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缝卿虽是商人,脾气也怪了些, 却并不惹人生厌。
相对于四房,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肖缝卿若是没有利益瓜葛, 怎么会同四叔扯在一处?
肖缝卿是精明人, 四叔在京中名声如何,恐怕都不用肖缝卿亲自去打听, 肖挺便知晓得清清楚楚。
商人重利, 本身不无道理,若是她不认识肖缝卿,许是还不觉奇怪,但以肖缝卿的好恶,应当不会同四叔走得近。
方槿桐蹙了蹙眉头, 打探道:“这倒是奇了,他怎么同四叔扯上关系了?”
方如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洛容远, 毕竟是方家的家事,他心中也稍有掂量。好在洛容远适时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
方如旭感激一瞥。
方槿桐也目送他出去。
待得洛容远掀了帘栊出去, 方如旭才道:“还不就是早几日的事情,听四房的小厮说,四叔是前些时候去茶馆喝茶遇到的肖缝卿。肖家在京中产业不少,四叔去的茶馆正好是肖家的产业,四叔就这么认识的肖缝卿。两人也不知谈到什么,就谈起了布装的生意,似是肖家想在池州做布装生意,四婶又正好是池州人,四叔便借机拉关系,也恰好四婶娘家的近亲中就有人是做原布买卖的,在池州也有路子,肖缝卿便多聊了几句,两人就越聊越投机。四叔便邀了肖缝卿来家中做客,今日借着饮酒,明日借着谈生意,就是变着方的不让人走,这人已经在四房那头呆了几日了。就算是头两日顾着颜面不好意思回绝,这两日上头,怕是就待不住了。”方如旭掀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了眼马车后。
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的就是方槿玉。
方如旭若有所指瞥目。
方槿桐意外:“……槿玉?”
方如旭点头:“谁的如意算盘能打得过四叔?前些日子还让槿玉同你一道去定州,眼下就急急忙忙把槿玉接回来,还非得留肖缝卿在家中,不是这个缘由是什么?肖家可是成州首富,动动指头都会搅得一番风雨,四叔心里可明镜得很。”
难怪!
方槿桐心中才想明白。
方槿玉这么着急往家中赶,只怕是四叔硬逼的。
所以这一路才都火急火燎得拉着她往京中回。
想必四叔也是留了心思,肖缝卿的事情连槿玉都没有告诉,不然槿玉干嘛冒险做旁的举动?
四叔是想两头都兼顾着,所以才会连槿玉都瞒着。
四房那边的心思……
方槿桐叹口气!
方如旭却笑:“我看倒是好事。”
方槿桐挑眉看他。
方如旭笑道:“这样倒是正好少放些歪心思在洛容远身上……”
方槿桐奈何。
恰好一旁的狗蛋“汪汪”唤了两声。
方如旭扭头去看狗蛋。
方槿桐摸了摸它额头,朝阿梧问道:“是不是饿了?”
阿梧点头:“当是饿了,不饿不是这动静。”言罢,方槿桐和方如旭都投去目光,狗蛋一脸谄媚,赖着阿梧身上蹭。
方槿桐拢了拢眉头,倒是越看越觉得同某人像的很……
一旁,阿梧去拿备好的肉丝干。
原本是想着回府再喂它的,眼下嚎得厉害,包里有备好的肉丝干,正好可以打发狗蛋。
狗蛋尾巴都要摇断了。
吃得心满意足。
方槿桐托腮看它,方如旭又道:“才多久不见,长得这么快?”
定州的时候仿佛是个毛球一般,连走路都走不稳。
阿梧接道:“可不是吗?早前做的窝都快装不下了,回了府中还得给它做一个。”
方槿桐点头。
方如旭却奇怪:“不是说替人代养的吗?”
说是回京就要还给别人,怎么还要做窝?
方如旭问得在理。
方槿桐当头棒喝。
阿梧也尴尬看了看方如旭,没有接话。
要怎么接?
说是怀安侯放三小姐这里寄养的?
眼下他人去了外地,可能要晚些时候再回京?
