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儿,怎么能说是做戏呢?”曾后嗔怪的睨她一眼,“你孤苦无依十几年,如今哀家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都是自己人,何必跟我犟呢?你就不能像那些个娇娇软软的千金小姐一样,喊我一声娘亲?”
“抱歉,我无父无母活了十几年,从军营摸爬滚打起来。你指望我娇娇软软,我还真是做不到。”叶挽好笑的摸了摸鼻子。曾后说这话难道自己都不会觉得可笑的么,她双手沾满血腥,怎么看都与“千金小姐”四字无缘吧。
曾后不赞同道:“封了公主之后,哀家说你是金枝玉叶,你就当是万人尊重瞩目的金枝玉叶,还有何人敢反驳不成?你现在做不到性子温良没有关系,假以时日,飞上枝头,有的是机会让你养尊处优起来。用不着担心。”
“行了,不说废话了。”叶挽疲于听这疯女人展望未来的生活,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求见太后娘娘,其实是受人之托。想请娘娘帮个忙。”
“哦?”叶挽没有和曾后讨论封公主的事情,曾后的热情一下子就淡下来,“何人托你找哀家?”
叶挽决定实话实说。反正她也只是答应叶驰会和曾后提一提这件事,具体曾后会怎么做她真的不怎么关心。她道:“不知道娘娘是否还记得云州叶家的叶驰?”
一说到叶家,曾后原本理着头发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放下来,挑眉道:“叶家那个庶子?怎么了。”叶驰当时不过是一个贵妾的儿子,就算叶长喜偶尔会带儿子去曾知州的府上拜访,也不可能带个庶子去。是以曾后对叶驰和叶骁并不熟悉,隐隐约约只记得确实有个比叶骊小了一两岁的三少爷。后来叶长喜死后,叶骥那个没用的做不了叶家的主,反倒被一个妾生子拿捏住了叶家,当真是可笑。
“叶驰之子叶文溪,前些日子参加了会试,夺了前十的贡士之名。”叶挽缓缓说道。
“呵,怎么了,金银已经满足不了那个庶子,想把手伸到朝中来了?”曾后不屑的笑道。
叶挽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道:“可惜的是,他曾偷偷找过齐王,齐王又不知怎么与曾国公搭上了关系。叶文溪此时正被关在京兆尹的地牢里,和这次的舞弊案有那么一点点联系。”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曾后顿时变了脸色。曾后眯起了凤眸,疑道:“你是说,曾如琥?和齐王搭上了关系?”
叶挽并不介意泄露这么点小道消息给曾后知道,让曾后知道自家后院起火了也好,反正曾如琥和齐王萧天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但笑不语,又听曾后道:“你的意思是,曾如琥将会试的试题泄露给了叶家那小子,然后现在叶三找上了你,希望你来找哀家帮他求求情?他是怎么知道你和哀家的关系的,你又为什么会答应他帮忙?”
曾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似乎是担心这是叶挽的一个圈套。
所以看吧,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曾后装的与叶挽再亲近,她骨子里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女人。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生儿子,只要稍有对她不利的事情发生,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家人。
她也没有理会叶挽所说的曾如琥与齐王的关系的疑点,想必是想留待此次事毕之后再行探查。
叶挽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叶驰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他是抓到了我们的把柄。我不得已,只能答应他来求你帮忙。”
不管曾后信不信她说的话,这都是事实。曾后比她更担心把柄被人抓住。
那道凌厉的凤眸微微闭上,似乎是在考虑叶挽说的话的真实性。再次睁开之时俨然已经变得精明起来。曾后面上挂着得体的淡笑,小指上尾甲未卸,看着叶挽幽幽道:“哀家自然是可以帮他这个忙的,因为哀家也不想曾家出事。若是失了曾家,哀家在这朝堂之上可是失了一大助力,惹人心烦的很呢。只是,你也看到了,你我关系的秘密迫在眉睫,连叶三都有渠道探查而知,可想其他人呢?说不定齐王和康王已经掌握了这一机密,就要趁机将你我拉下马来,届时对你对我都不好。”
叶挽腹诽道:你猜的非常对,康王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这几日就要动手了呢。
“所以,挽儿。为了保住你,保住哀家,保住叶家,你是不是应当答应哀家,稍加配合,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就此长埋地下呢?”
