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初冷哼一声:“押下去,关起来。”
夏侯充睁大眼睛:“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人家是来喊冤,虽说不该向我们讨债,可……也不能直接关起来吧。”
曹初一戳他脑袋,没好气道:“夏侯娘子!这人虽看上去瘦,却肌肉扎实,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仔细一瞧,这哪是正常受伤能形成的,全是打痕,不过就是一个流氓混混,哪来的交租机会。”
黄脸汉子一惊,刚要开口耍赖。
曹初眼疾手快地拿布堵住了他的嘴:“有什么冤,你给我牢里去喊吧。”
夏侯充一拉她袖子:“若是抓错了人呢?”
曹初把袖子夺回来,瞪了他一眼:“你去他家中一查便知,这还用问吗?”
夏侯充还要再说,曹初早就转身离去了。
攻下黎城不久,并州刺史部便传来了消息。
并州刺史原是袁绍的外甥,本来就跟袁尚不太亲,如今见曹军攻势如此,思虑之下直接对着曹操开城投降了。
这就意味着曹昂要回去了。
还有一个消息。郭嘉好几日没出现在议事之处,传言似乎病得不轻。
曹初听闻此事,便向曹昂请求率先快马加鞭赶去主军。
……
曹初径直越过正厅,迅速找到了给她送信的曹彰。
曹彰回头:“阿姊?你回来了啊。”
曹初拉住他,担忧道:“郭祭酒怎么了?”
曹彰抬手指了个方向,接着便摇头:“不知道,他都在屋内待了好几日了,人还在里面呢,阿姊亲自去看看罢。”
曹初顾不得问,径直往他指的地方跑去。
屋内。
华佗将药碗递给他:“还有最后一口血,只要能吐出来,此番便可病愈。”
郭嘉将折扇搁在旁边,端起药碗:“吐血倒无妨,不过这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华佗笑道:“我见过的吓人事儿可多了,祭酒吐血的模样只能唬唬姑娘家,还唬不着老夫。”
郭嘉轻笑,不置可否,一只手端起药,仰头一饮而尽。
“元化,出去吧。”
华佗闻言叹了口气,依照惯例拿起小箱子往外走。
屋内,郭嘉支起身子,紧紧揪住心口的衣裳,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就在此时,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曹初急忙推开了门。
“奉孝!”她睁大眼睛。
但见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微勾的唇角挂着刺目的鲜红,点点红梅溅落在衣衫上,触目心惊。
“奉孝……”
曹初扑到榻前,颤抖着手拂去他唇边的血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还没等她继续开口,郭嘉便玩心大起,佯装吐了血体力不支,阖眼往她身上倒去。
——装死。
曹初不疑有他,见状立刻慌了,左手拥住他的肩,任由郭嘉靠在她身上,右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极其微弱,若不是仔细感受,根本觉察不出来。
曹初冷静了下来,不顾早就滑下的泪珠,微侧了身子。
然后轻轻地扶住他,把他放在榻上。
郭嘉面色平静,好像当真没了声息一般。
她望着手中沾上的艳血,微微俯身,凑近他。
他极少有如此安静的模样,侧脸的轮廓近在咫尺,只是唇角无时不在的笑意已经悄然无踪。
曹初一怔,抬手想要抚上他的眉眼。
谁知就在此时,郭嘉的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曹初大惊,险些吓得跳起来。
郭嘉唇角微弯,冲她笑了笑,抬手将她往榻上一拽。
“诶!”曹初低呼,整个人差点趴在他身上。
好在她反应及时,手肘向下,撑住上半身,随即一跃而起。
郭嘉略略斜了身子,挑眉:“怎么,被吓到了?”
曹初气得咬牙切齿:“你骗人!骗子!大骗子!你看我不——”
第67章 哪里不对
郭嘉抬袖帮她拭眼泪:“别生气, 逗你玩的。”
“玩?”曹初的声调骤然拔高。
郭嘉拿起一旁的折扇,叹道:“我大病初愈, 本是件好事,是我不对, 吓着了你。”
曹初一步一步走近他:“你觉得装死很好玩是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吓死了?”
