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个脸皮厚的。
方槿桐咬紧下唇, 一张小脸因为生气而涨得绯红。
沈逸辰干脆直接将脸伸出去,反正都脸皮厚了。
方槿桐更是气极:“沈逸辰!你们怀安侯府就是这样的礼数吗?!”
沈逸辰一脸‘无辜’:“让三叔评理,是你拿门砸的我, 还偷拿我的衣服。”言罢, 眼睛盯住刚才脱下来的带血的外袍。
不要脸,方槿桐眼神里恨不得伸手一只手来拍死他。
夫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逸辰眼神回应。
方槿桐气粗, 好, 我给你洗!
蛾眉一蹙, 抓起手帕,也没拧, 就往他脸上‘揉’过去。
沈逸辰也不躲, 只疼得“唉”的一声。
只觉半个鼻子都要被她揉成一团了。
怀安侯府里,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鼻尖原本就被撞破,眼下槿桐这么一揉,疼得他眼泪都快要出来。
但很快,这股疼痛就被心底涌上来的愉悦彻底淹没了。
槿桐的手‘温柔’抚上他的脸庞, 熟悉的念头仿佛瞬间将他拉回重生之前,他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掌心的暖意他再熟悉不过,仿佛轻易间便可驱散心中的寒意, 让他时时都念在心里。
天知道重生之后,他多想她这双手再抚上他额头,脸颊,就算是场梦,他也宁肯长醉不醒。
脸上是她掌心的温度按,耳畔全是她熟稔的声音,他嘴边浮上欣慰的笑容。
这似是自重生以来,他同她最亲近的一刻。
沉浸中,‘狗爪子’(狗蛋的爸爸的爪子简称狗爪子)也心满意足的‘爬’了上来,径直往拿着手帕的纤纤指尖去。
方槿桐正在解气,谁知晓这人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沈逸辰!”
“啪!”
一气呵成。
沈逸辰的美梦都被拍散了。
没做够!
还想继续做!
沈逸辰一脸眷恋看着她!
这眼神,看得方槿桐背后一股火气窜上来,气急之下一巴掌都下去了,他还这幅模样,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没救了!
她就差将眼前这半盆水给他从头到脚泼下。
好在阿梧及时赶回。
推门就见方槿桐气急败坏伸手去端脸盆,脸盆都是水,一侧的沈逸辰还明显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连自己快要被浇了的觉悟都没有。
这可怎么得了!
“三小姐!”阿梧惊呼!
对方可是怀安侯哪!
南方的蛮族都没放在眼里过,一言不合就险些将蛮族的一支灭族。
这一路光是随行的侍从就有十几二十个,不说各个刀枪不入,但至少人人都是飞檐走壁,百里挑一的高手。
就算表公子在也招架不住啊!
阿梧内心惶恐:这洗脸水可泼不得啊!
那脸盆里原本就盛了水,沉得很,方槿桐是气头上才端了起来,加上阿梧这么一唤,方槿桐一时不受力,才下意识放了回去。
眼中的怒意只恨不得将沈逸辰踩踏死。
阿梧哪里知晓缘由?
只是单单怀安侯为什么在三小姐房里这一条就匪夷所思,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如何惹了三小姐盛怒,所以阿梧眼睛来来回回得盯着他二人,一脸懵态。
原本就已经很是尴尬的场景,伴随着门口“噗通”的声音,瞬间鸦雀无声。
阿梧斜眼去看,原来是先前出去觅食的狗蛋,晃晃悠悠回来了。
“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竟然看到这么多人,狗蛋别提多欢喜,连尾巴都摇得快要断掉了,来讨好屋内的众人。
额……阿梧觉得狗蛋这个时候可能要闯祸。
果然……
“出去!”
“你也出去!”(给狗蛋说的)
“嘭!”
房门从内一关,沈逸辰一手抱着狗蛋,一手拎着方才外袍,被屋内的人直接扫地出门。
沈逸辰一脸委屈。
狗蛋也一(狗)脸委屈。
彼此相互之间还都很嫌弃。
“都是你!”
“汪汪汪!”
