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知道来?自己不会生,也不会早点到这边等着,沾沾人家的福气。看看邱姨娘,都生了第二个儿子了,你们就只会生没用的丫头片子,现在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妾室生产,夫君若是宠爱和关心妾室,可以在外面等着,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正室夫人却是没义务来等着妾室的孩子出生的,所以李氏只是在得到邱姨娘生了的消息之后,才和惠姨娘一起过来。
结果一到这边,迎头就挨了穆氏这么一顿训。
惠姨娘一向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倒还罢了,李氏却是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虽然这些年来因为生不出儿子,她一直受穆氏的冷落和白眼,但她一点也没觉得生女儿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叫做没用的丫头片子?
穆氏的那个宝贝孙子宁浩,都快九岁了还不肯开始念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每天就知道吃和玩,胖得跟球一样,骄纵得不成样子,稍有一点不如意就大哭大闹,又踢又打。
她的女儿又漂亮又聪明,才华横溢,乖巧孝顺,难道不比那个被宠坏的熊孩子好上百倍?
骂她可以,但骂她女儿就是不行!
“母亲这话可说得不对,谁说丫头片子就没用了?”
李氏这两天本来就因为宁霏被赐婚给谢渊渟这事,心情糟糕透顶,对宁霏也十分愧疚,这时就更是见不得有人说宁霏的半点不是。
一气之下,连平日里勉强对穆氏维持的客气都没了,毫不犹豫怼了回去。
“霏儿虽是女儿,但夫君生女儿似乎就是用来卖的,好歹还给安国公府换了一个从二品的官职和一批赏赐。浩哥儿倒是儿子,但其他人家的儿子五岁就上官塾,就连女儿也是七岁开始识字读书,他都快九岁了还没开蒙,文不成武不就的。大概是儿媳眼光愚钝,到目前为止,还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用。”
这一番话语气尖刻,满带着冷嘲热讽,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穆氏。
穆氏当这个宁府老夫人半辈子,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这么毫不客气地讽刺抢白,而且对方竟然还是自己的儿媳妇。
她一开始时还不敢置信地呆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反了天了!”
李氏冷笑一声。她全是看在宁茂的份上,这才一直以来处处容忍穆氏,但也早就快要忍无可忍了。
就这老虔婆,还敢把自己比作天?谁给她的这么大脸面?
“什么天不天的儿媳不知道,只知道母亲若想要人敬你,首先得先做出能够为人所敬的事情来,否则儿媳该说什么就只会说什么。”
“反了!这是真要反了!”
穆氏作为宁府老夫人的权威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挑衅过,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只觉得颜面扫地,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李氏,你的女德女训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嫁进我宁家来当媳妇,就得有当媳妇的规矩,我是你的婆婆,只有你孝敬服从我的道理,我做什么事情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就算要你的命你也得受着!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她现在那个后悔。当初李氏刚刚嫁进宁家的时候,因为宁茂护着李氏,她这个当婆婆的也就没怎么给新媳妇立规矩。早知道那时候她就该狠狠地磋磨李氏,进门先给足了下马威,把李氏的气焰彻底灭掉,锋芒也全部磨平,驯成一个老实温顺的小媳妇,现在就不至于这般嚣张跋扈。
李氏冷笑:“要我的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穆氏几乎是暴跳如雷:“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逆妇抓起来!请出家法!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氏平日里公正明理,体恤下人,在安国公府深得下人们爱戴。而且宁茂也一向敬重于她,她这个安国公夫人,还真不是想动就可以随便动的。
尽管穆氏下了命令,但除了穆氏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以外,其他下人们还是在原地犹豫着,谁也没有立刻上去抓她。
穆氏一见众人都不动,更是大怒若狂,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怒吼道:“让你们抓人,你们竟然敢不听命令?这是都要造反了不成?”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琼琚轩门口的人群被分开,宁茂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伴随着焦急的喊声。
“住手!都住手!”
宁茂最近新官上任,有诸多公务要办,不可能因为一个妾室生孩子就告假回家,所以只能等傍晚到了点才回来。
一进安国公府,下人们第一句话告诉他邱姨娘生了个儿子,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琼琚轩这边穆氏的怒吼声。
宁茂冲上来,赶紧先拦住了李氏。这时有一些下人迫于穆氏的威势,已经围住了李氏,双方都快要动起手来了。
“夫人,母亲,冷静一下!”宁茂焦头烂额,“其他人也全都退下!谁也不准动手!”
