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豫王亲手带出来的镇西军么,这就是曾后拼死也要想尽了办法屠戮殆尽的镇西军么!他紧握着拳,差太多了,真的是差的太多了!他瞥过眼,看着冯凭阴笑着不为所动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害怕:“你说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冯凭甩开了他的手,突然拍了两下手。
在莫文渊发懵之际,一行将士们突然押解着一群平民打扮的人走上了城墙来。他心头一跳,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在心中浮起:“冯公公,你、你不会吧……”他脸色难看的看着那些平民百姓面带惊惧的被几名朝廷军捆绑着推到了城墙边上,顿时觉得自己当初答应来陌州的举动好像是错之又错。
他再奸恶,再贪恋权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些平民百姓。
“莫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冯凭高抬着下巴,神情已经变得有些癫狂。他站到城墙上倏地运功对着下方喊了一声,声音响彻整个陌州城的上空。“褚洄,你看看这里。”
下方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的战况戛然而止,无论是镇西军还是朝廷军都抬起头看着城墙的方向。现已至正午,即便是冬日的阳光也显得有几分刺眼,让人必须要眯着眼睛才能看得清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看清的刹那,无论是镇西军还是朝廷军,浑身的血液都好似是瞬间凝固了一般,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与敌军拼杀,有的甚至连手中刀剑都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一连十名百姓,被几个面无表情的朝廷军押着推立在城墙之上,脸上带着无助又可怜的惊慌无措,腿肚子正在不住的打颤。陌州城的城墙有十几长高,要是在这个高度落下去,不死也得死。
“我靠!”段弘杨骂了一声,看着那十几名平民打扮的百姓脸色涨得通红,“冯太监,你他娘的疯了不成!你到底想要干嘛!”
冯凭并没有因为段弘杨喊他冯太监而生气,事已至此,这么几句已经激怒不了他了。他桀桀的阴笑着对褚洄道:“褚洄,萧天鸣不是向来自诩正义之辈,在百姓当中名声善良仁慈,是大燕的顶梁柱吗?你若是当真为萧天鸣的名声着想,就立刻乖乖的束手就擒,滚到咱家的面前来,让咱家将你千刀万剐吧!”
“死太监,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段弘杨继续骂道,“你说滚到你面前就滚到你面前,你他娘的算哪根葱?怎么说也算是吃了十几年皇粮的人,怎么当初净身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一起净了不成?还敢威胁到我们将军的头上了……”
话粗理不粗,段弘杨所说的正是十万镇西军想要表达的意思。冯凭大抵是把脑子连着那玩意儿一起割了,所以现在才会在这个当口说出这番引人发笑的胡话吧。
褚洄不语,只是那淡漠的表情和上挑的眉梢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他的黑甲上已浸满鲜血,因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已经干涸在了上头,张扬的黑发高束在脑后,微微有些凌乱。不过这些丝毫都不阻挡褚洄仅仅是用眼神都能表达出“你是傻子么”的想法,看的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冯凭上前一步,捉住了其中一名百姓的肩膀,使之摇摇欲坠的在城墙边上颤抖。他道:“你若是不来,咱家就将他推下去,不知道是他掉的快还是你褚将军的动作快?哦不不,或者我们换一种做法如何?你一刻不来,咱家就推下去一人。两刻不来,咱家就推下去两人……若是到今夜子时之前,你还不罢兵束手就擒,咱家便屠了这整个陌州城,你觉得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你这个老阉狗!”现在不光是段弘杨骂了,周建也遥遥地举着弓箭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自己的百姓拿来威胁我们将军,你不觉得可笑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周建偏偏就觉得该死的有效。他不知道褚将军会如何抉择,至少换做是他的话他是决计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脑浆迸裂死于非命的。
冯凭脸色一沉,当即就要松手,却听褚洄幽幽道:“是这个道理。冯凭,拿自己百姓威胁本将军,你是如何觉得本将军会从命?”
