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屋外有人敲门,阿梧应门。
来得是将军府的婢女:“夫人准备了早膳,方小姐若是醒了,可以一道去偏厅用饭。”
槿桐想起昨夜婢女说的夫人其实好热闹,就喜欢人多,也盼着家中多些客人来。槿桐嘴角牵了牵:“这就去。”
婢女欢喜福了福身:“我去告诉夫人一声。”
槿桐想唤都唤不住。
阿梧唏嘘道:“这么欢喜回去复命,莫不是……就只寻到小姐一人了?”
槿桐想了想,还真是大有可能。
两人尴尬笑了笑。
不过将军夫人和善,槿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应都应了,去迟了让人等也不好,阿梧扶她起身。
……
偏厅在稍远处。
将军府很大,大的装得下四座方宅。
槿桐早前也来过将军府,但大都是寻任笑言去的,方家也在京中,却也没在将军府留过夜,故而也只在任笑言的苑子里呆过。
眼下是去将军夫人那里,她过往确实没去过,这一路看过去,只觉这偌大个将军府四处都被任将军辟成了练武场,马场,骑射场和兵器呈列区之类,看得方槿桐和阿梧目瞪口呆。
难怪任笑言从小就英姿飒爽,怕是源自于家中环境就是如此的。
阿梧低声道:“将军府内恐怕都赶得上半个校场了。”
槿桐简直赞同。
……
偏厅外,槿桐便听到将军夫人的说话声。
言辞间有柔和笑声。
那还真不是只有她一人赴约。
槿桐和阿梧四目相视,两人想到了一处去。
“方小姐来了?这边请。”是昨日引路的婢女。
方槿桐笑笑,道了句有劳。
偏厅很大,饭桌上除却将军夫人之外,还有一人。
沈逸辰?
方槿桐意外。
“槿桐来了?”将军夫人眉眼里都带着笑意。
“槿桐见过夫人。”她福了福身,将军夫人示意她上前。
这里除了伺候的侍婢外,就只有将军夫人和沈逸辰两人,槿桐自觉在将军夫人另一侧落座。
将军夫人热忱招呼,问她昨夜睡得可好?
槿桐一一应过。
将军夫人又亲自给她盛粥,槿桐道谢。
槿桐一面喝粥,一面悄悄打量沈逸辰。
今日酒醒,便和昨日判若两人。
将军夫人问话,他便礼貌接话,礼数和修养俱全,可她怎么没见他平日里正正经经同她说话呢?
槿桐低头喝了会粥。
才又抬眸看他。
昨夜醉得这样厉害,今日倒是来得最早的,而且没有昨晚酒醉的痕迹,这样的人往往自律。
槿桐心思胡乱想着,一会儿便听将军夫人唤她:“可要再盛一碗?”
当是见她一直在吃,应当很喜欢的缘故。
槿桐笑了笑,“我自己来就好。”
沈逸辰便笑,她素来不喜欢喝粥,先前明显是心有旁骛,将军夫人却会错了意。再盛一碗,她哪里喝得了。
沈逸辰解围:“将军府的菜包好吃,可要尝尝?”
槿桐巴不得,立即接话:“夫人,我最喜欢菜包了。”
将军夫人哪里知晓其中缘由,唇畔便牵了牵,亲自给她夹菜:“那多吃些。“
槿桐心中舒口气。
感激望向沈逸辰,沈逸辰却在低头喝粥没有看她。
槿桐正欲开口。
偏厅内跑来一小厮模样的下人:“夫人,有人来寻怀安侯,说是怀安侯府上的人。“
沈逸辰才抬眸。
他府中的人不会轻易来别处寻他,尤其是,寻到了将军府。
“人在何处?“沈逸辰问。
小厮道:“来人说急报,小的不敢耽误,就领在了偏厅的苑外等候。“
将军夫人道:“先去吧,这里有槿桐陪我说话。”
沈逸辰拱手道了句“夫人失陪”便去了苑外。
方槿桐竖起了耳朵,仿佛竖起耳朵边能听到什么似的,结果根本连旁的风声都听不到,若是只是来捎话,那也不该去这般久了。
果然,片刻后,那小厮来道:“怀安侯急事离开,来不及向夫人道别,让小的来给夫人说一声。”
将军夫人只道无妨。先前同沈逸辰相处虽短,但他谈吐不凡,又礼数有佳,离开自是有旁的要事。
槿桐却是怔住了。
沈逸辰素来沉稳,何时见他慌乱过?眼下是出了什么事,让他连招呼都来不及同将军夫人说一声便离开了?
