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心思怎么就这么难猜?
曹初盯了他半天:“还有呢?”
孔桂决定跟之前的话反着来:“主公定颇重郭奉孝之才, 我等愧之。”
“还有呢?”
“这……过于看中礼法并非好事, 郭祭酒如此行事看似不拘礼,实乃洒脱……”孔桂试探道。
曹初心下满意, 面上却严肃道:“以后少在背后说人坏话。”
“多谢女公子提点。”孔桂赔笑。
曹初点头,转身去找曹昂了。
半晌。
何晏走过来,不怀好意道:“哟, 骑都尉这是怎么了?”
孔桂吸了一下鼻子, 委屈道:“不小心摔的。”
何晏才不信, 脸上笑嘻嘻的:“被打了?”
孔桂啐了一口, 没好气道:“去, 你才被打了!”
会不会说话啊这人!
曹初既然出了这个拳头,就没有隐瞒的心思, 而是主动去找徐庶请罪了。
徐庶叹息:“子劭当真是君子风度……”
她跟郭祭酒关系都差成这样了, 可当其他人说郭嘉坏话的时候, 曹初居然还能做到公私分明,甚至出手教训孔桂。
先前因为给友人报仇而杀过人的徐庶自然明白要真正放下私怨有多难。
……
邺城。
曹操此时依旧带兵在外征战,曹昂则是留在邺城驻守。
邺城及其周边城镇虽然打下来了,奈何那些河北士族多有不服,要继续平定河北阻力颇多。
若能拉拢那些河北士族自然是最好的。
曹初在绢帛上划来划去:“河北颜氏可以拉拢。”
自袁绍帐下大将颜良死后,颜氏跟袁氏的联系就开始慢慢变淡了,要拉拢过来并不是没可能。
王越哎了一声:“你早说啊,那老匹夫当年就是与颜氏结的烟亲。”
曹初讶异:“是童太公?”
王越点头。
袁绍已死,而袁家当年被董卓狠狠打击过,世家都看着风向和利益,不存在对谁死忠,如今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
若能牵扯出童渊这条线,就容易多了。
正思索着,一阵脚步声传来,门被曹昂推开。
王越挑眉,没准备打扰这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父亲欲恢复九州制。”曹昂把手中的信塞给她,对曹初附耳道。
曹初接过信打开,思索。
九州制并不是曹操心血来潮想出来的制度,而是自古就有,是古制。
对其他人说话她还可能有所顾忌,但对于曹昂实在没这个必要。
“国分九州,乃是古制。”曹初压低声音,“可古制却并不止这一种。”
古制其实是一个笼统的说法。
若要真的恢复九州制,总不能只改这一块地方。
在州郡制度变动的同时,其他制度就会跟着变动,还有很多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曹操这回提出恢复九州制,应该是一个试探。
曹昂微微摇头:“方才许都来信,荀令君言道此举易使人心不稳。”
曹初一怔。
每次改革,没人反对是不可能的。
对于曹操想要恢复九州制的想法,率先反对的就是闲着没事干的孔融。
孔融觉得上回他嚷嚷一回就让曹操把刘备给放出来了,这样看来曹操还是愿意给他面子的。
这回他见曹操想恢复古制,孔融又开始蹦跶,说恢复这个制度实乃不忠不孝之举。
这一来二去的,曹操就开始嫌他烦了。
说难听点,什么大事小事孔融都要来嚷嚷,连曹丕的私生活他都要跳出来说两句,他又不是司空府的管事!
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曹操没空收拾他,只能继续忍着。
曹昂摇头:“若无意外,此事只能作罢。”
曹初抿唇思索。
如果只有孔融一个人在喊,对于曹操来说无关痛痒,毕竟他虽然是名士却没有多大的政治作为,被骂几句无妨。
但曹操不能不顾虑荀彧的意见。
曹初小声道:“若单单恢复一个九州制,的确得不偿失,可……”
可如果父亲想改的不止是州郡制度呢?
