阵法布好了么?”
她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这样放了那个黑斗篷,却也不能对自己师兄的死视而不见。
所以她打的主意是,在诛邪阵外再布下阵法,然后破开诛邪阵,救出严。所以之前她才激了那一群名望在身的修士们,希望他们也能尽快出手。
而她给袁启的也是一个九品阵盘,威力不比诛邪阵小。
红衣少年仰头望着陶紫,眉目明丽,与这雨夜极不相合:“天机星,你来了。”
声音很轻,似有若无,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陶紫的动作一滞,这人在说什么?
“阿紫,阵布好了,真的要我破开诛邪阵么?”袁启如是问道。
碰!砰砰砰!
咔嚓!轰隆隆!
陶紫尚来不及回答袁启,诛邪阵不攻自破了。
血沫溅了一脸,陶紫的心沉入谷底。
金色的闪电直直劈开天际,众人齐齐一抖。
死气,浓稠的气死。
那一粒种子,果然就是失窃的那一粒。
接着落雨变成了能侵蚀修士的死气。
“闲杂人等,速速退走!”
声如惊雷,不知是那位化神修士喊了一声。接连惊变,低阶修士留在这里,真是送死。
低阶修士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真正的开始退散。可也只不过是离开这个比试台罢了。
就在方才,兰蔚城已经开启了护山大阵。
“哈哈哈!快哉快哉!”黑斗篷声音嘶哑,但声量一点也不比之前那个化神修士的声音小。
朱仙镇被毁,红衣少年脸色煞白,一下子就有了几率白发。
有血迹顺着赛审席低落到地面上,又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唔,好饿……”
陶凌华像是一觉醒来,抻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说。而她的不远处,蜷缩着一团。
一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肉。
“乖孩子,你饿了,那就吃吧。”
“嗯。”此时的陶凌华,全身洁净,一张脸煞白如鬼魅,毫无血色和生气的脸上是一双碧绿如玉的眼睛。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个念头,便长出了长入发丝的黑色指甲。
似乎对此十分满意,陶凌华仍旧苍白的双唇微微一弯,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一个闪身,再出现在黑斗篷身边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身着天心谷道袍的女修。
“哼,我最讨厌和我一样美的人了。”指甲用力,女修的心脏就被掏了出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一口一口的吞吃掉女修,陶凌华的嘴唇渐渐染上血色。
“真好吃!”她掰开一条手臂递给黑斗篷:“吃么?”
那张殷红的口,如同开在寒冬里的一朵妖艳的红色花朵。
黑斗篷又是大笑三声:“多吃点,不能饿着你肚子。”
陶紫使出全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上了赛审席。
一方软布包裹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团,陶紫疾步退走。
“杀了她!我讨厌她!”
陶凌华扔掉吃了一半的手臂,指着陶紫道。
“可。”黑斗篷走进雨幕之中,对着陶紫的方向轻轻一抓。
“她长的也好看,和我最像,肯定也最好吃。”陶凌华沾着血的手,摸到了陶紫的脸。
轰隆隆!
雷电始终不减,黑夜漫无尽头。
“放开她!”
有两人同时开口。
一个是司逸,一个是刚刚被带着瞬移了十数次才刚赶在护山大战落下之前,赶来的封煦。
陶紫抱着严的骸骨,喊道:“人呢?化神道君呢?你们还在等什么?等兰蔚城变成死人城么?”
陶紫想不明白,这个黑斗篷和陶凌华的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是十恶不赦,堂堂一场兰蔚大会竟然没有一个想要阻止的高阶修士?即便别人不管,难道合虚宗就没有一个高阶修士想管?
是怕死么?
隐在一处的魏无愚一脸晦涩:“魔君,四魔君来了。我们要不要……”
封肆道:“不要!”
现在连保命都来不及,谁还敢往前冲。
“可……”
“可什么可?你是我的人,难道是看上了我三十二弟不成?”
“岂敢,魔君怎能如此?”