阿梧也觉奇怪。
****
将军府外,侍从备好了两匹快马。
一匹就是给沈逸辰的。
沈逸辰跃身上马,不做耽误。
方才接到的宫中密信,君上病倒,封锁了一切消息,急诏他入宫。
第79章 信任
沈逸辰是记得弘德帝在五月初会大病一场, 但前世他并未在京中, 加上京中的有人封锁了消息, 弘德帝具体是什么时候病倒的,他其实并不知晓。
只是按照消息传到怀洲城的时间,可中途可能被人动过的手脚来分析, 应是五月中旬之前的事情。再加上可能有的疏漏和偏差, 左右都在这一月上下,所以他早前同三叔提起的时间便是五月。
他没想到竟然是五月初四。
那前世宫中封锁的消息时间会更长。
五月初五端阳节, 宫中重启了马球赛, 弘德帝还露面褒奖过。
若是按他今日接密诏入宫的情况, 弘德帝哪有精力可以出席马球赛?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得植入他的心中。
沈逸辰眸色暗沉了下来。
前一世他在怀洲城拥兵自重, 弘德帝其实并不信任。
最终,他也确实在弘德帝死后, 联合安阳郡王力排众议, 拥立了景王为帝。
而这一世,弘德帝二月传召他入京时,他便全然听候弘德帝差遣,弘德帝信任他,相信整个怀洲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也由得如此, 弘德帝才会在此时紧急密诏他入宫。
前一世,太子从六月起开始监国。
在次年大年初一,逾越, 接受百官朝拜,惹了弘德帝大怒, 下旨废了太子。
而三叔就是力保太子的一派。
后来弘德帝杀鸡儆猴,三叔成了出头鸟,被下狱抄家。
谁想抄家时候,翻出了谋逆证据。
方家从抄家变成了谋逆,可方家是长风的百年世族,弘德帝终究留有了情面,没有诛方家全族,但方家仍然城守了灭顶之灾。
可若是在五月初四,弘德帝就大病不起。
那……端阳节出席马球赛的便不是弘德帝本人,而是,替身。
若是替身,沈逸辰眸间越渐深谙,若是替身,那往后的夺嫡之乱便说得通了。
沈逸辰只觉前世的冰山一角逐渐被揭开。
而前世时,他也是侥幸,才能在这扑朔迷离的阴谋下,最后助景王上位。如此看,若非当年庐阳郡王的及时雨,京中早前应当是一早便被人布好了局的。
联想弘景七年,景帝突然对二叔和安安下手,以及后来连同南蛮一族一道在彤郡截杀他,沈逸辰眸间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弘德帝过世前,也就是弘德二十年,弘德帝的确曾莫名传召他入宫。
那是再往后的事。
当是弘德帝坐在帘幕之后,说了些颠三倒四的话,当是京中都传弘德帝病得神志不清,他那时一心相助景王上位,心中全是戒备,哪里能细查那么多。
此时想来,弘德帝也曾说过类似吾儿年幼,若是立幼为储,怀安侯可会……
他怎么会信,弘德帝确实有个幼子,不足一岁,诸子在朝中虎视眈眈,弘德帝会传位于幼子?
他觉弘德帝是在试探,便也戏份演足。
事后,还同李子笺(景王)提起过,李子笺也觉意外,可同他想法一致,弘德帝实在试探他的战队。
此时知晓的人只有他和景王,还有故去的弘德帝,哪怕只是个替身。
急行中,沈逸辰骤然勒紧缰绳。
马蹄骤然抬起,啸叫声四起。
“侯爷?”侍从不知他何意。
沈逸辰面色僵硬,侍从明显看到他咽下口水,是在掩饰住心中的震惊。
他跟随沈逸辰多年,自知这种时候不能叨扰。
便举手,示意一行几骑都停下来。
沈逸辰确实震惊。
前一世他怎么没有想起过此事!
若是弘德帝是一心想拥立幼子,也曾走投无路连他都找过,是觉其余诸子登基,幼子必定没有活路。若是弘德帝想立的太子是幼子孝王,会不会有一纸诏书傍身?
景帝登基,是在诸王之乱的局面上,顺势而为。
故而国中并无疑义。
可若是先帝留有诏书,要立孝王为太子?