突然,她睁大眼睛:“诶?郭奉孝你不许跑!站住!别跑!”
郭嘉笑道:“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那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曹初跑得气喘吁吁, “不许跑了!再跑我就不理你了!”
郭嘉走过来,轻轻抱住她:“好, 不跑了, 你别生气了。”
“我不。”曹初气呼呼地挣开他,“你把我吓成这样了,我气还没出, 唯有动武可解!”
郭嘉叹道:“好罢, 在子劭出气之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曹初疑惑。
郭嘉突然凑近, 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的样子。
曹初的脸腾地浮上一层薄红,下意识闭上眼睛。
半晌, 毫无动静。
预料之中的触感并没有传来。
曹初疑惑地睁开眼, 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这家伙早就趁她闭眼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郭!奉!孝——”
曹初恨得牙痒痒, 拔出青釭剑,怒气腾腾地推开门, 冲出去找人。
院内也空空荡荡, 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人似的。
曹初怒道:“你出来, 别藏了!”
一阵风刮过,零星的几片叶子被吹动,顽强地依附在枝干上。
“快出来!”
毫无反应。
曹初环顾一圈,眯眼:“出不出来?要是等我自己逮到你,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曹彰探出个脑袋:“阿姊,你在找谁啊?”
曹初勾唇,抿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找一个特别可恶的人。”
“可恶?”曹彰不解。
曹初的眼珠子滴溜一转,信口胡诌:“对啊,他呀,身体很好,脑袋很笨,最讨厌酒,最喜欢……甜的!越甜越好!”
说罢,她凝神细听。听了她这些故意气人的话,郭嘉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定力可以啊。
曹彰一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可从没见过这种人呢,简直跟郭祭酒是反着来的,难怪阿姊觉得可恶。”
“就是,太讨厌了!”曹初一扬下巴,“可惜啊,这人实在太过狡猾,竟躲起来了。”
曹彰提出疑问:“既然说那人脑袋笨,那为何又说狡猾?”
曹初胡乱解释:“他……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很讨厌就是了。”
曹彰若有所思,转身就跑:“如今大兄还未归来,既然阿姊很讨厌他,那我去给你叫人找。”
“诶?彰儿,你回来!”曹初唤道。
只可惜曹彰跑得太快,没听到她的声音。
曹初叹了口气。
片刻。
“人都走了,还不出来啊。”曹初试探道。
没动静。
“好了,出来吧,我不生气了。”她忿忿把剑归入鞘中。
如果再没动静,她简直要怀疑郭嘉人间蒸发了。
曹初捏了捏拳头:“行啊,你不出来我就爬到屋顶上去,至少看起来一览无余。”
“子劭。”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曹初回头,却没看到人。
正在暗自疑惑之时,她却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突然被人一拍。
猝不及防之下,她只得顺着那道力,脑袋向前一低。
“你!”曹初又转身,总算看见了人。
郭嘉抬手按住她的唇:“你说过不生气的。”
“我那是为了引你出来,故意骗你的。”
曹初抓住他的手挪下来,挑眉:“你还真信了呀?”
“信啊,为什么不信。”郭嘉打开折扇,唇角微弯。
他的衣襟上还留着方才沾到的血迹,极为扎眼刺目。
曹初抬手抚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你这么聪明的人,如今却连这种轻易分辨得出真假的鬼话都信……”
她突然抬手摸郭嘉的额头,眨巴眨巴眼:“烧傻了这是?”
郭嘉抓住她的手,放下去:“没傻。”
曹初虽然余怒未消,却也被勾起了好奇:“那你为什么相信啊?”
“因为……”郭嘉突然凑近,“子劭说什么我都相信啊。”
曹初低头琢磨他的话,复而抬眼瞧他,怀疑道:“是吗?”
