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傅明礼欲走,想了一下还是停下问一句,“你钟意的是哪个世家的姑娘?”
徐延愣了半天,才失笑道:“哪个世家的也不是,嗯……是个乡下姑娘。”
“乡下姑娘?你如何会认识乡下姑娘?”傅明礼眉头皱了起来,不住的按着太阳穴,“你是要做皇帝的人,自是要一直存着戒心,莫要给人给哄骗了。”
“哪啊,没有,”徐延一看便知他将发福蝶当做世家派来诱宠的女人了,慌忙与他解释,“真的是个普通乡下姑娘……倒也不是特别普通,总之就是挺有趣的姑娘,等哪日她来找我了,我带她与你认识一下。”
“你准备把她接进宫了?”傅明礼发觉越聊他越没有办法离开,干脆坐到他对面,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长年被他教训的徐延立刻先怂了三分,但想到那个眼睛有亮光的小姑娘,还是鼓起勇气道:“是啊,再过个几日,我便将她接进宫。”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傅明礼皱眉看向他。
徐延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没错,知道了。”前天晚上刚知道的。
看他的样子,傅明礼便知道他的主意已经定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了一下后道:“等过几日,她入宫时告诉我一声,先让我见见再说。”
徐延知道他还是不放心,但如此说了便代表不会反对了,他当即一喜:“那不如明礼也带着嫂夫人一起过来,我们一起跟母亲请安如何?”
“再说吧。”没把阿幼教育好之前,他不打算带着她出来。
徐延兴致颇高,还想与傅明礼说些什么,傅明礼却站了起来,对他道:“我得先回去了。”
“哦哦,那你快回去吧。”一看他这么急切的想回家,徐延心里微微泛酸,但一想到自己以后也有人陪了,这种拈酸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傅明礼看他一眼,决定他有心上人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淑妃了,免得这几日后宫又开始不宁。
他出了门,直直的奔着城外私宅去了。
等他回到府里时,夏幼幼正在主厅大口吃饭,看到他后差点给噎到。
她本就因为吃撑一事自觉丢脸,醒了之后也没起床吃饭,最后还是饿得不行了,才眼巴巴的去找厨娘要吃的,结果厨娘知道昨夜她生病的事后,当即挽起袖子做了一堆好吃的,满满的给摆了一桌子。
于是她再次盛情难却,一手拿筷子一手端碗的开始吃起来,结果还没吃几口,就被刚回来的傅明礼给逮到了。
……真惨,她还想今日假装食欲不振,好捡回一点昨晚丢的脸呢。夏幼幼的脸开始发热,这热度从脸上渐渐蔓延到了锁骨。她假装脸红的不是自己,继续淡定的吃饭,只是下筷子的频率慢了许多。
傅明礼一看她不肯与自己说话,便知道冷战又延续了,他抿了抿唇,坐到她对面不悦的盯着她。
被他这么看着,再好的胃口也没有了,夏幼幼勉强吃了几口,便将筷子给放下了。傅明礼立刻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外走,夏幼幼不高兴的开始挣扎:“放开!”
傅明礼不理她,冷着脸拉着她的手一直向前,夏幼幼气恼的用上内力去挣,他的手却始终如钢铁一般将她钳住。她被他幼稚的举动给气笑了,所以这真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连身上有武功也不掩饰了是吧?!
傅明礼直接将她拖到了寝房,然后转身将门啪的关上,冷着脸堵在门口。夏幼幼也毫不示弱的回看过去,,二人僵持了片刻,傅明礼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服软的语气一出来,夏幼幼顿时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了,她想了想,保持面无表情:“不怎么样,是你先不理我的。”明明只是想陈述事实,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一丝委屈。
傅明礼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为何不肯说实话?”
“那就是实话……”夏幼幼说完也觉得没有什么底气,咳了一声无理取闹道,“难道不是实话,你就不要我了?”