阿梧也好奇看向方槿桐。
自己家的小姐,脾气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三小姐怕是想昧怀安侯一只狗。
果然,方槿桐义正言辞搪塞道:“它主人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本来住得又远,眼下还去了外地,我同阿梧都喜欢得很,若是它主人家不要了,我自己养着也挺好,反正也不算我的狗,养得健健康康,圆圆滚滚的……”
说得好香狗蛋是被遗弃了一般……
阿梧心中汗颜。
可转念一想,三小姐这番话虽然浮夸了些,但她见怀安侯也似是没放多少心思在狗蛋身上,倒是三小姐更喜欢狗蛋些。
狗蛋认识三小姐,哪里认得怀安侯?
天高地远的,难不成怀安侯还能有闲情逸致特意管三小姐要回来吗?
方如旭就在一面点头:“你开心就好。”
方槿桐咧嘴一笑。
笑意还没敛去,又听方如旭道:“对了,隔壁恒拂别苑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方槿桐自然意外。
这恒拂别苑和方家毗邻,但苑子怕是有十个方家这么大。
许久之前就被人买下了,但一直没有人住。
京中的地皮可不便宜,买来闲置着却不见有人来住,委实可惜。
这别苑里最特别的当属满苑子的杏花,三月的时候,漫天的杏花绕指飞舞,整个明珠巷里都飘着杏花。她的苑子就和别苑毗邻,她时常想,这恒拂别苑的主人是个怎样雅致的人,名士素来好风流,好得却是茶花,盆景之类,能将整个苑子都种上杏花的实在少见。
种上杏花,却不来住。
到今日忽然听说租出去了,方槿桐还有些恍惚。
“你也不问问租给谁了?”方如旭打趣。
方槿桐好笑,她怎么知晓租给谁了?
方如旭又道:“巧不巧,也是前不久你才见过的。”
又是前不久,方槿桐嘟嘟嘴。
前不久,元洲,又不是肖缝卿……她这上哪儿猜去呀?
方槿桐就笑:“该不让我猜沈逸辰吧。”
分明是玩笑话。
阿梧也跟着笑起来。
方如旭却惊讶得很:“原来你知道啊?”
原来她知道?
方槿桐脸上的笑意僵住,渐渐敛了起来。
方如旭脸上的讶异却还没褪去。
方槿桐瞪圆了眼睛,艰难道:“二哥是说……隔壁的恒拂别苑……租给沈逸辰了?”
是啊,方如旭郑重其事点头。
看模样,他还意外方槿桐竟然知晓。
“怀安侯,沈逸辰?”这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也有的不是?方槿桐心中侥幸。
是啊,你还在何处见过沈逸辰?方如旭再次给予肯定。
方槿桐语塞。
一语成谶,方槿桐觉得脸都要绿了。
——“帮我擦。”
“你脑袋进水了是不是?”
——“你砸的我,你不帮我擦?”
“沈逸辰!”/“啪”
“唉。”
“滚出去!”
……
方槿桐头痛扶额。
怀安侯说,隔两日就会回京中——阿梧早前的话回响在耳边,他真是隔两日就会回京中,还搬到了她隔壁的恒拂别苑里。
“我隔两日再到京中寻她,定然给她一个惊喜!”
方槿桐额头三道黑线。
好似忽然明白了某人这“惊喜”的意思。
令堂的惊喜!
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恐。
方槿桐怏怏叹息,心中不免腹诽,他的封地不是在怀洲吗?不好好在怀洲呆着,来京中做什么?
还租了个苑子,怕是要长住。
不禁又想起那双捏棋子的手,想象着还是在隔壁的满是杏花的苑子里,落子时三两杏花绕在他指尖,他的手本就生得好看,杏花,茶盏,棋盘,指尖……额,她竟然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方槿桐果断摇头,就算魔怔木头也不能魔怔上沈逸辰呢!
方槿桐恼火得很,这两日是气候无常,恍惚了。
果然, “槿桐?”
方如旭唤了第三声上头。
方槿桐忽然惊醒回神:“……二哥……你方才说什么?”
她先前根本没听见。
方如旭望了望前方,小声道:“有人又是搬到恒拂别苑,又是隔三差五来家中陪三叔饮茶,说话……槿桐,二哥觉得这个沈逸辰没安好心。”
第48章 有心
没安好心……
回到府中, 方槿桐还在想, 其实应该说沈逸辰这个人什么时候安过好心才是。
阿梧在屋中整理行李。
思南给她紧了毛巾:“姐姐。”
方槿桐接过, 摸了摸她头顶,思南抿唇微笑。
方槿桐用思南递过来的毛巾擦脸,然后在水盆里净手, 一面问道:“思南, 曲先生这个月都教了你些什么?”