叶挽实在很佩服曾后见缝插针的本事,不由笑道:“娘娘好像搞错了一点,这件事是叶驰求你的,我只不过顺口提一句罢了。你答不答应都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个小小都尉,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适合我。”
“哀家不信,你特地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给哀家传个话,你有什么好处?”曾后凉笑道。
“哦对,不光只是传个话。”叶挽想了想点头道,看着曾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的神情,不由好笑道,“我还想来问娘娘一句,将叶骊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娘娘的提议我会考虑,如果你答应让我见叶骊一面的话。”
曾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没有想到叶挽如此油盐不进。她愤愤的扯了一把尾甲,将那金指套像垃圾一般扔在地上,任由镶嵌满宝石的甲套在地毯上滚动了两下。“你要见叶骊做什么。”
叶挽想说我想知道叶骊的藏身地点然后把他带回去交给叶富贵。但是显然这话是不可能在曾后面前说的。
“我想见叶骊……想问他几个问题。娘娘若是想要我认贼作父,啊不是,认隔离老王做父的话,好歹让我这个从没见过自己亲爹一面的人见见亲爹,我才好一心一意的配合你帮你办事,不是么?”
曾后没有无聊到去问叶挽“隔壁老王”是什么意思,只阴着脸沉吟道:“不见叶骊,你同样可以一心一意的做一位尊贵的公主。”
“你就当是一个人的执念吧。”叶挽笑道,“从小就被人喊无父无母的贱种,特别想有朝一日见见自己亲生爹娘。也许见过了,也就死心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平淡,可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曾后的内心。她实在不能想象,她堂堂曾如水的女儿,被人指着鼻子骂贱种的模样。这孩子如今这般犟脾气,全都是因为小时候吃尽了苦头啊。
曾后仍在迟疑,但是表情陡然已经软了下来。她点点头:“好罢,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配合哀家,过几天就昭告天下你是先帝遗留的血脉,哀家必定会让你见到叶骊的面。”
叶挽摇头道:“不行,太后娘娘必须将叶骊的下落告知于我,我才能答应。万一一公布于众,你就把叶骊杀了怎么办?”还有个顾虑就是,万一这几天曾后就要在萧羽的手下香消玉殒了,她去哪里再找人问叶骊的下落?
看到她这般不信任自己的模样,曾后气结,但仍是挥挥手答应了她:“依你依你,叶骊就被关押在城外的普渡寺内,哀家明日就让冯凭带你去见他。”
“如此,便多谢娘娘了。”叶挽笑道。
☆、第215章 来袭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其实各怀鬼胎。
叶挽心里想的是,有萧羽在,说不定曾后没有这个做美梦的机会了,暂时答应她也无妨。
而曾后想的是反正叶挽和叶骊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让他们见一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两人可谓不愧是母女,都如狐般狡猾。
正当两人达成了共识,叶挽准备离开之际,冯凭突然门也不敲的就从瑶华宫殿外冲了进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汁来。“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叶挽心中一激灵,冯凭脸色相当难看,焦急万分,显然不是什么小事。难不成是萧羽迫不及待的今晚就动手了?她微微蹙眉,静立在内殿的一角,心中思绪翻飞。
“怎么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曾后不满的瞥了冯凭一眼,柳眉微竖。冯凭性子沉稳,心机深沉,否则也不会跟了她十几年。难得见他这副心焦慌张的样子,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殿外传来了喧闹嘈杂的惊叫之声。叶挽侧头望去,隐隐还能透过殿门外的宫墙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在初春的深夜格外的明亮。
“走水了?”曾后疑道。
冯凭头也不回的冲进殿来反手将大门拴上,连忙道:“来不及多说了娘娘,快,躲到密室中去!”他甚至来不及看叶挽一眼,施展轻功迅疾地飞身扑到内殿的珠玉卧榻之处,找到床下的凸起一按。
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响,玉榻微掀,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
正是曾经关押叶骊的那个密室。
叶挽眉目微敛,逼得冯凭这般作态,果然是萧羽趁着今日就展开了行动。能这么快的将宪钧侯控制住,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宪钧侯的,还是和齐王打成了什么共识?她掀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这燕京皇室,果然哪一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何以要躲进密室中去?”曾后怒道。
“娘娘,奴婢来不及与您细说。萧羽带兵造反了!快,您什么都不要多想了,这个密室没有其他人知晓,暂避其中是安全的,您就……带着公主暂且避进,这里交给奴婢吧。”冯凭匆忙看了叶挽一眼,“公主”二字脱口而出。叶挽是娘娘的亲生女儿,身手又不过,有她陪着娘娘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萧羽主要的目的就是冲着娘娘来的,现在宫中情势尚不明朗,找不到娘娘萧羽不会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只要等到国公爷那边反应过来就好了!
听他一言毕,曾后眉目顿时冷了下来,卸了妆的面容多了几分蚀骨的凉意。她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掀,浮起一个气势十足的笑容来:“呵,哀家当是什么事。萧羽那贱种竟然也有勇气做出反叛的事儿来么?”她眸子微眯,又道:“他哪里来的人手?京畿营和大内侍卫都吃屎去了么?”
