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被带到初晴面前, 规矩的跪下行礼。初晴看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知不知道, 你们的父母即将被处死,你们也会和他们一起死。”
两个孩子都呆住了,因为憔悴显得大而突出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小女孩颤抖着肩, 不敢哭,手指用力绞着衣衫。小男孩像攒足了勇气,声音依然怯生生的,“为什么要啥我们的爹娘?”
初晴笑了笑,“因为你母亲妄图行刺陛下。”
男孩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脱口说;“她不是我母亲,陛下不是在京城吗?我爹娘都在青州,我娘怎么可能刺杀陛下?”
女孩也抽噎着说;“是啊, 一定是弄错了……”
初晴看着这两个孩子, “你们的父亲在青州,母亲不就在京城吗?”
两个孩子搭不上话,眼泪成串落下, 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木匠,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许多陌生人,门外还停着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他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被父母送上马车的时候,父母只告诉他们一定要听听话。他们被送到太守府,太守夫人告诉他们,不管什么人问起他们的父母,他们一定要说自己是太守的孩子。一路上他们已经被提醒好多次了。而他们觉得跟着太守夫人吃得好住得好,当然愿意听她的话。可在京城没住多久,突然有一天,一群人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将他们和府上所有人都抓进了大牢里。大牢里的人很凶,总是说他们快要死了,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死,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说……
男孩终于壮着胆子说;“我们的父亲是木匠,不是太守……”
“你们怎么变成太守的孩子了?”
男孩结结巴巴,将他知道的经过说了一遍……
初晴又让人将这两个孩子送回慎刑司,又严令慎刑司的人不得虐待他们。
掌灯时分,初晴来到御书房,将这件事告诉了容御。
容御眼底无波,嘴角掠过一抹颇带讽刺的微笑,“她说什么你都信?”
初晴解释道;“我想,岑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她丈夫争取时间,而是为了报仇,她没打算活着回青州,不太可能带上她自己的孩子。”
容御看着她,“你要为那两个孩子求情?”
初晴知道容御并不是心软的人,对他来说宁可错杀再多的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人。可那样小的两个孩子又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儿时的自己,“如果你觉认为我的话没有道理……”她小声说,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御道;“你的话有些道理,我可以暂时不杀他们,但也不能把他们放了。”
初晴松了口气。容御拉住她的手,眼中似笑非笑,“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烛火晕开纱盏散开暖色的柔光,温柔的笼罩着两个人,容御靠近她,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她的心,却仿佛有重重阴影覆上。抵住酥麻的感觉,她有些艰难的离开他的怀抱,亦知道,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彻底离开他的气息。
她垂眸不敢看他,“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回去了。”
心沉沉落下,却已经习以为常,容御淡然道;“那就回去吧。”
初晴离开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曹宫人来到乾清宫,呈给容御一份供词。
第二天上午,初晴从曹宫人口中得知,岑心和她的随从全部在狱中自尽,没有人招认曾见过裴婉茵本人或是凤鸾宫的人。
而初晴,她心中什么都明白,并没有多问,就让曹宫人离开了。
“公主,算了吧,重要的人犯都死了,再审下去也没有意义,好在陛下并没怀疑公主,,谁都看得出来,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比任何人都重要。”紫凝看着发呆的初晴,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这样劝道。
初晴嘴角闪过一丝苦笑,是啊,既然明白,再做无谓的追究,也只是徒增烦恼。
御书房,裴海跪在地上,手中是一份沾着血的供词。他看着上面的字迹,只觉两眼发花,背上像压着一座山,手抖了抖,额角渗出涔涔冷汗。
“记住,朕不会原谅她第三次。下去罢。”头顶,容御的声音冷冷响起。
裴海跪伏在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真的拿这个不成起的妹妹毫无办法,她是不是把裴家毁了才甘心!
“臣……谢陛下恩典。”他颤颤巍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升起的火气几乎要破腔而出,有些吃力的站起身后,不敢抬头,退到门口,转身走出大殿。
凤鸾宫的正殿里,裴婉茵看着怒气冲冲走进来的裴海,挥手屏退下人,然后问;“出什么事了?”