那李子笺的王位就名不正,言不顺,即便他不从长风的皇位上退让出来,日后的皇位也只能传于孝王。
沈逸辰攥紧缰绳。
他自然不相信以李子笺的缜密心思,孝王还能苟活。
但他却忘了,这世上知晓弘德帝想拥立孝王为太子,并兴许有遗诏的,只有他一人了。
沈逸辰忽得大笑起来。
前世他示李子笺为良主,知己,士为知己者死,对方却因忌惮他怀洲拥兵自重,又知晓孝王之事,而要将沈家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可惜,他终究不知晓李子笺最后所想。
但此时,他的心结却忽然解开。
是了,他自己选的君主,一步步送他上位,然后一步步葬送了沈家。
他就是怕景帝会忌惮他的权势和怀洲的兵力,又自请离京,并削减兵力。
他想以此明志。
不想他做的再多,居高位者,却因一丝猜忌,便会将过往抹杀。
李子笺赌不起。
才选择对他下杀手,对安安和二叔下杀手。
……
重生之后,他虽疏离李子笺,却依旧同他话过天地。
他是看不透,也猜不透李子笺后来为何会如此对待他,对待沈家。
他也存有疑虑,幕后的黑手其实不是李子笺,而是旁人假借他手。
而今日,他忽得想通透了。
皇权之争,向来没有所谓的至交,只有权力和森森白骨。
李子笺过去不是,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也一定是。
怀璧有罪,他高估了人性,也高估了李子笺。
自古君君臣臣,何来良师益友之说?
他交出兵权,自请出京,才让李子笺没有了忌惮,稍有猜忌,便起了动沈家的念头。
权力也是自保的手段。
他为表忠心,丢了权力,亲手葬送了沈家。
而庐阳郡王
沈逸辰敛了笑意。
身后的侍从上前:“侯爷……”
沈逸辰摆手,让他上前。
侍从照做,沈逸辰附耳,轻得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让二叔寻个源头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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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方槿桐和方槿玉从将军府折回方府。
刚落马车,爹爹身边的小厮已在门口等待。
“三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势坤楼寻他。”
爹爹鲜有这般急着寻她,她不知出了何时。
同方槿玉分开,方槿桐往势坤楼去。
房门半掩着,她看到爹爹和二哥都在书房中,悄声说着何事,面色并不好看。
“爹爹……”她唤了一声,继而推门而入。
方世年和方如旭都停了下来,转身看她。
“二哥。”她也招呼。
方如旭点了点头,她来了房中,他便不久待了,方如旭拱手:“三叔,如旭这就去办,晚些时候来回话。”
方世年点头。
待得方如旭出了屋,方槿桐才上前:“爹,二哥他怎么了?”
方如旭虽然在替爹爹料理族中事务,可二哥的性子素来有些滑头,少有见过他这般沉闷的。
而且,也没有通气和她递递眼神之类。
爹爹又这么急找她来势坤楼,她心中没底,干脆主动问起还来得好些。
不想,方世年一语带过:“让你二哥去办些事情。”
是不想多说,可爹爹面色并不好看,槿桐知趣不再问。
“爹,阿李是说你找我。”先前在大门口等候的小厮名唤阿李,是爹爹身边的小厮。早前爹爹身边的跑腿事情都是阿福在做,阿福出事后,爹爹多少有些让阿李前后跟着,可似是又不想太过信任新的人,故而有些话是不会当着阿李说的。
方世年似是被她提醒,见房门关好,应当不会有旁人,才沉声开口:“你昨日去将军府,怀安侯是否一道?”
沈逸辰?
槿桐不知爹爹为何突然提起他来,但想起昨日沈逸辰说的种种,忽的,槿桐有些心虚,怕爹爹是否会迁怒沈逸辰,只得避重就轻:“是,笑言有邀他。”
“他人呢?”方世年破天荒竟会问她沈逸辰人在何处。
嗯?方槿桐以为听错。
方世年也知这般问有些不妥,才更正道:“他可有和你一道,回恒拂别苑?”
方槿桐摇头:“早饭的时候,有人来寻他,他就急匆匆离开了,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将军夫人打一声,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这便是了,方世年点头:“知晓了,回去吧。”
额……
方槿桐意外,爹爹唤她来就问了一句沈逸辰的行踪。
爹爹何时关心起沈逸辰来了?
方槿桐越加想不通,只是忽然记起昨夜里沈逸辰说的那些酒话,等球赛结束,就去提亲之类云云,方槿桐忽得耳根子就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