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表面上自然得答应下来。
金溶月也顺势开口告退。
她心情烦极,早已一刻都不愿多呆。
嘉贵妃命了远簪将二人送出了景仁宫。
一出景仁宫,金溶月便抿起薄唇,脸色冷如寒冰。
冯霁雯行在前头带着小醒小仙两个丫鬟如来时一般从容。
金溶月望着她的背影,眼中一派不忿之色。
若非她自制力较一般女子要好上一些,只怕此刻也要如章佳吉毓之流,冲上去同冯霁雯对峙了。
她心知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笑,故而极力克制住了。
“姑娘,今日您是怎么了?”见她脸色一直不对,丫鬟阿碧轻声询问道。
她一直守在殿外。是也不知当时的情形。
“不要多问。”金溶月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来。
阿碧一愣之后,垂首应“是”。
此时,前方相接的甬道转角处,隐约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响。
冯霁雯谨记着太妃的交待。在宫中遇到此类情况,先别管来人是谁,将路让了再说。
她忙带着两名丫鬟避让到一侧。
后方的金溶月见状也退让了数步,在一旁站定。
顷刻,视线中果然自转角处现出了一行人影来。
左右两排太监脚步匆匆行在前面开路。
紧跟着便是腰间悬着刀鞘,步履整齐的侍卫。
这架势。半点也不像是普通嫔妃能有的。
冯霁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定睛一瞧,果见映入视线的是一架明黄色的龙辇,其上坐着的中年男人虽未着龙袍,而是一身银灰色束袖满人圆领锦衣,腰缠玉带,可威严的气质却不容混淆。
这便是乾隆了吧?
冯霁雯在这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之下不由愣了半刻,继而连忙垂下头躬身行礼。
圣驾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出现而有任何停留,一行人浩荡而过。
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几人才敢抬起头来。
小仙满脸惊异,似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竟然见着了当今圣上。
再有片刻,竟忍不住有了想要红眼睛的冲动。
她不过只是一个自幼丧父丧母的孤儿,身份卑微,何德何能有幸得见龙颜啊……
冯霁雯瞧了她一眼,不由有些想笑。
但古人这种骨子里对天子的崇敬之心,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够理解的。
尤其此时正值乾隆盛世,四下昌盛,百姓们无不是将这位皇帝当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来供奉。
就连小醒,也久久不能回神。
虽不至于像小仙这般险些失态,却也忍不住惊讶道:“圣上今年该快有六十了吧?可神态精神瞧着却顶多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模样……”
这绝不是在刻意奉承。
冯霁雯点头笑着道:“是啊。”
若不然也不能等到八十几岁了才让的位,又被称之为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了。
由此可见,有个硬朗的身子是多么重要啊。
冯霁雯得出了一个十分接地气的结论,两个丫鬟则仍旧沉浸在近距离得见了龙颜的莫大喜悦中,直待瞧见了金溶月带着两个丫鬟同她们擦肩而过,那两名丫鬟皆是神色如常的模样,相比之下衬得她们就跟土包子进城一般……
小醒小仙立即也收敛起了波动的神情。
却还是换来了金溶月的一声不屑的轻嗤。
小仙的脸当即红透。
待金溶月稍走的远了些,复才低下头道:“奴婢给太太丢人了。”
小醒也无言反省。
冯霁雯无感望天。
好不容易让金二小姐找回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且随人家去吧。
她就觉得她俩丫鬟挺好的。
日后待再多经历些事情,保准还能更好。
她刚要出言说句什么,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传近。
是一名小太监疾步而来。
冯霁雯几人以为他是要去办什么紧急的差事,却不料——
“和太太……”兴许是赶得急,他有些大喘气儿地唤道。
“这位公公是?”小醒打量着他问道。
好像不是景仁宫里的太监。
“奴才是御前伺候的小桂子!”他打了个千儿行礼,抬起头来是一张极讨喜的团脸,也不过只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咧嘴笑道:“是和大哥托了我前来知会和太太一声儿,让和太太在宫外稍等他片刻,他这便下值了!”
和大哥?
冯霁雯闻言不禁笑了笑。
原来方才伴驾的侍卫中和珅也在,竟还瞧见她了。
她都没注意。
可这人做御前侍卫没多久,竟把皇上跟前伺候的小太监都给收服了。
她笑着说道:“你回他一声儿,说我在宫门外等着他,时辰还早,让他不必着急,把事情都办妥了再出宫,别遗漏什么了。”
小桂子笑着应下来,暗道一声这位太太性子真好,拱手作了一揖,遂折身返回去了。
冯霁雯却没料到自己在宫门外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还没见着和珅出来。
一个时辰前说好的这便下值了呢?