“不……娘娘,萧羽不知怎么的好像掌控了京畿营,现在包围内宫大肆搜寻的正是京畿营的人。”冯凭没有曾后那么乐观。
他刚刚出殿等候,耳力惊人的他提前听到了前殿传来的嘈杂喧闹之声,紧接着像是什么巫蛊咒语一般,整个燕宫的四处都像是约好了一样走了水。初春天气干燥,大火相当容易点燃,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在前宫各处突起。
冯凭心中惊疑,就算是走了水也不会如此这般火势乍起。他虽武功高强,却也不可能一处一处的奔走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他差人询问,就发现从前宫方向涌进了不少手执猎猎寒兵身穿盔甲的侍卫。
那个个的样貌分明都不是禁宫侍卫,而是应当在宫外燕京城内巡视守卫的京畿营!
曾后心头一跳:“萧羽……他怎么敢碰京畿营?!怪不得,怪不得哀家怎么都觉得此次科举之事有蹊跷,原来是萧羽在背后动的手脚么?那宪钧侯呢,宪钧侯也是萧羽的人?!”
她眉峰高高的扬起,不难看出此时萦绕在曾后周围的盛怒情绪。
从前以往都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哪知今日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她如何能不气?
叶挽见她情绪激动,心中不由为萧羽鞠了一把同情之泪。明明都是被褚洄那只老狐狸给算计的,偏偏让萧羽和宪钧侯背了锅,着实是有些令人叹息了。
“别多说了娘娘,京畿营那帮反贼直冲这儿来,您还是赶紧躲进密室中去吧!萧羽不顾娘娘多年的养育之恩,如此丧心病狂,一定会直冲瑶华宫来的。”冯凭再次指了指那密室,尖利的嗓音殷切的喊叫着希望曾后赶紧以自身安危为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凭倒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内侍。
叶挽淡淡的负手站在原地,一派从容。
“不行,萧羽逼宫,意为谋反。疆儿此时定有危险!”难得曾后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知道萧羽的目的不光是冲着她,更是冲着坐了好几年龙椅的瑞嘉帝而去的。她目光游移,陡然落在叶挽身上。
那眼中饱含着猜疑,忌惮,又隐隐有几分的热切和期盼,看的叶挽毛骨悚然。
曾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挽儿,你身手极佳,哀家想求你一件事。”
“太后请说。”叶挽无不可的耸了耸肩。她今晚扮演的不过是一个吃瓜群众的身份,萧羽就算有那个本事肃清了曾家的人,解决了大内侍卫,再俘虏曾后和瑞嘉帝,她也有那个自信能毫发无损的从这燕宫中走出去。
不仅仅是对褚洄留好的后手的信心,更是对自己身手的信心。她敢说在这燕宫中,就算是冯凭她如今也有一战之力,这半年的功夫闲在将军府里她可没有整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
曾后想要拜托她做什么她也能猜到一二,不过曾后难道不觉得现在已经晚了么?
萧羽若没有那个信心能一举拿下曾后,定会将主意先打到瑞嘉帝的头上,只怕现在瑞嘉帝已经在萧羽手里了吧。
不过这些都是她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口。
果然,曾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哀家一生的心血都在疆儿身上,若没有他,即使哀家身居高位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后宫妇人。疆儿的存在不仅仅是整个大燕的帝王,也同样是哀家的支柱,你是疆儿的亲妹妹……疆儿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叶挽简直要气乐了。她现在知道萧万疆是整个大燕的帝王了,那平时指手画脚垂帘听政的时候怎么没有听她这样谦虚,说萧万疆是她的支柱?
不过这话也没说错就是了,当年如果不是她怀了萧万疆,甚至都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萧羽的身上,要将萧羽抱到膝下来养着。
那么她即使是一国之母,尊贵万千的太后娘娘,真正握有实权的还是萧羽和贤太妃这对母子。万一今晚萧万疆当真出事,曾后就算平安度过一劫,也只能堪堪成为后宫中无足轻重的傀儡。
叶挽笑道:“娘娘,萧羽掌控几万京畿营大军,你以为他逼到后宫来之前会没有准备吗?我区区肉体凡胎,要怎么穿过重重万千钢盔铁甲的侍卫,将陛下救出?”
曾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切实际,可眼下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她咬了咬下唇,又看向冯凭。冯凭的武功要高一些,说不定能有转机?
外头的喧闹之声更甚,眼见着已经朝着瑶华宫这边来了。冯凭沉声咬牙道:“奴婢以娘娘的一切安危为重!”其实他也觉得瑞嘉帝此时怕是凶多吉少,京畿营的侍卫都已经穿过前宫到了瑶华殿门口了,早就路过了瑞嘉帝的寝宫。以萧羽那样的心性,怎么可能放着瑞嘉帝不管直奔后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