曲先生是思南的授课先生。
爹爹给思南请了授课先生,每日都是要读书的。
早前四叔一直诟病, 说一个姑娘家, 还是收养的姑娘, 读什么书, 学好女红就是了,说爹爹小题大做, 多花些时间提携家里才是。
爹爹没理四叔, 还是照旧给思南请了先生。
从思南五岁到家起,一直学到现在。
用二伯母的话说,思南的学问怕是比她都要好。
槿桐就嘟嘴:“呜呜……我是没脸见二伯母了。”
袁氏就笑:“你们瞧瞧,就知晓我惯她。”
虽是玩笑话,一家人乐成一团, 但思南也确实好学,曲先生没少夸赞,思南也没辜负爹爹的期望。
槿桐知晓爹爹很疼思南。
请授课先生, 她喜欢的东西,爹爹分寸都拿捏得很好。
爹爹待思南如所出。
她自然也待思南好。
思南从小便同她亲, 终日姐姐前,姐姐后,并不和她生分。
譬如眼下,她问话,思南就上前,双手撑着脸盆架,托腮看着她笑:“有哪,看到五胡记了。”
五胡记?
槿桐特意看她。
她笑道:“从前北方有五胡,如今的羌亚,巴尔都是胡族演化而来的,五胡记说的就是北方胡人的历史。”
槿桐跟着点头。
她一本一眼的模样,倒叫她无法挑理来。
等她问完,就轮到思南。
思南扯了她衣袖,笑眼盈盈道:“姐姐问完了,倒我问了。”
回回都是,槿桐哭笑不得,就同她一道坐下来。
阿梧回头望望这姐妹二人,唇畔微挑。
“我先前见着容远哥哥了。”一本正经。
“唔……是胖了瘦了?”方槿桐接茬。
阿梧就在内屋摇头。
思南皱了皱眉头,认真道:“那是姐姐该关心的事情。”
方槿桐佯装想了想,也认真道:“那我瞅着是胖了。”
阿梧无语。
思南叹息:“姐姐……”
方槿桐莞尔,上前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思南的意思姐姐知道,但姐姐有姐姐自己的想法啊。”言罢起身,去拿柜子上的包袱。
思南着急:“容远哥哥可好啦。”
方槿桐回头瞥她:“哟,木头拿什么收买你了?”
“没有。”思南焦急,而后又道:“……就给我带了一面画扇。”
方槿桐“啧啧”两声:“看看,都给你带画扇了,也没给姐姐带……”
思南赶紧道:“有的有的,容远哥哥给了两面,一面就是给姐姐的。”
方槿桐瞪圆眼睛:“那干嘛一道给你呀?”
思南叹气:“唉,容远哥哥说,他要是直接给你,你不收。”
方槿桐倒是楞住了。
她住在东院北边的苑子,她抬眼,往中庭的方向望去。
木头的心思……
思南也凑上前,和她站着并排望去:“容远哥哥这么好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姐姐你怎么就不急呢?”
还不待方槿桐吃惊反应,思南就捂着嘴笑了笑,撒腿往屋外跑去:“一会儿还有曲先生的课,姐姐我先去先生那里了。”
“思南!”方槿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苑子里了。
阿梧上前:“奴婢倒是觉得思南小姐说的在理。”
方槿桐嫌弃回眸。
阿梧继续:“这京中的世族公子虽多,却没几个能比得上表公子的,表公子待小姐又好,顾夫人自然更不必说了,连思南就能看得明白,三小姐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阿梧也嫌弃。
“汪!汪!汪!”只剩狗蛋在地上抗议。
先前初到苑子里,它欢喜得不得了,哪里时间管旁的,就在苑子里野了似的瞎跑乱窜,眼下是累了,就蹭到阿梧和方槿桐面前了。
不得了,这方家除了它,都是洛容远的说客,这还了得。
虽然它也不喜欢原来的狗主人,但它是一只狗,狗要忠诚啊。
它用自己的方式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