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雯没放在心上:“好。”
清音阁隔壁不远就有一家成衣楼,惠姨娘打发丫鬟过去买了一套现成的衣裙过来,宁露也没让丫鬟带路,自己亲自带着宁雯去了清音阁后面。
这种高档戏楼,后面都附带有供客人们休息的房间,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其实也是为孙施那种男客的不可告人目的而准备的。
“那边的春字房是空的。”宁露指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说,“那里也是专门给女客更衣休息的房间,妹妹过去换一身衣服,我就在这里等妹妹。”
宁雯便和带着衣服的丫鬟山茶一起过去了。清音阁这些房间的门上都挂有木牌,有客人需要用房间的话,进去时把木牌翻转一面,背面朝外,清音阁的人便知道房间里面有客,不会进去打扰。
宁雯进了房间,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山茶伺候着她在屏风后面脱下了湿衣服,正要换上新衣服的时候,房间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充满轻佻之意的男人笑声。
“进门就脱衣服,主动得很啊!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迫不及待的!”
宁雯和山茶都吓了一大跳。宁雯身上这时候什么也没穿,连湿掉的肚兜都脱了,慌忙抓过一件衣服来挡着身子。山茶也急得手忙脚乱,把其他所有衣服都胡乱地一股脑儿给宁雯裹上,慌张之下,遮了头没遮住脚,遮了肩膀没遮住双腿,总有地方暴露在外面。
“别遮了。”
孙施看着她那犹如一只仓惶受惊无处躲藏的小兔子般的模样,面上的兴味越发浓厚,更是调笑起来。
“该看见不该看见的,爷都看见了,你还遮什么?”
他本来是躺在内室的床上等那青衣,帐子也放下来了,宁雯进来时以为是空房间,哪里想得到要去检查床上有没有人。
宁雯又羞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掩面从房间里逃出去,但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更不可能这样冲到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上。
“孙二少爷,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您在这个房间里,冒昧打搅了……您……您能不能先回避一下,让我穿上衣服?”
孙施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带着淫邪的笑,朝她走了过来,衣领敞开着,裸露出大半个胸膛。
“既然都已经脱了,何必还要穿上,不如就这样过来陪陪爷?”
宁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直往后退去,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孙二少爷……”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房间里的三人转过头去,宁露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望着衣衫不整的宁雯和孙施,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你们……你们……”
宁雯脑子里顿时就是轰的一声。
“三姐姐,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宁雯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你说这个房间没有人,我就进来了,但孙二少爷在房间里,我没有看到他……”
宁露刚刚那一声尖叫,整个清音阁都听得见,雅间那边的众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都被她的尖叫声引到了这边来。
看见房间里的情景时,众人也都呆住了。
宁露和孙施眼看就要定亲,而宁雯却这副样子和孙施出现在一个房间里,这是几个意思?
宁雯已经急哭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山茶的反应还快些,急切地争辩道:“小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三小姐说这个房间是空的,门上挂的木牌也是正面朝外,我们进来之后第一眼没有看到人,不知道孙二少爷正在里面……”
“我不是这样说的!”
宁露突然打断了山茶,声音很细小,跟她平时一样,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但语气清晰而肯定。
“我说空着的是隔壁的夏字房,春字房我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孙二少爷进去,牌子也被翻过来了,不可能说是空的……”
她这话一出,宁雯和山茶全都惊呆了。
“不对!三姐姐,你刚才说的明明就是春字房!我和山茶两个人,难道还会都听错不成!”
众人的目光从宁雯身上转到宁露身上,宁露求助地看向孙施。
“孙二少爷,我刚才在走廊上有看到你进春字房,你也看到我了,是不是?”
孙施这时有些不耐。他本想叫了戏班的那个青衣过来好好作乐一番,看见宁雯进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换衣服,出言调戏也是想找点乐子,没想到现在却搅出了这么一堆乱糟糟的麻烦事。
“是,看到了。”
宁露再次转向众人,低着头,一脸的委屈。
“我既然知道孙二少爷就在房里,又怎么会故意让四妹妹进去。我们的亲事就快要定下了,这样一来,我和孙二少爷不就……”
众人面面相觑。
要是换做其他知道真相的人,那确实是谁也不肯嫁给孙施,都得想方设法把这门亲事往外推。
但惠姨娘、宁露和宁雯三人却是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这些天来,安国公府里一直有派人盯着她们三个,没有任何人跟她们透露过孙二少爷的真实情况,她们还一直以为宁露结了一门好亲事,惠姨娘和宁雯在高高兴兴地帮宁露准备,宁露也没有显露出一点怀疑或者不满的样子。
这样的话,宁露没有理由故意去骗宁雯,倒更有可能是宁雯发现孙施在房间里,起了心思想抢姐姐的亲事,所以进去勾引孙施。
131 真相
宁雯对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简直是无从争辩,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去抢三姐姐的亲事……”
山茶也在极力帮宁雯辩解:“小姐真的没有那种心思!奴婢可以作证,三小姐刚才说的确实是春字房里面没有人!她还说那间是专门给女客更衣休息的房间!”