曹昂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如今他们只能提意见,真正行事的还是曹操。
……
好几个月没见,曹初甫一出来就在司空府门口撞到了郭嘉。
看见此景的孔桂揉揉眼睛,小声嘟哝:“嘴里说着跟郭祭酒的关系没那么差,不还是一到邺县就跟人吵架来了……”
这些日子,曹初还顺手查了司马氏的底细。
晋朝姓司马,这就不得不引起曹初的重视了。
一进屋,曹初就转身对郭嘉神秘兮兮道:“那司马仲达的确是在装病。”
郭嘉挑眉。
曹初继续道:“我盯了他整整半个月,发现他特别沉得住气,差点就以为他是真病了。”
“你知他装病,却未点破。”郭嘉开口,“反开始注意他身后的司马氏。”
曹初承认:“对,我查了一下司马氏的先祖。不过司马仲达这些日子去荆州求医了,他跟诸葛孔明、水镜先生、庞德公都碰过面,带去的书有三统历、左传……”
看上去她似乎对这件事了解得特别详细。
郭嘉折扇一收,端起饮酒:“这些日子,你都在查他的底细?”
曹初点头,又摇头:“还查了跟司马氏有关系的世家。”
尽管现在的司马氏并没有半点威胁,日后那些事情还没个影,她还是对此抱有警惕。
曹初神情认真,继续思索。
“子劭可是以为嘉有不妥之处?”郭嘉搁下酒樽,突然转移话题道。
曹初左瞧右瞧,疑惑道:“没有啊。”
没等郭嘉继续开口,曹初绕到他前面,凑近盯着他:“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难道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郭嘉稍稍前倾,抵住她的额头,眸中平静无波:“有吗?”
曹初伸出双手使劲儿捏他的脸,认真思考:“有一点点。”
“何处?”郭嘉挑眉。
“你说话有点怪怪的。”曹初继续捏他的脸。
手感不错。
准确说是郭嘉的语气很不正常,有点像……像什么呢?
郭嘉用扇骨轻轻一敲她脑袋:“捏坏了就不好看了。”
曹初这才肯松手。
见他不出声,曹初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去查了一下,司马氏虽在孝安皇帝时便已在朝中任职,却并没做到三公。”
可以说,现在的司马氏的确是士族,但是却没有颍川荀氏汝南袁氏等等的世家那么显赫。
至少现在还不怎么引人注意。
现在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曹初忽略了一个事实。
二人分别几个月,本该牵挂不已,甫一见面定然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思念。可曹初这回却连半声问候和招呼都没打,之前盯着郭嘉喝药的事情也全免了,一碰面就开始满口的司马氏。
曹初毫无所觉,继续道:“暂且来讲,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而我还可以趁机探一下司马伯达,也就是司马朗的态度。我最奇怪的就是司马仲达为什么要装病。”
说着说着,她瞄了一眼郭嘉的表情,却发现他虽然是认真在听,可举止却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轻松。
“子劭当真未曾觉得嘉有不妥之处?”他突然问道。
“真的没有,你挺好的呀。”
曹初心生疑惑,忙不迭关切道:“这些日子你可曾生病?”
“未曾。”郭嘉微微摇头。
此时文人衣衫的风气已经开始追求飘逸,又始终不脱节于东汉的制式。
他的手中仅握着一把折扇,青衫的袖子挽起,露出截稍显瘦削的手腕。案上则是置着两个酒樽,其中的一个想来是留给她的。
曹初蹙眉,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人能让郭嘉说出这样有违和感的话,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司空说你了?”