忽然,一人一狗都心领神会到对方恐怕也都是差不多这个埋怨的意思。
被一只狗埋怨了,沈逸辰恼火。
狗蛋也呲牙咧嘴,好不容易吃饱了,该回温暖的窝了,结果被殃及池鱼了。
沈逸辰拎起狗蛋,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委实有些无奈。
而狗蛋也皱了皱眉头,而后“嘶”的一声,直接迎尿在了沈逸辰胸前。
!@#¥%……&*,沈逸辰懵了。
狗蛋欢喜在他手中挣了挣。
眼见沈逸辰脸上晴转懵,懵转阴,阴转怒的时候,狗蛋忽然意识到不好,可能闯祸了,惹篓子了。
狗蛋何等机灵,就在苑中,死命得“嗷呜”大叫,好似如临大敌,狗命堪忧一般。
沈逸辰正恼着,也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着了这狗的道。
果不其然,刚觉背后一阵冷汗,就听“嗖”的一声房门打开,便见阿梧匆匆跑了出来。
阿梧一脸窘迫,三小姐让她来取狗蛋,但对方好歹是怀安侯,她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结果先是见到满是恼意的沈逸辰,再就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
等她反应过来,才见沈逸辰胸前的衣襟都湿了。
连阿梧都觉得狗蛋怕是要被捏死了。
这世上敢尿在怀安侯身上的人还没生出来,但狗倒是有了。
阿梧哭笑不得。
但狗蛋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觉得有熟悉的阿梧来啦,便顿时有了底气,狗仗人势,狠劲儿得一连“汪”了三声,在沈逸辰面前耀武扬威。
阿梧心底一震,狗蛋是当真要别捏死了。
阿梧一脸苦相,“怀……”后面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平素跟在沈逸辰身边的侍卫郭钊进了苑中。
郭钊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走到何处都是环臂,臂内插把爱剑,生怕旁人不知他是高手。
“侯爷……”郭钊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就是过来道个别吗,怎么就至于弄成这幅模样?堪比生离死别,脸是红的,鼻子是肿的,外袍上沾了血,胸前还有尿臊味……
哪里还有半分怀安侯的模样!
蛮族见了都怕是认不出他来。
“做什么?”而此刻,沈逸辰还有怒气没从狗蛋身上撤下来。
郭钊轻咳两声,尽量收起眼中嫌弃:“侯爷,约了卯时。”
卯时?沈逸辰神色忽然回复正常。
顺带就将狗蛋递到阿梧面前,阿梧接过,感恩戴德。
卯时在稻城,那就是马上要离开的意思,沈逸辰拢了拢眉头。
庄喆不方便在京中楼面,所以才约了稻城。
庄喆人在稻城,他必须要亲自去趟稻城。
先前他就是来同槿桐道别的,只是没想到庄喆这边派人来说要提前到卯时。
驿馆到稻城还有几个时辰的路途,不能多耽误。
庄喆不宜在附近久留,会约卯时也必定是有他的考量,沈逸辰心底澄澈。
“走吧。”沈逸辰应声。
郭钊赶紧转身,有人不嫌丢人,他还嫌丢人……
沈逸辰望了望身侧,屋内的烛火映出一道熟悉的轮廓,他才刚同她相处不到几日,心中不舍。
“同你家小姐说一声,我有急事离开,不能陪她一同回京。”
阿梧惶恐点头。
沈逸辰叹了叹,笑意又浮上嘴角:“不过,我隔两日再到京中寻她,定然给她一个惊喜!”
阿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去吧。”好在沈逸辰开口,阿梧就抱着狗蛋,福了福身,径直往屋内走去。
透阿梧推门时的间隙,沈逸辰又看到那身月白色的衣裙。
心中便忽得涌上一丝丝甜蜜。
他握了槿桐的手,槿桐给他擦了脸,这一切都开始往正确的方向发展,他觉得离见小宝不远了。
这一路出苑,连带着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捏在掌心的手帕就仿佛珍宝一般,舍不得松开。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这就是槿桐给他的木桃。
***
“走了?”方槿桐迟疑,“你是说沈逸辰走了?”
阿梧点头:“方才有人来寻怀安侯,怀安侯是这么说的。”
方槿桐将就先前盆水给狗蛋洗爪子,心思却飘到的别处——沈逸辰方才是来同她道别的……
“有说去哪里吗?”她随口问起。
阿梧意外:“没有提起。”她哪里会问怀安侯要去哪里?
可三小姐关心怀安侯去哪里做什么?
