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能先稳住李氏,然后他自己去孙姑姑那里答应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宁霏的父亲,对她的亲事总还是有决定权的。
之后再找个理由,把李氏支出京都,这期间让宁霏嫁给睿王。等到李氏回来的时候亲事已成,她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
虽然李氏肯定会大怒,但作为他的妻子,总不能把夫君怎么样,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孙姑姑在深宫中浸淫多年,已经修炼成了人精,极擅察言观色。这时一看宁茂使的眼色,就知道宁茂是同意的,只是碍于李氏坚决不肯而已,但这桩亲事仍然有门。
她心里有了底,便也不为难李氏,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老奴回去将夫人的话回禀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的回应便罢了。”
宁茂连忙也站起来道:“下官送孙姑姑出去。”
一边又朝孙姑姑使了个眼色,孙姑姑会意,在前头走出了正厅。
……
雨霏苑。
“小姐!小姐!前面出大事了!”
豆蔻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冲进来,差点撞上正端着炭炉从房间里出去的紫菀。
紫菀轻斥道:“小心点,都进府多久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出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真的是大事!”豆蔻急道,“是小姐的亲事!刚刚红桃在门厅那里听见的!”
宁霏正在房间里一边看书一边吃冰皮雪团。这点心是豆蔻最近刚做出来的,里面包有馅料,外面一层糯米粉制成的雪白细腻的外皮,又裹了一层酸甜的奶酪和糖霜。
因为点心特地冰镇过,口感跟一般的甜点不一样,冰凉爽口,沁人心脾。在炭火烤得暖洋洋的房间里吃这个,十分惬意,颇有种她师父说的“开着暖气吃雪糕”的感觉。
豆蔻从外面进来,宁霏已经送到嘴边的那个冰皮雪团停住了。
“我的亲事?”
“没错,就是小姐的。刚才红桃在门厅那里见到老爷和一位从宫里来的姑姑正在商谈,说是睿王殿下想娶小姐为正妃,老爷已经答应了!”
宁霏一惊。谢逸辰想要娶她为正妃?
之前她为了能有更多接近谢逸辰的机会,在谢逸辰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但并没有想过谢逸辰会想要娶她为正妃。因为她的年龄太小了,还要过两三年才能成亲,而蒋皇后一直为谢逸辰的子嗣问题十分焦急。
坑害自己的家人其实是最容易的。要是真嫁给谢逸辰的话,她相信凭着谢逸辰的正妃、蒋皇后的儿媳这个身份,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下谢逸辰和蒋皇后,把两人坑得尸骨无存,得报大仇。
但她不愿意。
先不说她有多厌恶仇恨谢逸辰,哪怕是平常离得远远的跟谢逸辰说话,她都觉得恶心得想吐,更不用说成为他的妻子。
而且一旦嫁了他,她为报仇付出的代价就太巨大了,大得她的这一辈子只剩下报仇。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仇恨,只能要报仇,做什么事情她都愿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复仇的强烈意愿仍然依旧,视野却渐渐不再那么狭隘了。
她重活这一世,不仅仅是为了复仇。她已经毁了她的上辈子,不想再毁掉这一辈子。
她要活得很好,比上辈子好上百倍,在高处笑眯眯地着看仇人们在地狱的烈火中挣扎,这才叫真正的复仇,这才不枉她重活这一趟。
宁霏定了定神,问道:“夫人呢?不在?”
“夫人不在。”豆蔻说,“听红桃说,老爷和孙姑姑像是一副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谈话时都是神神秘秘的。”
宁霏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氏是不可能答应让她嫁给谢逸辰的,宁茂也说服不了她。他肯定是阳奉阴违,在李氏面前不敢说话,却在背地里偷偷答应了孙姑姑这门亲事,之后再使手段瞒着李氏,先斩后奏地把她嫁给谢逸辰。
她知道宁茂权欲熏心,凉薄势利,毫无父女之情,只知道借着卖女儿往上爬。但宁茂这次的所作所为又刷新了她的认知,她这个渣爹还比她想象中更加懦弱,更加卑鄙。
149 这个世上,你只能嫁给我
不过,宁茂答应下来了也没用,她有的是办法让这门八字还没一撇的亲事泡汤。
现在她更想做的,是另一件事。
宁霏立刻起身去了李氏的琴瑟居,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还没进门就嚷嚷开来。
“娘!爹要给我定下睿王殿下的亲事?”
以前李氏问她的时候,她就明确说过不想嫁给谢逸辰,李氏知道她对谢逸辰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刚才拒绝孙姑姑才拒绝得那么坚定。
李氏刚回到琴瑟居,见女儿过来,安慰道:“没事的,娘已经回绝了皇后娘娘派来的孙姑姑,不会把你嫁给睿王殿下的。”
宁霏不信:“可是我刚刚听说,爹跟孙姑姑在前厅说话,爹已经答应了我和睿王殿下的亲事!”
李氏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就说宁茂刚才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跟她的争执,而且去送孙姑姑半天都没回来,原来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她立刻风风火火地杀去了前厅。宁茂和孙姑姑这时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孙姑姑任务完成,正准备回皇宫,两人从正厅里出来,被李氏给堵个了正着。
“宁!钟!礼!”李氏这一下的怒火非同小可:“好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可真够有本事的!”
