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霏松一口气。大元现在的朝局已经够难应付,不能让隐观会进来再插一脚,否则只会变得更加混乱麻烦。
下人们在浴桶中放满了热水,宁霏拨红了房间角落里暖炉里的炭火,把寝衣和毛巾挂在屏风上:“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谢渊渟二话不说,一把将她也拖进了浴桶里面,水花哗啦一声溅得满地都是:“你跟我一起洗。”
宁霏挣扎:“喂!等等!……我还有事情没说呢!”
谢渊渟撕开她湿透的衣服:“天塌下来也等洗完再说,我憋了大半个月都快要憋炸了。”
然后这一洗就洗了一个多时辰,从浴桶里洗到窗台边,从茶桌上洗到床铺上,洗到后面浴桶里的水完全变成了凉水,洗完之后又叫了一次热水。
宁霏洗一个澡洗掉了半条小命,拖着快要断掉的腰,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天晚了,明天早上你去江蓠院那边看看姐姐。”她眼睛半睁半闭地嘟哝着,往被窝里面钻,“她今天在清音阁跟杨昕看亲的时候,阮家的长子阮傲喝醉了酒,把她错认成清音阁里的旦角儿,差点当着全戏楼人的面强暴了她,还好后来被羌沙小皇子救下。姐姐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谢渊渟也上了床,让她窝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着一只暖烘烘团成一团的猫咪:“阮傲被抓了没有?”
“还没有,阮府说他逃了,明天五城兵马司才能进阮府搜查。”
谢渊渟哼了一声:“他要是躲在京都不出来,那还算是聪明,往外逃的话被抓到的只会更快。”
朝廷衙门的捕头捕快可以放水,但九重门不会,阮傲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抓得回来。
“明天再说吧。”宁霏懒洋洋地趴在谢渊渟的胸口,已经快要睡着了,“明天我们再去阮府一趟。”
谢渊渟亲亲她的鼻尖:“你先睡吧。”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执箫被压得很低的声音。
“主上,阮府那边起火了。”
谢渊渟一惊,下了床出去一看,果然,阮府的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冲天的火光,把京都的半边上空都照成了通红的颜色。
跃上屋顶望去,火势十分严重,一大片升腾得越来越高的熊熊烈火,似乎笼罩了整座府邸的巨大范围。隐隐有尖叫声,高喊声和惨呼声从火中传来。
“怎么回事?”谢渊渟问执箫。
执箫摇摇头:“大概从半个时辰前开始的,已经派人去阮府那边打听过情况,似乎是有人蓄意纵火,而且手段巧妙,大火在整座阮府中的各处同时烧起来,很难扑灭,火势越烧越大。”
宁霏这时也被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披着斗篷走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谢渊渟帮她裹好身上的斗篷:“阮府被人放了火。”
宁霏一见远处的那片火光,脸色骤然一变,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阮府怎么会现在被人纵火?
阮傲刚刚狠狠地得罪了太子府,阮傲很可能躲在阮府内,阮府可能窝藏了阮傲……阮府一旦着火,这把火最有可能是谁放的?
太子府!
当然,太子府不会真做出放火这种事情,这分明是有人要借此陷害他们!
宁霏立刻转身回屋去换衣服,今天晚上看来是没觉可睡了:“通知父王母后,一起去阮府那边,这把火跟太子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太子、太子妃和宁霏夫妻一行人赶到阮府的时候,大半个阮府都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救火的官兵和百姓们还在忙着扑灭剩下的火焰,从废墟里面不断抬出一具又一具被烧成焦黑的骸骨。
几个从火场中逃出来的阮府下人,以及三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抱成一团缩在地上,哭声震天。
这一次大火,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阮府里面的十几处地方都是起火点,同时着火,火势飞快地蔓延,现在深冬里天气干燥,又没有下雪,顷刻间就把整个阮府变成了一片火海。
起火的时候众人都在睡梦中,逃出来的幸存者大多数是一些住在阮府外围边缘的粗使下人,在起火时还能来得及逃出去。
而住在府邸中间的主子们,几乎全部被困在了火海中。阮家从文,除了阮傲以外一个会武功的都没有,周围一圈又一圈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建筑,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只有两个几岁的孩童和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因为个子轻小,被动作快的侍卫背出了火海,得以逃过一劫。阮家其他一十四口人,以及三十九个下人,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数十具焦尸和骸骨在阮府大门外排成整整齐齐的数排,全都盖着白布,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太子一行人一到阮府门口,阮府那个逃出来的小姑娘看见谢渊渟,突然哭着尖声大叫起来。
“就是他!我看见了,就是他放的火!”
一边大喊着一边就歇斯底里地朝谢渊渟扑了过来,一副像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其他几个阮府的下人和官兵们连忙将她拖住。
太子等人愕然:“什么他放的火?”
这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带着一群官兵走上前来,人人都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显然是刚才也参与了救火。
指挥使一见太子等人,吃了一惊:“太子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语气显得吞吞吐吐,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好说出口。
太子问道:“这阮府失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阮家那个姑娘说是渊渟放的火?”