然后又对着宁露怒道:“三小姐,我们小姐从来没得罪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骗小姐?你不想嫁给孙二少爷,就把我们小姐推出来帮你背黑锅,你怎么能这样!”
三小姐以前一直沉默内向,虽然跟四小姐的关系不是很热络,但也从来没有过龃龉,姐妹和和睦睦的,大家都以为她的性子本来就是如此。没想到,今天突然就在四小姐背后捅了这么狠的一刀!
宁露似乎是受了惊吓一样,往惠姨娘背后缩了缩,声音更小了。
“我没有骗四妹妹,我也没有不想嫁给孙二少爷……姨娘说,我的身份,能嫁到孙家是天大的福气了,我怎么会不愿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氏只能训斥山茶:“住口,你是丫鬟,不准这么跟三小姐说话。”
从这件事来说,她也比较偏向于相信宁露说的话,因为宁露的确不知道孙施的真实情况,没有理由把这门亲事往外推。
虽然宁雯不像是能做出抢姐姐亲事的人,但宁露老实巴交的,更不像是会设计陷害自己的妹妹。
这时,众人后面响起一个声音。
“四姐姐,你说你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看见门上牌子是正面朝外?”
众人转过头去,宁霏不在房间里,而是正在门口,端详着那块挂在门上的木牌。宁雯刚才进门时已经翻过了木牌,现在是背面朝外。
宁雯含着泪点头:“是,所以我才以为房间里面是空的……”
宁霏又转向孙施:“孙二少爷,你先进的这个房间,进来时有没有把牌子背面翻上来?”
孙施满眼惊艳地看着宁霏。他早就注意到这宁六小姐了,长得甜美可爱又有灵气,比外头那些庸脂俗粉漂亮百倍,只是可惜了,不是他能娶得到手的。
“当然翻了,爷是进来休息的,不想被人打扰。”
“好。”宁霏道,“那问题就在于四姐姐到底有没有翻动过这块牌子。如果四姐姐说的是假话,她就没有碰过这牌子,牌子一直是背面朝外的;如果她来的时候牌子确实是正面朝外,那她或者山茶就一定碰过了。”
宁霏让紫菀去隔壁房间的门上拿来另外一块木牌,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倒了一点在自己手上,用弄湿的手把那块木牌翻了一面。
木牌上被她的手碰过的地方,很快便出现了几个湿漉漉的深色指印子。
“各位请看,这种木牌沾上水弄湿之后,木质颜色会变深,而且一时半会儿不容易退去。四姐姐刚才离席的时候,用手提着被茶水打湿的裙子,手肯定是湿的。而门上的这块牌子,上面也有湿指印,这就说明,四姐姐的确翻过这块牌子。”
众人被她这一大段话绕得有点晕,李氏最早明白过来,露出醒悟的神色。
“你是说,雯姐儿没说谎,她来的时候牌子是正面朝外的?”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宁霏继续说,“如果四姐姐是个心机深沉心思细腻之人,她也有可能其实并没有翻动过牌子,只是故意以湿手在上面捏了捏而已。但是,这里还有一个证据。”
她以小指勾着木牌上的带子,把木牌从门上取下来,拿到李氏面前。
“这木牌上还有一种味道,茉莉花和绿豆混合的香气。我记得清音阁的净房里用来洗手的,就是茉莉花熏的绿豆面,而且是专门给客人用的。”
宁霏看了孙施一眼。
“孙二少爷,你手上并没有这种香气。那就说明,这牌子除了你和四姐姐以外,还有第三位客人在不久前翻动过,从背面翻到了正面。这位客人刚刚去过净房,手上还带着香气,翻动木牌时把香气留在了木牌上。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四姐姐以为房间是空的,可以进去换衣服。”
她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宁露。
今天他们两家是清音阁的第一批客人,刚才听完戏之后,只有孙家夫人和宁露两人去了净房。孙夫人断没有理由做这种事,那么,翻动这块牌子的,就只有宁露。
李氏走过去,拉起宁露的手闻了一下,脸色冷下来。
“露姐儿,你怎么说?”
宁露被这么多人看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声音细如蚊蚋。
“我没有……我看到春字房这块木牌时就是背面,我没有动过它……”
“三姐姐别急。”宁霏淡淡说,“我刚才说的,仍然不足以成为板上钉钉的证据,所以我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你。除了客人之外,也可能有清音阁里的其他人刚刚偷用过这茉莉花绿豆面,然后翻动了这块牌子。不过,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不说清音阁这种高档场所管理严格,里面的人一般不会去偷用专门给客人准备的东西,就算用了,没事去翻一块挂在门上的牌子干什么。清音阁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要是客人在房间里休息被打扰了,还得影响声誉和生意。没人会这么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