裴海将那份已经被揉成团的供词掷在茶几上,裴婉茵拿起来,裴海厉声问;“这真的是你做的好事?”
裴婉茵将供状摊开,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神色异常平静,“看来,陛下是不打算追究我了。”
裴海冲到裴婉茵面前,看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克制,她毕竟有孕在身,如果能生下太子,裴家在朝中的势力就会更加稳固。
“你为什么一再针对洛初晴,你这样做,只会让陛下更加厌恶你!”他咬牙切齿地说。
裴婉茵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讽刺。“大哥,陪我去花园走走可好?”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裴海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以裴婉茵的性格,一定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让他消气,而是有重要的话对他说。只见裴婉茵已经朝门口走去,裴海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宫殿。
花园的回廊里,所有宫人在裴婉茵的吩咐下退到远处。裴婉茵看着远处,淡淡道;“你明白了吧,在宫里,不管我们说什么,都可能被外边的人听到。”
裴海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有可能早就知道了?”
裴婉茵讽刺的笑了笑,沉声道;“经过上次的事,你以为我在凤鸾宫还有心腹?我是见过岑心,我不信陛下不知道,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那个刺客原来并不在御花园,是岑心托我将他调到御花园当差的,她自然没对我说实话,我没想到那宫人竟是慕,帮她不过想试探陛下的底线。你想,如果陛下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猜不到岑心的目的?结果他真的是不动声色,利用这次机会除去了所有幕氏在宫里安插的眼线。”
裴海的双手紧握成拳,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走到裴婉茵面前,看着她一字字道;“你一定要把握还机会,在裴家还有用的时候,生下太子。等有了太子,裴家就不需要这个皇帝了。”
裴婉茵睁大眼睛,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海的目光愈发阴沉,“几天前传来消息,晋王已在北疆称帝,南宫氏投靠了晋王。”
裴婉茵心下一震,“西凉和祁彻是什么反应?”
裴海道;“西凉表面上还是效忠这个朝廷,祁彻目前和祁衡还是一心的。”
裴婉茵深吸一口气,“大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裴海微微一笑,眼中射出狠辣的光,“陛下会御驾亲征。”
裴婉茵追问;“如果陛下真的离京,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裴海收回视线,只回答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这场行刺风波以主谋的自尽而告终,容御正式下令将何斌革职查办。至于何斌是跟着钦差回京领罪,还是孤注一掷起兵造反,消息在短时间内还传不到京城。朝野上下暗流涌动,宫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六月初的一天,初晴正在洛太妃宫中,一边和太妃闲聊,一边逗着十一皇子玩,突然有宫女来禀,皇后小产了。
据说,裴婉茵小产的原因,是服下了含着红花的安胎药,被打下的,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女胎。
初晴听后,心里一阵震惊,和洛太妃对视一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在呢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洛太妃面沉似水,让乳母将十一皇子抱走,又屏退所有宫人,然后严肃的看着初晴;“我觉得这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初晴不解;“冲着我来的?难道裴婉茵会利用她的孩子来陷害我?”