“因为你是萧天鸣的义子,你自然就要为萧天鸣作考量。今日你若不缴械投降,那咱家定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褚将军,是你镇西军,对陌州百姓见死不救。你等本就是叛徒,咱家要求你们弃械投降根本就是天经地义!届时在背后被戳脊梁骨的是你们,可不是咱家!”他手中捏着那人的肩胛骨,整个将人悬空在了城墙上方,好像下一秒就会丢出来一样。
褚洄嘴角掀起了一丝凉笑,看着叶挽鬼鬼祟祟的想要摸到城墙下方去的模样不禁蹙了下眉。他抬眼对冯凭道:“冯凭,你凭什么觉得本将军会在乎义父的名声,在乎镇西军的名声?自古成王败寇,有个傻子曾经与我说过,名声再好又如何?历史最终还是掌握在胜者的手中,身为乱世枭者,想要历史如何记载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即便今日你将这陌州城的百姓全都杀光了,本将军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他声声掷地,让人一点都不想怀疑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是否就如外头所盛传的那般,嘲风将军就是个冷血无情的阎王。
褚洄口中的傻子正偷摸的站在城墙下方抽了抽嘴角,她所在的角度冯凭根本就看不到,即便是有敌军看到了叶挽鬼祟的站在城墙下蓄势待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引起上头的冯凭的注意。他们虽是朝廷军,却并不想看到和自己同为大燕子民的百姓血溅当场。
“咱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冯凭冷着脸,他不相信褚洄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镇西军的名声,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让镇西军帮助陌州西的受灾百姓了不是么?褚洄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以为陌州百姓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威胁力罢了!心中这么想着,冯凭眼睛眯起,猛地松开了手。
在一声长长的尖叫中,那刚刚还被冯凭拎在手里的人就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鸟,瞬间就朝着城墙下摔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怔愣中闭紧了自己的眼,但是预想中的重物落地之声却没有出现。
那刚刚还在自由掉落的人,在下一秒就被早就在城墙下准备着的叶挽给接住,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两人都摔了个跟头,为了缓解压力叶挽带着那人滚出去老远,方才停下来舒了一口气。
舒了一口气的不仅仅是叶挽,还有其余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掉落的所有人。但没等他们放松多久,下一刻就看到那原本应当吓晕过去的人怀中寒光一闪,瞬间就露出了一把匕首来。
“叶哥!”“叶挽!”眼尖的周建和甄玉惊喊了一声,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褚洄眼眸微眯,在同一时间刚欲出手,却见叶挽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他眉头紧皱着将手放下,看着叶挽不退反进,那突如其来出现在叶挽和那二人中间的匕首就瞬息消失在了那名掉下来的百姓的胸口。
他死之前脸上还写满了不敢置信,明明自己的演技毫无差错,自己也是真的掉下来,怎么就会被叶挽发现呢?
叶挽裂开嘴角笑了笑,拍了拍那人死不瞑目的脸道:“你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我又怎么能让褚洄安安心心的对你们见死不救呢?”她早知冯凭安排的这些人定然有问题,若是任由他掉落下城墙砸成肉泥,又怎么能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看冯凭到底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见死不救的从来都不是褚洄,真正的恶人是他冯凭罢了。
☆、第417章 叶骗
看着叶挽狡猾地又算计了冯凭一波的可爱样子,褚洄觉得自己的内心瞬间就被填满了。她早就知道冯凭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法子来威胁他们,也不想他真正背上冷血无情的恶名,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身处险境。
褚洄深深的看了叶挽一眼,随即抬眸看向冯凭,脸上带着些许令人忍不住恨得牙痒痒的讥嘲:“冯凭,这就是你所说的,陌州的无辜百姓么?”
众人哗然,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冯凭心里想的还是利用陌州百姓讲叶挽暗害……或者说,无论是谁也好,即便救人的不是叶挽,也会是别人。
“冯阉狗,你真卑鄙!”段弘杨破口大骂道。
“还说什么豫王点下沽名钓誉,心狠手辣……其实真正心狠手辣的是你吧。”甄玉也掀起嘴角冷嘲道。
一时间,镇西军军营中将士们纷纷开口大骂,唾弃冯凭这般恶毒的作为。就连下面的一众朝廷军都闭上了嘴,没有为自己这方作出任何辩解。冯凭想要利用陌州百姓威胁褚将军是事实,想要趁其不备暗下毒手也是事实,若不是叶都尉反应非常,那现在血溅当场的……他们悄悄看了褚将军一眼。
如若叶都尉出事,还不知道褚将军会作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其余几名被推上城墙的陌州百姓心顿时凉了个透彻,他们本来满含着期待和希望,心想着希望对面镇西军的褚将军能够救自己。但是被冯凭整了这么一出,就算是褚将军原本想要救的,现在也必定会视他们于无物了。
“冯公公,你、你怎么能这样……”一名百姓哭丧着脸喊了一声,他腿肚子不断的打颤,看向下方叶挽的眼神中充满了无辜和期盼。他真的不是冯凭的奸细,如果他等会儿倒霉要被冯凭推下去的话……那位样貌惊人的小姑娘能不能、能不能救救他呢?