指挥使显得十分为难:“微臣等人刚刚查问过这场大火的纵火者,阮府的几个人和周围的一些街坊领居,都说两个时辰之前,有见过七殿下在阮府进出,那个阮家姑娘还说亲眼看到了七殿下在她的院子里放火……”
“胡说!”太子断然喝道,“渊渟今天晚上刚刚回到太子府,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情,这之后一直待在太子府,怎么可能去阮府放火?况且他就算再胡闹,也能分得清杀人放火这一类的事情轻重,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宁霏也立刻上前道:“眼见未必为实。指挥使见多识广,肯定也知道世间有易容术一说,这些人看见的应该只是假扮的七殿下。夜晚光线昏暗,易容者不需要达到跟七殿下完全一模一样的程度,只要足够相似,就会造成误认,然后靠着这些目击证人来陷害七殿下。”
指挥使苦着脸道:“七殿下今天晚上一直待在太子府,是否有除了太子府以外的人能够证明?”
太子道:“他在戌时左右到家,从太子府正门进来,外面街上的百姓肯定有见到他经过进门,都可以给他作证!”
指挥使硬着头皮道:“那七殿下回太子府就是在三个时辰之前。但这场大火的起火时间大约是在两个时辰前,不能排除七殿下回府之后又出来的可能性。在这三个时辰里面,有没有人能证明七殿下一直都待在太子府里面,没有出来过?”
“你这分明就是在为难我们!”太子妃怒道,“都说了他一直待在太子府里面,能看到他的肯定是太子府的人,你又说做不得证人,上哪给你去找其他人?太子府里面难道没事天天都收留着外人不成?”
指挥使心下叫苦不迭。
他也不想得罪太子府,可这阮府纵火惨案,灭了满门五十三口人,京都已经数十年不曾出过数量这么巨大的命案,不到明天就得传得满城沸沸扬扬,震动整个朝野。
不像当初唐念兮状告太子府,唐念兮没什么势力,京兆尹还可以明显偏向太子府这一边。这次这么大的案子,他区区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哪敢擅自有半点徇私疏忽,就是想给太子府放水都放不了。
“总之……七殿下有纵火的嫌疑,暂时又没有不在场证明,还是随微臣回衙门一趟吧。”
指挥使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挥手让官兵们上来。
“望太子殿下体谅,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必须对朝中有一个交代。要是七殿下确实是被陷害的,在洗清了嫌疑之后,最后肯定会还七殿下一个清白。”
太子妃怒气冲冲地上前正要阻拦,太子拉住她,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不要冲动,以我们的境况,在这里闹起来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带走渊渟而已,他确实没有放过火,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人审这个案子。”
宁霏却没有上去拉太子妃。因为她现在的感觉跟太子妃一样,就是想不顾一切地拉着谢渊渟冲破官兵硬闯出去。
她的心底有一种带着恐慌的预感,那就是她不敢保证,尽管谢渊渟是被陷害的,也能洗清嫌疑得到清白。不是像太子所说的,只要他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审这个案子。
从谢汝嫣在清音阁被阮傲认错成旦角儿开始,这一切恐怕都是一个局。
而幕后者既然精心布下了这么大的局,必定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逃脱出去。
076 牢中毒气
现在想起来,谢汝嫣那天穿的衣服,事先肯定已经被人注意到,让小玉兰儿也换上了和她颜色款式相似的戏服。
阮傲那边,他头脑简单,性子冲动,而且又好勇斗狠,很容易被人利用。只要找个人来把他灌醉,再加上怂恿刺激他一番,比如说跟他打赌谁能睡了小玉兰儿之类,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阮傲不是自己逃走,也不是藏在阮府,应该是被幕后者藏起来了。谢汝嫣险些当众被阮傲强暴,太子府的人必然愤怒,这时抓不到人,肯定会怀疑是阮府包庇窝藏了阮傲。
但一般正常人都会等到第二天搜查文书下来,搜过阮府之后,就知道阮府到底有没有藏人,反正也只是迟一天而已。
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连这一天的耐心都没有,当天半夜就潜入阮府,丧心病狂地在整个府邸纵火,烧死满门几十口人。
太子府里,正好就有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谢渊渟。
只有宁霏等人知道谢渊渟最真实的状态,京都外界,甚至包括太子和太子妃在内,都只以为谢渊渟“正在恢复,但还没有完全正常”。
现在这个被蓝夙的灵魂占据了身体的谢渊渟,对谢汝嫣自然也是有感情的,但远不会疯到因为她去灭阮家满门。而以前那个真正的谢渊渟,人人都知道他跟谢汝嫣的姐弟关系十分要好,为了谢汝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样一来,纵火的犯罪动机就顺理成章,令人信服。
谢渊渟在阮府着火的时候一直待在太子府内,太子府的人不能作为证人,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却有他的大批目击者。即便提出是易容者假扮成他的样子所为,如果找不到证据的话,也很难洗脱嫌疑。
“你现在立刻赶往九重门。”宁霏低声对执箫说,“把那边能调动的高手全部调过来,潜伏进京都。皇宫中、朝廷上和衙门牢狱里埋的眼线密探暗桩,统统都联系上,让他们随时待命。”
她有预感,这次事件不是靠着一般方法就能解决,做好准备以防万一,总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