洛太妃低声说;“我暂时还猜不到。”她握住初晴的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如,你先回公主府住一段时间吧。”
初晴明白洛太妃是为她好,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长姐是为了我,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如果又是被人诬陷,我相信陛下他不会冤枉我。”
洛太妃叹了口气,知道不能说服她,便没再劝,沉默片刻,道;“消息能传到我的宫里,可能在皇宫里都已经传开了。我既然知道了,就该去凤鸾宫看看。”虽然她和裴婉茵不熟,也不喜欢这个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初晴不想去凤鸾宫,便告辞而去,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回到坤宁宫。阳光明媚的下午,时间却仿佛被冰冻住,就连室外的空气都充斥着寒冷和压抑,几个时辰变得如几年一样漫长。
到了晚膳的时候,初晴没有一点食欲,一道道菜肴被放到桌子上,过了许久,又被原封不动的搬下去。终于熬到了天黑,她还是按耐不住,去了乾清宫。
她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心想这个时候容御在凤鸾宫,也是人之常情。当她到了乾清宫,从宫人口中得知容御就在宫里,她步履艰难的来到容御身边,没有只言片语,就被容御默默揽入怀中。
她的整个身子都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容御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
她知道,容御一定早已下令彻查。毕竟裴婉茵的小产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说心里完全不怕是假的,万一这真的又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容御会怎么做?她相信他不会真的怀疑她,却真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容御放开她的时候,她抬起手,摸了摸他如刀削般俊毅的面庞, “御哥哥,你别难过……”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知道祁雅呀成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安慰他的。
她知道他不喜欢祁雅,所以并不难过,可是现在,他真的不难过吗?他纵然不喜欢裴婉茵,可裴婉茵失去的,毕竟也是他的孩子啊……
容御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我已将所有相关的人全部下狱,就在你来之前不久,慎刑司的人来过,审讯已经有了结果。”
初晴定定看着他,听他继续说;“有人供出是受你指使,详细的我就不和你说了,初晴,我知道不是你。”
第94章 亲征
“御哥哥……”丝丝暖意从心底溢出, 形成一团团阳光, 笼罩着她的心房。初晴深深看着容御, 反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眸光交缠,眼中只有彼此。
过了两天, 审讯有了结果。那名开始咬定是受初晴只是在安胎药中投放红花的宫女招出实情, 在药中投放红花的,正是裴婉茵自己, 自己是受了裴婉茵的胁迫。裴婉茵的近身宫女供出。裴婉茵曾问过太医能否凭脉象测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太医说有六七成的可能是女婴,裴婉茵一心想生男孩稳固地位,女孩对她来说毫无利用价值。她对初晴早有不满, 便决定利用腹中的女胎除掉初晴。
审案过程初晴并没有参与,只是从容御口中知道结果。她静静听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容御并没有别的嫔妃,生下女孩对裴婉茵虽然没有太多的好处,也没有坏处啊。容御不会对自己的骨肉毫无感情,或许他会很喜欢这个女儿,也会对孩子的母亲多加眷顾……
裴婉茵纵然心肠歹毒, 却并不意味着她是傻子。
“以后后宫的事就交给你了, 有什么不懂就多请教洛太妃,不过她也要照顾十一皇子,你不能将宫里的事全都交给她, 以后可不能再贪玩了。”容御微笑着说,手抚着她的肩,眼中满是宠溺。
初晴半眯着眼睛,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低低应了声;“哦。”
容御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深深看着她;“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以后不能经常出宫了?”
初晴摇摇头,避开他的触碰,“没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御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容御叹了口气,黑沉的眼底浮出一片苍凉,“我不是不难过,”比起夫妻反目,父子相残,比起这些在帝王家反复上演的厮杀,杀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又算什么?“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从此以后,他的后宫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初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悲剧。
容御念在裴家昔日的功劳,并没有将裴婉茵废黜,却没收了她的凤印,将她软禁在凤鸾宫,从此,她的寝宫也成了她的冷宫。凤鸾宫又换了一批人,昔日的宫人,有的被逐出宫,有的被调到别处当差。那名因为一句推测致使裴婉茵生出歹心的太医,也被革职流放。后宫事务由初晴和洛太妃共同协理,初晴没有为难那个被迫污蔑她的宫女,只是将她逐出了皇宫。
初晴听说,裴婉茵在小产后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神智却变得不清醒,终日抱着一个枕头,仿佛将枕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她没去过凤鸾宫,也不知道裴婉茵是真的疯了,还是,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绝望,或是仅仅为了自保。
初晴去看望裴文鉴,说起这些事,裴文鉴听后,微微合了合眼,眼中沉淀着无奈与苍凉,并没有因为杀女仇人自食其果而感到快意。
沉默片刻,他缓缓道;“陛下不想要裴家的血脉,裴氏危矣……”
初晴心中狠狠一震,她明白,裴文鉴的意思是,最不希望裴婉茵的孩子生下来的人,就是容御。
“这只是您的猜测,裴婉茵为了稳固地位,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听着自己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裴文鉴和蔼的看着她,“公主是说对了一半,皇后虽然糊涂,但并不愚蠢。仅凭脉象断定是男是女本就荒谬,太医也不敢妄下定论。裴家纵然需要太子,公主也不能影响裴家。如果是那个孩子是皇子,她岂不是要追悔莫及?她不至于糊涂到为了害你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