“……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傅明礼觉得不能理解,“我已经说了,无论你是何身份,我对你都不会变,现在之所以逼你,不过是想从你口中听一句实话而已。”
可是说了实话,你如果是杀我师父的凶手,或许会将我灭口以绝后患吧。夏幼幼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却忘记了自己是甫至徒弟的事情只有密语阁几个老人知道,就连周书郊这样的新晋也并没有听说过。
只能说还是周书郊那句话,灯下黑啊。
“你说不说?”傅明礼沉着脸问,他打算在她说了实话后,便将自己和傅家的事全部告诉她,包括他并非真正的太监的事,可她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仿佛随时准备抽身的样子,叫他如何放心。
他大可以直说自己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情,但是一口气憋在心里,让他一点都不想妥协。
“我就不说。”夏幼幼瞄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
傅明礼被她这一眼瞟的火大,朝她走了两步,吓得夏幼幼立刻往后退,她脸上的惊恐让他一愣,顿时停了下来。
“你躲什么?”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好像从昨日开始,她便这般抗拒自己的接触。
夏幼幼眨了眨眼,干巴巴道:“没有啊。”
做杀手的职业病,以前他是个弱书生时,她从不觉得他对自己有多少威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可是傅明礼,那个武力值不低的傅明礼!虽然没跟他打过,但本能的感觉自己打不过他。再加上这两日积攒的秘密,她一时止不住的抗拒那不是应该的么。
“最好是没有。”傅明礼沉着脸看她。
夏幼幼咳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傅明礼盯着她看了许久,问:“吃药了吗?”
“……”怎么净问些她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傅明礼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夏幼幼自觉没趣,主动坐到桌边等着,一刻钟后傅明礼端着药碗回来了,将碗给她放到桌子上,夏幼幼端起来就往嘴里倒——
“唔,好苦。”她愁眉苦脸道。
傅明礼平静的看着她:“苦就对了,不说实话,以后天天这么苦。”
“……”这人怎么变得跟周书郊一样啊摔!夏幼幼来回深呼吸几次,才抑制住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磨着牙去看他,苦就苦,等病好了总不会再让她喝了。
把人欺负了一顿,傅明礼心情好了一些,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按着额角,夏幼幼看了他一眼,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头疼?”
傅明礼顿了一下:“嗯。”
“不将头发擦干就睡觉,活该你头疼。”夏幼幼用‘恶毒’的语气说话,指望能气一下他。
傅明礼看她一眼,沉默的按着太阳穴。
夏幼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朝里间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站到他身后开始帮他按摩,边按心里边想,自己是怕在查清真相之前这人就死了,所以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傅明礼闭上眼睛,任她的一双小手在自己的命穴处按揉,等到舒服些了,便低声道:“好了。”
那双小手立刻毫不犹豫的离开,等他抬头去看时,她已经离开了。
不管如何,气氛总算好了些,虽然这良好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又是一日。
傅明礼要去临城请老王爷来都城,而黑山的信件也来了。
“他答应了,已经去信给密语阁要你师父的单子了,让我们尽快将徐延的单子转移给他。”周书郊拿着信件见到夏幼幼后匆匆道。
夏幼幼当即站了起来:“准备一下,我们这就进宫。”现在傅明礼走了,估计得一日才能有一个来回,正是他们去查司礼监的好时候。
周书郊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犹豫道:“你……你还真打算把徐延的单子给他啊?”
“给啊,”夏幼幼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不过给的是付完违约金后的单子。”
“……啥?”
“他定然想不到,我们会替徐延付一万五千两黄金的违约金,所以也不会查自己拿到的单子是有效还是无效的。”夏幼幼耸耸肩。
周书郊舔了一下嘴唇:“可是你哪来这么多钱?”
“跟徐延要啊,你真当他一个皇帝没钱啊?”夏幼幼嫌弃的看他一眼,“这次进宫就跟他要,他若是不给,就捡他宫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卖,替他买小命的事咱跑腿也就算了,总不能连银子都帮他付吧?”