钟礼是宁茂的字,李氏成亲以来,还没有几次这样连姓带字地叫宁茂,这样叫的时候,说明她已经对宁茂怒到了极点。
宁茂毕竟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当着孙姑姑和府里下人的面,被李氏这般不留半点面子地一骂,脸上哪能挂得住,顿时也怒了。
但他是儒雅文人出身,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远不像生在将门的李氏那么脾气火爆,想骂就骂,虽然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还是强行压着。
“夫人,孙姑姑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夫君说话……”
“你要面子,就别干出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情来!”李氏还是半点不客气,“瞒着我答应下睿王的亲事,这之后你是打算怎么办?也瞒着我把霏儿嫁给睿王?霏儿是我们的女儿,你不同意我的想法,我们该争便争该吵便吵,但你不能表面上一声不吭,私底下背着我耍手段!这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她脾气本来就烈,嫁给宁茂之后,为了迎合宁茂对于温柔婉约的女子的喜好,一直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本性。但今天这事关系到宁霏的终生,这个唯一的女儿在她眼里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不可能再容忍得了。
宁霏在前厅外面听着,还是觉得李氏说得太客气了,要她说,宁茂那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该有的做法。
宁茂被李氏骂得一时无法辩驳。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地道,但他能怎么样?跟李氏争吵要是能吵得赢的话,他还需要耍这种手段干什么?
别人家的妻子都是柔顺小意,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辩驳都不敢辩驳。他倒好,妻子跟个悍妇一样,对他毫无顺从和尊重,非但不听从他的决定,还当着众人的面就对他破口大骂。
他这个一家之主在她面前,简直连一点威严都没有,夫纲都被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孙姑姑一看李氏追过来,就知道这事又要麻烦了。见宁茂对李氏一脸的愤怒和不满,果断火上浇油,装模作样地啧了一声。
“安国公,不是老奴多嘴,老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都说夫为妻纲,妻以夫为天,应该服从于丈夫,儿女的亲事也应该以父亲的决定为主。安国公这般……实在是不太像个样子。”
宁茂本来就一肚子的火,被孙姑姑这么一激,脸上像是被打了一个耳光般火辣辣的,那份怒气更是不得了。
这些年都是他对李氏太过纵容,才导致她恃宠而骄,嚣张跋扈,自己的面子都被她下得一干二净。再不振一振夫纲,他以后在人面前就彻底直不起腰杆了。
他沉下脸色,正想厉声教训李氏一顿,就在这时,前厅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被拉得长长的尖细声音。
“圣旨到——”
这是建兴帝身边的苗公公的声音。宫里有专门的传旨太监,但最重要的圣旨,经常是由苗公公亲自来传的。
宁茂等所有人连忙赶到前厅和大门之间的院子里,孙姑姑也不得不出来,苗公公双手捧着一卷圣旨,正在那里等着众人。
众人跪下,苗公公展开圣旨,念道:“朕奉皇太后慈谕,安国公六女宁氏,秉性端良,持躬淑慎,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今皇七孙年已十六,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宁氏待字闺中,与皇七孙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宁氏许配皇七孙为正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念完,苗公公笑着合上圣旨,对宁茂道:“安国公,大喜啊,还不快快接旨?”
宁茂呆若木鸡,怔怔地望着苗公公,完全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小太监上去搀扶了他一把,宁茂这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像是在梦游一样,全靠本能走上去,接了圣旨。
“谢皇上隆恩……可……可是……”
“安国公请慎言。”苗公公早就料到宁茂会是这个反应,镇定自若地截断了宁茂的话,“除了这道圣旨之外,咱家还带来了皇上的一道口谕。皇上十分满意这门亲事,为表对安国公教女有方的嘉奖,特升安国公为从二品尚书右仆射。另有一批赏赐,在那边的箱子里,随后会有人报上清单。”
门口院子的一边空地上,果然堆放着足有二十多个整整齐齐的檀木大箱子,不用看箱子里面是什么,单是这份数量就十分惊人。这样的赏赐数额,已经算是重赏了。
但赏赐还在其次,最让宁茂震动的是,建兴帝竟然直接把他升为了尚书右仆射。
原来的尚书右仆射因为年岁已高,本就打算今年年底告老还乡,宁茂对这个即将空缺出来的位置肖想已久,但还有其他几位三品官员也同样虎视眈眈,竞争激烈,这个位置未必能落到他的头上。
结果建兴帝一道赐婚圣旨下来,直接就顺带着把他提到了这个位置上。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把他女儿赐婚给七皇孙的补偿。
刚才宁茂乍一听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以为本来可以把宁霏嫁给睿王,不料却硬生生被七皇孙抢过去,白白错失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但现在听到这道口谕,又觉得一下子缓过了一口气。
比起跟睿王结为姻亲,能够坐上他想了多年的官位,也差不到哪里去。无论依附哪个党派,都比不上自己在朝中身居高位,势力稳固来得实在。
还好,虽然丢掉了睿王的亲事,但这一门亲事带来的补偿也不错。还用不着得罪人,皇上亲自赐婚,他只能接受,睿王和蒋皇后怎么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宁茂是缓了过来,李氏却仍然处在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