郭嘉故作失望,摇头道:“我如此相信子劭,子劭可是不信我?”
曹初慌了,极力澄清:“没有没有,我相信你,相信你,即便谁都不信你,我也信你。”
郭嘉这才笑了,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有如蜻蜓点水般。
曹初揉揉额头,又狐疑地瞧了一眼郭嘉,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刚刚不是还想找人算账的吗?
没等曹初反应过来,郭嘉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此番回军,还未去见主公吧。”
曹初的思绪被他打断,下意识点头道:“对,还没来得及去。”
郭嘉回首,低头看着她:“我带你去。”
曹初立在原地不动,继续琢磨郭嘉刚才的话,试图从中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走吧。”郭嘉牵起她的手,微微抿开笑意。
曹初的思绪又被打断,抬头看他,却被笑容晃花了眼睛,晕晕乎乎地走了一路。
……
司空府的守卫正站成一排,依次立在门外。
平日里他们看得人最多,消息特别灵通,只是不会轻易说出口。
“让一让,让一让。”
曹彰钻过来,问其中的一个:“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体很好,脑袋很笨,最讨厌喝酒,最喜欢甜食,最好再穿一身大红衣服的人?”
守卫摇头。
何晏摇摇晃晃走过来。
曹彰看见他,眼睛一亮,对他招招手:“喂,那边的个谁,过来一下。”
何晏没理他,径直往前晃。
“何晏!你怎么不理人呢?”曹彰扬声道。
何晏这才转过身来。
“你刚才怎么不理我?”曹彰不开心。
何晏“啧”了一声,摊手道:“你刚才又是喊‘喂’,又是喊‘那个谁’的,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在喊谁?”
曹彰一噎:“我……”
何晏下巴微抬:“再说了,我可是你兄长,这样的叫法无礼至极,彰儿又怎么会如此喊兄长呢?我自然只能目不斜视往前走了。”
曹彰自知理亏,连连摆手道:“不说这个了,你去帮阿姊找个人。”
何晏好奇:“找谁?”
曹彰左右环顾,附耳小声道:“找身强体壮,长相粗犷,红色衣服,看上去又笨又欠揍的人。”
何晏眯眼:“你确定你没有添油加醋?”
曹彰摸摸脑袋:“好像没有吧。”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也记不清曹初的原话了。
应该……没有吧?
“如果找到了,直接去押给阿姊。”曹彰叮嘱。
何晏一拍胸脯:“行,这个忙我帮了。”
曹彰点点头,继续去找熟人帮忙。
何晏继续晃悠,路上望见平日里的酒友,快走几步,附耳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据说蠢笨如猪,长得跟阎罗似的,对了,眼睛足有铜铃那么大!”
那酒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没有啊。”
何晏有些失望。
酒友拍拍胸脯,保证道:“没关系,我帮你找!”
“好,够义气!”何晏乐了。
……
没过几天,并州的上党郡传出了一个消息。
“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并州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头六臂,牛头马身,能呼风唤雨,专吃小孩的妖怪!”
“真的啊?那晚上可要关好门睡了。”
“依我看呐,没用的!这么恐怖的妖怪,你关个门有什么用啊,还是祈望官府能早点抓到人吧。”
“是啊,是啊……”
……
曹彰无精打采地走出司空府:“还是没找到,唉。”
他走着走着,忽然径直撞到了一个人。
夏侯充此时正穿着红色战袍,刚随着曹昂大军赶回来。
他见到曹彰一愣,讶异道:“三公子?”
曹彰迷迷糊糊抬眼,突然睁大眼睛:“红衣服!是红衣服!抓起来!”
没人敢动。
曹彰捋袖子:“你们都退开,我来!”
夏侯充试探道:“三公子这是要作甚?比试吗?”
曹彰唔了一声:“姑且算吧。”
夏侯充叹气,放缓了语气道:“三公子看上去还小吧,怎么说话奶声奶气的,我倒不要紧,你自己别伤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