冯凭双手握拳,看向叶挽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恨意。本来将那名自己的手下伪装而作的奸细推下城墙之际,叶挽救他,则叶挽死;叶挽不救他,那镇西军就落得个不仁不慈的名声下场。
可偏偏……真是蠢货!冯凭在内心暗骂一句。早在叶挽刚接住他的时候他就能动手,怎的硬生生的要拖到坠地之后叶挽反应过来之际才……
冯凭一边神思飘忽的想着别的事情,突然听到叶挽在城下喊自己的名字。
“冯公公!”叶挽喊了一声。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叶挽幽幽地将刚刚那名冯凭手下的尸体抛到了地上,轻飘飘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仰头浅笑道:“冯公公,你说你只是一名监军,按理说领兵打仗、出谋划策的事情都轮不到你来做,你的本职工作只要盯紧了定国侯爷或是莫将军即可……你这般苦心孤诣为了朝廷出谋划策,干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图什么呢?”
刚刚因为突如其来的坠墙事件停止的战斗久久没有再拉开,整整三四个时辰的战争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纷纷停下来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叶挽,想知道叶都尉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你想说什么?”冯凭抿着苍白的唇角,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阴鸷脸上更加透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站在这高处就能使他的地位高人一等了似的。
“我想说,冯公公为了朝廷费尽心力,图的是什么?是为名为利,还是为权为财?”叶挽摸了摸下巴,故作好奇左思右想之态,好像真的在问冯凭是为了什么才会这般卖命一般。他只不过是个內监,顶多再加个曾后心腹的身份,但他在这边的所作所为除了吃力不讨好当真没有别的可以概括了。
段弘杨贼笑着插嘴道:“那还用说么?这阉狗没了男人的尊严,自然是只能为权为利,想要在政事上找找存在感了!话本子里不都那么写么?哦我忘了叶哥你不喜欢看话本子……里面说啊,那些当权掌事喜欢搞事情的大部分都是宦臣,为什么呀,当然是因为他们无家无子,连自己心中的欲望也发泄不得,所以便会用尽了变态的手段来证明自己了!”
他分析的一本正经有理有据,镇西军将士们不住的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褚洄似笑非笑得睨了赤羽一眼,浑身浴血站着喘气的赤羽立刻无辜的摊开手:“不是我,我没有给他看话本子!”
“……”叶挽无语的瞪了他们一眼,在这关键时候这两个活宝给她打岔真是能气死人。她抬头又道:“冯公公如果说不上来是为名为利,还是为财为权,那容许我大胆猜测一下……冯公公为的,会不会是色呢?”她嘴角挂着闲适的淡笑,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冯凭变了脸色,神情阴郁地瞪着叶挽说道。
“是不是胡说,冯公公继续听不就知道了?”叶挽说,“冯公公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是曾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即便是陛下和曾老国公都须得给你几分薄面。这样可以说是权势滔天的冯公公,却要亲自来这边领兵打仗,使些阴谋诡计的小伎俩,甚至还要站在这边口口声声的说要屠城以示警戒……冯公公想必心里根本就不想做这些事情吧?可你还是硬着头皮做了,因为某人开口了,某人拜托你,所以你不得不做……”
冯凭冷笑道:“娘娘开口,咱家自然是要为了娘娘分忧解难的。”
“哦?那冯公公愿为曾后肝脑涂地,是为忠,为义,还是为了别的呢?”叶挽笑眯眯地一一举例,看着冯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展颜一笑。
那张淡若扶风灿若星辰的脸,不知怎么的就让冯凭从中看到了曾后的影子。一样的笑容明媚,一样的充满了阴险狡诈的诡谲之感。
“让我猜猜,冯公公如此人才,这么多年了都为着曾后死心塌地,是不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呢?比如说……”叶挽顿了顿,笑的有些邪恶。“比如说,冯公公是为了心中那抹多年存在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你住口!”冯凭气的尖叫一声,攀着城墙边的手越发的用力,生生的将一块墙砖给捏成了齑粉。他身边几个被捆缚着的百姓瑟瑟发抖,生怕冯凭下一秒就会为了发泄心中怒火把他们给扔下去一般。
“我还没说完呢,冯公公怎的就叫我住口?”叶挽不满道,她眼角的余光敏感地瞥到褚洄正在挑眉望着自己,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充满了调笑的意味。他不会让叶挽适可而止,叶挽这样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又怎么会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呢?
叶挽不自在的扭了扭,顿时觉得如寒芒在背,清咳一声继续说道:“冯公公,据我所知,你现年不过三十有六,自从十六岁起就一直在宫内作为内侍,不过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太监……冯凭,陷害义父的滋味,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个不见天日不人不鬼的怪物,很好受吧?”
她冷嘲了两声,看向冯凭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冯凭当初是跟在叶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因为孤苦无依总是被人欺负才会被叶骊同情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教导他为人处世,教导他如何服侍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