她说要他别着急,他还真的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太阳都要落山了!
马车中,冯霁雯揉了揉因为中午没吃饱而格外瘪的小肚子。
“大爷出来了。”守在马车外的小醒忽然说道。
可算出来了!
冯霁雯一把撩开马车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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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心意显露
日头西沉,日光斜斜洒在巍峨而厚重的朱红色宫门前,遥遥看去照了满地金黄。
冯霁雯陡然接触到马车外的外线,一时觉得有些刺目,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视线朦胧中,隐约见得一道深蓝色的颀长身影自这一片光晕中行出。
他身上穿着的仍是侍卫衣着,一人独行,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可他就这么走来,冯霁雯瞧在眼中,却丝毫不觉得他被身后巍峨华丽的宫墙衬得如何渺小,反倒更显了几分挺拔高大。
这种感觉十分清晰,仿佛与她心知他日后的命运无关。
而是只需看一眼,便可预料到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她忽然明白了祖父之所以一眼便看中了和珅,当时究竟是何种感觉。
他身上确有着一种做大事者方有的风范,只是多数时候都被其刻意敛去了。
但不经意间,总会泄露出一二,落在有心人眼中。
冯霁雯这厢正沉浸在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思绪当中,视线里和珅的面容逐渐清晰可见,他瞧见了撩开马车帘探出头来张望的她,原本没有太多表情的俊颜上顿时显现了笑意,扬唇间,眉眼之中似比余晖更要暖上三分。
似回神未回神间,冯霁雯眼里心里皆一阵恍惚。
不知为何,她愣了足足有几个呼吸的功夫。
直待和珅已来至了马车前,她方才迟迟地回了一笑,问道:“爷的差事办完了?”
“早便办完了,只是圣上临时又有了别的吩咐,这才未能按时下值。”见她没有因久等而有丝毫不悦,和珅心下稍安:“也怪我多事让夫人等我,谁料这一等便足足一个多时辰,夫人该是等急了吧?”
他将皇上临时交待的事情办妥之后,片刻都没有耽搁,便匆匆地出宫了。
可到底还是叫她白白等了一个多时辰。
“是有些急。”冯霁雯诚然道:“……还有些饿。”
小醒听得嘴角一抽。
太太啊。您还能再诚实一点不?
而和珅此时望着马车帘侧这张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生动的脸颊,又听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有些饿,分明是一丝撒娇亦或是埋怨的口气都无,却偏生如一记软拳稳稳地揣在了他的胸前。令他整颗心倏然间软了下来。
他怔了一刻之后,郝然笑道:“都是我的错,让夫人饿着肚子久等了,实在该骂。”他顿了一顿,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却未立即向冯霁雯说,而是对车夫吩咐道:“去一趟椿树胡同——”
冯霁雯先是往车里让了让,让他上了马车,后才随口问道:“爷去椿树胡同做什么?”
和珅撩起衣袍下摆坐了下来,边笑着说道:“到了夫人便知道了。”
还卖关子。
冯霁雯掀起半边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遂也不再多问。
和珅仍旧笑着,眼中神色温和。
马车一路驶回正红旗领地,最后按着和珅起初的吩咐,在椿树胡同口儿停了下来。
两个丫鬟先行跳下了马车。
冯霁雯正也要起身。却听和珅道:“夫人且等我换身衣——”
换衣?
冯霁雯愣了一下。
“此处人多,这身侍卫服多少有些扎眼。”和珅淡淡笑着,一面从马车中的包袱重取出了一件备用的藏青色长衫。
见他一句话刚落音便要着手解身上的衣扣,冯霁雯脸色腾地一红,道:“容、容我先下去。”
竟然又结巴了!
说话就说话,紧张个什么劲儿啊这是!
冯霁雯在内心给予了自己一记莫大的鄙视眼神。
话罢便要起身下车。
和珅眼底失笑了一阵儿,见她有些仓皇的背影,拿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夫人连为夫换件外衣都要如此避讳,叫丫鬟们瞧见了,岂不是要心生怀疑吗?”
冯霁雯闻言动作一僵。
随后一刻。果然重新坐了回去,目光却不敢去看和珅,只是道:“那你……快换吧。”
和珅笑着“嗯”了一声,也不多去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