“未曾。”
曹初眨眼,使劲儿盯着他看。
发丝儿束的好好的,没散。衣襟依旧是半掩不掩的样子。
眸子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曹初怎么看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不疑有他,继续捡回刚才的思绪。
她用指端沾了些酒,在案上勾勾画画:“说起来,其实我一直很疑惑,水镜先生的司马氏又是哪个司马氏……”
司马和司马之间是有区别的,就如同崔钧的博陵崔氏和崔琰的清河崔氏一样。
郭嘉漫不经心地收起了扇子,乌色的眸子渐暗,勾住扇柄的指节由于用力而略发白。
唯有唇角噙着的笑意微微加深,却并非愉悦,瞧着莫名有些危险。
曹初登时觉得气氛开始不对劲了。
她疑惑抬头,并未察觉言语间的隐晦醋意,手上勾画的动作也停了,试图寻找气氛变化的原因。
第60章 定亲之事
说到半截, 曹初止了声,端起酒樽佯装喝酒。
里面的酒还是郭嘉斟的。
长久的沉默。
郭嘉见状面色稍霁, 握着扇骨的力道稍稍放松,笑意也真诚了些。
曹初借着仰头饮酒的掩饰, 偷偷往边上瞄了他一眼。
气氛恢复正常,郭嘉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既如此,曹初便放下了心, 继续道:“那司马氏……”
“司马“两个字刚出口, 方才令人心底发凉的感觉又来了。
怎会如此?
曹初试探着又喝了一口酒。
这下彻底没什么用了, 背后的凉意始终挥之不去。
她决定换个话题,努力放缓语气:“这些日子, 邺城送到许都的信我都看完啦。”
果然, 背后的凉意稍稍下去了些。
只要不提司马就行吗?
曹初试探道:“那崔州平……”
郭嘉眯眼。
曹初怔愣片刻,忙不迭往前一扑,试图补救:“奉孝给我的信我都随身收着每天翻出来看好几遍!真的!”
她使劲抱住郭嘉的双臂,终于意识到了这丝凉意的真相。
就在气氛即将达到临界点时,守卫叩响了门:“女公子。”
曹初扬声:“何事?”
“是我。”童渊道。
曹初松开郭嘉的胳膊, 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 把人请进来:“是师公叫您来的?”
刚刚王越才对她提起童渊和河北颜氏有烟亲关系,能借此拉拢颜氏,这会儿童渊就找来了。
童渊点头, 叹气道:“时隔多年, 内子早已故去。如今颜家怕是无人识得我。”
当年的童渊名气不亚于王越, 只是不像王越那样涉及官场而已, 他还曾跟并州李彦一道与河北颜家结亲。
据说李彦跟吕布能扯上点关系,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
“斯人已逝,请节哀。”曹初抿唇,“其他的倒不是问题,颜氏只是差个台阶下,等过些日子曹司空回邺,童太公可愿随初走一遭?”
“这是自然。”童渊笑道,“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了。”
曹初刚要跟他道别,谁知童渊顿了半天,瞄了一眼边上的郭嘉,对她小声道:“子劭切莫认死理啊!”
曹初无奈:“我……”
童渊摇头,转身离开,一路上唉声叹气。
郭嘉见状笑出了声:“公达也对我说莫要与你相争。”
“我哪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曹初重新坐下。
“在他们那里,子劭可是大义凛然、毫不徇私之辈。”郭嘉调侃。
“那在你这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曹初好奇。
郭嘉漫不经心地拿出折扇:“当真要我说与你听?”
曹初按捺不住好奇,点点头。
“起初以为你傻,你我素未谋面,你却轻易信了我的话。”郭嘉笑道。
“你那日帮我躲过了御史,当然算是同道中人了!”曹初理直气壮地辩解。
“后来你倒是不轻信于人了。”郭嘉缓缓道。
“你看,人是会慢慢变好的,对吧。”曹初一扬下巴。
“如今却只对着我犯傻,说不准还是桩好事。”郭嘉唰地打开折扇,神情玩味。
曹初一把夺过折扇,使劲儿对着他扇风:“谁对你犯傻啦!我才不傻!一点都不傻!”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郭嘉略正了身子,佯装惊讶。
曹初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傻了?你要是能说出个道理来,我就……”
“就如何?”郭嘉半倚在榻上,神色从容。
曹初思考:“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说不出来或者能被我反驳回去,就换做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可。”郭嘉闻言顿了顿,复又笑道,“真要我说?”
“骗你是小狗。”曹初仰头。
郭嘉打开折扇,声音缓了几分:“就依你方才说的‘司马氏’,便已经告诉了我许多。”
曹初会对他说这些,必然是因为她对郭嘉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曹初不解:“……除了字面意思,还能看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