“但怀安侯说,隔两日就会回京中。”阿梧补充。
方槿桐指尖微松,原来不是回怀洲……
第45章 谣言
翌日清晨, 方槿桐才晓沈逸辰确实是离开了。
一行人走得急, 也没来得及同旁人说, 只留下了一个侍从在同洛容远交待,说是侯爷有急事昨日晚间离开了,没好打搅洛公子和方小姐, 回京不能同路了, 深表歉意。
其实原本也是洛容远来送方槿桐和方槿玉姐妹二人,沈逸辰只是顺道而已, 如今他有事离开, 也算不得意外, 洛容远简单应了声好。
那侍从远远看见方槿桐, 躬身行抱拳礼。
方槿桐略微颔首。
等那侍从离开,方槿桐又环顾四周, 只是并没有看见方槿玉。早前每日都让碧桃来房中催, 今晨一直没看到她主仆二人的身影。
方槿桐踱步到洛容远身边:“表哥有看槿玉吗?”
她出苑子的时候,让阿梧去隔壁敲门,结果隔壁已经没有人了。
洛容远看了她一眼,应道:“去马车里了。”
这么早……方槿桐倒是意外,但想起昨日的事, 一个姑娘家眼睛哭肿了,怕让旁人看见的,也不怪会早早就上了马车, 倒是省去了尴尬。
“走吧。”洛容远原本也是在等她和沈逸辰,既然沈逸辰已经走了, 槿桐也到了,可以上路了。
方槿桐点头。
阿梧扶她上马车,还有大半日的车程就回京中了。早前觉得慢,眼下却觉得极快,二月初离京,一晃就到了三月,也不知道爹爹和二哥提前回京,手中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马车里,阿梧在清点东西。
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些贴身之物,回来的时候,元洲城大爷那里,定州城顾夫人那里都塞了好些东西给三小姐,还有之前清风楼的肖老板给三小姐的棋谱,后面的马车装了不少,还留了许多放在这辆马车里。原本昨日要清理的,结果出了四小姐那档子事情,也就耽误了。
眼下,三小姐抱着狗蛋,她正好脱出手来。
整理到其中一个包袱,里面一张名帖掉了出来。
方槿桐顺眼看去,正是之前清风楼那张,清风楼的棋童没有收走,她留下来做纪念。正好看到,就让阿梧递给她。
阿梧照做。
她顺手将狗蛋放下,打开那张名帖看,一眼可见的精致做工,遂又想起清风楼里的那场对弈,对弈倒是精彩,可惜的是对弈之后席老就病倒了……
方槿桐叹息。
“三小姐,”阿梧放下手中活计,却似想起了什么来,“早上听驿馆的差役说起一件事……”
“嗯?”方槿桐转眸看她,她方才还在感叹席老,阿梧就说想起一件事,那便应当是同席老有关的。
果然,阿梧一本正经:“今日听驿馆的差役说,席大国手早前不是中风了吗?照说席大国手都胜了,不该情绪大落忽然中风,听说……”阿梧顿了顿,她也知晓小姐特别喜欢席大国手,这番话就有些难出口。
“听说什么?”方槿桐追问。
阿梧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听说近来到处都有传闻,说萧过和席大国手下的是一盘复棋,萧过下的是当年席大国手的棋,当年明明是席大国手输了,但偷藏了一子,所以才险胜了半子。萧过的复棋输了,其实就是席大国手输了,席大国手是认出当年那盘棋来,被吓倒的……”
方槿桐身子都“嗖”得一声坐直:“瞎说,席老怎么可能?”
一个棋手最重要的便是棋品,棋品没了便等于什么都没了。
席老是北派宗师,怎么会偷棋?!
方槿桐是不信的。
阿梧自然知晓她不信,也就嘀咕道:“奴婢也是听来的,差役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还有不少人说见过当年那盘棋,也说蹊跷得很,现在外面都说是真的……”
“不可……”‘能’字还没出来,方槿桐就语塞,她确实也觉得清风楼那场对弈的棋局她在哪里见过。
席老的棋局她都见过,清风楼的那场她就觉得似曾相识。
阿梧这么一说,她忽然想起早前看过的席老的一盘棋局,那盘棋局她有影响的缘由是当时她觉得席老都要输了,结果神来一掷,一子落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意想不到是因为在落子的时候局势并不明朗,这么落子等于自寻死路,但从棋局最后来看,确实峰回路转,就像……就像是知道结果之后,才回去补的一般……她当是还赞叹,大家就是大家,能以一子观全局,古往今来没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棋力……
如今想来,方槿桐脸色略白,若是偷子,那便说得通了。
方槿桐没有出声,心中却激起了千般涟漪。
阿梧见她这幅模样,也跟着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