魏无愚说的一脸真诚,心里却更加焦急。
那柄巨剑,它想出来!
可是这等场合,它出来做什么?况且,自己还不想这么快便将它暴露在人前。
封煦看着陶紫用白布包着的血肉,心头有些发涩。
那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些难过?
“哈哈,来啊,再上前一步啊!”黑斗篷笑的诡异:“再上前一步,我就捏断她喉咙,多么脆弱的小东西啊。身上的味道可真难闻。”
“呵,我愿散尽一身生机,也不会叫你如愿。”
陶紫咬牙切齿。
第五百一十九章 动了胎气
他口中的难闻的味道,正是陶紫的生机之力。
你越讨厌,我越得意。
你若压迫,我自反抗。
浓稠的黑夜,漫天的死气,如萤火微光般、似挣扎似麻木的陶紫,明明揪心却不敢轻易上前一步的司逸和封煦,还有将陶紫当做玩物一般、尚有兴致戏耍的黑斗篷。
谁也没有动一步。
陶紫死死不松手的白布包裹,好似洒干了最后的一滴血,只是原本的白布怕是永远都回不到洁白不染尘的样子了。
就像是逝去的人,晚了一步,就是一生。
明明在流泪,陶紫身上的生机之力却像是不要命的散溢开来,既然心口被痛苦堵住了,那便宣泄出来,不过是些生机之力罢了。
她在笑,又似哭,痛苦又倔强。
见状,司逸心如刀绞,封煦喉头滚动。
黑斗篷看的有趣,一时还不想要了陶紫的生命,甚至阻止了想要上前来吃掉陶紫的陶凌华。
区区蝼蚁,奈何不屈?
当初怎么就没选择这个小东西来培育种子呢?
狂风不止,人潮已经退散。
这个夜,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轰隆隆!
雷电似天明,照亮光秃秃的兰蔚城,四野寂寂,死气沉沉。
轰隆隆!
云巅起手撼山岳,抖擞定机括。
风更疾,雨更密,但黑如巨幕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线天光。
总算有人动手了。
“谁能遮住这天?”
经历了死气雨的洗礼,兰蔚城已是片草不存。六名化神修士将小小的赛审席包围起来。
黑斗篷一把将陶紫推倒在陶凌华面前:“玩够了,随便你吃。”说完斗篷一番,化作一道黑影,越入半空中。
空中顿时传来一阵鸣鸣锵锵的声音,斗法的光芒四散开来。
天空忽明忽暗,陶凌华的锋利指甲显得愈加可怖。
然而陶紫并不是那个天心谷的女修,陶凌华敢对自己伸出利甲,那自己便敢斩断。
一剑下去,陶凌华的五根长甲齐齐断了四根,陶凌华大怒:“你敢!”
她一脚踢开刚才吃了一半的食物,大叫着向着陶紫而去。
哗啦!滋滋!
两瓶腐蚀药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到了陶凌华下半张脸和脖子,陶紫握着药剂瓶,忽然笑道:“别动了胎气。”
司逸大惊,封煦挑眉。
两个上前同陶紫一起,将陶凌华围了起来。跟着封煦来的魔将魔帅想要帮忙,封煦挥手阻止了。
他看了一眼司逸,心中竟有些不服气。
陶紫本打着激怒陶凌华的主意,但没成想陶凌华竟然真的收敛了怒气。
“这种感觉,我好像之前体会过,你是谁?”她摸着肚子后退,有些天真有些狠厉的道:“你身上味道不好闻,我不吃了。”
接着嗖地一声,消失不见。
“追么?”司逸上前。
陶紫点点头,自然也好追,又对封煦道:“多谢。”
“无妨,顺手罢了。”说完转身离去,离去的方向正是大魔君封肆藏匿的地方。
陶紫和司逸也转身,循着死气最浓重的方向而去,却忽闻封煦去而复返:“你手里的那个……那是……”
轻叹一口气,陶紫道:“是我的三师兄,严。”
“如此……”封煦语义悠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