周书郊一想也是,皇宫里那么值钱的,怎么也能凑出一万五千两,那现在要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了:“黑山要是发现了,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找就找呗,又不能杀了咱们,还怕他找麻烦?”夏幼幼朝他挑挑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周书郊一听煞是满意,两个人一拍即合的穿上宫装,进宫了。
这一次周书郊本想拿徐延给的腰牌来用,但被夏幼幼制止了,拿腰牌进宫会一直有人跟着,到时候不方便去司礼监,还是走暗道来得方便。
二人跳进暗道往前走时,周书郊感慨道:“怪不得你不要徐延的腰牌,原来有这么好的地方可以走。”
“这还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以前当玩笑听,后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是真的。”夏幼幼淡淡道。
“甫至还真是无所不能。”周书郊啧啧道。
“无所不能?”夏幼幼想到那个连饭都不会做、导致她吃百家饭长大的师父,嗤道,“算了吧,自从知道自己男人是个太监后,我老是怀疑师父他这么熟悉皇宫的一草一木,该不会也是太监吧。”
“……你能不能盼你师父点好?”周书郊拒绝相信自己男神和太监有什么关系。
夏幼幼斜他一眼不说话了,脑子里闪过养自己长大的师父的脸,她的眼底划过一丝眷恋,但这点眷恋很快便消失不见,深深的埋进黑眸中。
二人这一次很顺利的到了司礼监,周书郊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往里间走,夏幼幼脚下慢了一分,打量着傅明礼生活许久的地方。
好像和家里没什么不同,夏幼幼仔细的看着边边角角的设置,每一处都有那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这一刻,“程宴”和傅明礼终于活生生的合二为一,将过去的生活轨迹强迫式的摆到她眼前。
她垂下眼眸,双手紧握成拳,周书郊将书架开了之后看到她还在原地,忍不住催促道:“等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哦。”夏幼幼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二人进去之后,周书郊径直走到放兵器的地方,翻出来后递到夏幼幼手中:“你看,是甫至的吗?”
仅仅是周书郊拿出来时她扫了一眼,夏幼幼便确定这就是师父兵器了,她颤着手接了过来,上面的每一处伤痕她都知道来由,每一处花纹都是她亲手制成,当握住这两样东西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师父在朝她傻乐。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模样,满不在乎的告诉她:“丫头,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幼幼轻哼一声,压住眼底的热意,淡淡道:“嗯,是他的东西。”
周书郊瞪大眼睛:“那傅明礼……”
“还没有确定,等黑山把师父的单子拿过来了再说。”夏幼幼打断他的话。
周书郊闭上嘴,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她情绪的不对,不由得叹了声气,将东西放到包袱里背着:“既然是你师父的,就不要留在这里了,走吧。”
“嗯,去找徐延。”东西被拿走那一刻,夏幼幼一瞬间恢复了冷静,此时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解决,她顾不上想太多。
周书郊看了她一眼,领着她出去了。
在偌大的皇宫找未来皇帝不是一件容易事,二人也没打算就这么干找,观察一会儿在路上拦住一个掌事宫女,周书郊跳了出去,假装给徐延送东西迷路的小宫女询问徐延的位置。
“纵然是迷路了,也该知道二皇子在哪个宫殿吧?”掌事宫女疑心道。
周书郊没想到小角色突然有了智商,正在想如何作答时就看到夏幼幼一把匕首拦在了宫女脖子上。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夏幼幼冷声道,声音里的杀气让周书郊嘴角直抽抽。
“在……在临光殿。”掌事宫女哆嗦道。
“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和、和老老王爷,二皇子和老王爷还、还有傅公公。”
夏幼幼手下的匕首顿了一下,擦着宫女的脖子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线,宫女吓得更是不敢动了。
“老王爷?他现在不该是在临城等着傅明礼去接?”夏幼幼问。
宫女僵硬的去看匕首,却什么都看不到:“老王爷提前来了,傅公公只好临时折了回来。”
知道傅明礼并未骗自己,夏幼幼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师父的兵器,这口气又憋了回去。
这个王八蛋,杀了师父还骗徒弟!
周书郊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惊到:“忍着点,正事要紧。”
夏幼幼憋屈的看他一眼,沉着脸将宫女打晕拖到旁边的花坛里,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后朝临光殿走去,周书郊怕她冲出去杀傅明礼,忙寸步不离的跟了过去。
二人走到殿门口时,正听到里面一声瓷器响,夏幼幼和周书郊对视一眼,垂首直接从正门走了进去。
门口的禁军见是两个宫女,以为是进去收拾东西的,便没有管。
二人一进门口便闪到柱子后面,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蹲着,想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去见徐延。
等待的时候,就透过布帘往外头看,除了能看到地上一片碎瓷片,还能看到大殿中心的三个人正在僵持,而傅明礼的额头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血液顺着伤口往下流,他的半个肩膀都湿了,显然这伤口比表现出的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