“什么冷静一下?”穆氏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好媳妇都干了什么?不守妇德,目无尊长,猖狂放肆,大逆不道!都已经踩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今天要是再不好好立一立规矩,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还当什么老夫人!……谁也不准退下!给我抓住她狠狠地打一顿!”
宁茂头大如斗:“母亲息怒,不管什么事情,您的身子最重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儿子先扶您回汉广堂,回去后再慢慢说。您看今天邱姨娘生了个儿子,本来应该是大喜之日,您该高兴才对,就别再生气了。”
穆氏怒道:“本来的确是个大喜之日,还不都是这个逆妇把我气成这样的!生不出儿子还容不得我说她一句,扫人兴致毁人心情的本事倒是大得很!……你这个夫君也当得太不像样,都是太纵容她才把她纵容成这个样子,今天要是不狠狠教训她一顿,她哪天也得骑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宁茂前不久和李氏刚刚争吵过,后来虽然被建兴帝的赐婚打断了,但这几天两人还在冷战中,谁也不搭理谁。
不用穆氏说,宁茂自己也对李氏十分不满,深觉得李氏最近太过嚣张放肆了,半点没有身为女子的三从四德,温柔顺从。
但这会儿他自然是不能在穆氏面前说出来,否则不啻于是给穆氏的怒气火上浇油。
“是是是,李氏这边您不用担心,儿子自会教训她,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宁茂一边应着,一边朝李氏连使眼色,让李氏先行离开,不要再激怒穆氏。
李氏冷哼一声,一个眼神没给穆氏,转身离开了琼琚轩。
又把穆氏气得火冒三丈:“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态度!”
宁茂头疼欲裂地劝着穆氏回到汉广堂,扶她坐下,穆氏还是不依不饶地催着宁茂重罚李氏。
宁茂叹气:“母亲以为我就不生她的气?可是您想想,咱们现在不能跟李家闹翻,我刚刚坐上尚书右仆射这个位置,还没坐稳固,下面不服气想把我拉下去的人比比皆是。李家虽然全家远在漠北,但抗击外敌,军功累累,正受皇上的重视,对于宁家来说是最坚实的后盾。多少人就是因为顾忌李家,才不敢轻易动我。母亲还觉得李氏这个李家唯一的女儿是可以随便得罪的吗?”
穆氏当然是知道他们不能没有李家这层姻亲关系的。所以她刚才就算再暴怒,也没有说出要休了李氏这种话,要是换做一般人家的媳妇,早就当场被她赶出去了。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别人家老夫人可以享婆婆福,底下媳妇听话孝顺,殷勤备至,把婆婆伺候得舒舒服服。她怎么就得忍受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悍妇?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任凭她这么嚣张?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
“我会警告她,让她注意收敛的。”宁茂又叹了一口气,“她以前也不是这样,这段时间是因为霏姐儿的亲事而心情恶劣,所以态度才这么差的。母亲若是看见她心烦,我让她最近躲着母亲,不见到就是了。”
穆氏怒气未消地重重哼了一声。
李氏也就只是现在能仗着李家作威作福,要是哪天李家失势了,她第一个就把这逆妇扫地出门!
152 元宵节灯会(一更)
这边安抚下穆氏,宁茂接着又去了李氏那边。
他在穆氏面前说得好听,但当然不敢真的教训李氏,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温声软语,对她好言相劝了半天。
李氏跟宁茂这么多年的夫妻,对他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夫妻之间哪有从不起矛盾的,不可能因为一次吵架就把感情消磨殆尽。
跟宁茂冷战这些天,她的气本来也已经消了一半,加上宁茂非但没有怪罪她对穆氏不敬,还这么低声下气地说好话哄她,剩下的那一半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两人在这些年最严重的一次吵架之后,终于和好如初。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内里的实质上,早就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李氏答应这段时间暂时避开穆氏,免得两人相看两相厌,再一次吵起来。安国公府够大,穆氏的汉广堂和李氏的琴瑟居又不是挨在一块儿的,只要李氏每天早晚不用去穆氏那里请安,两人就几乎见不到彼此。
即便年关将近,眼看着就要过年,安国公府里的众人常常要往来碰面,李氏和穆氏也仍然保持着距离。有什么事情需要互相告知的时候,就派下人传话。
偶尔实在免不了地碰上了,最多也只是李氏冷冷淡淡地对穆氏行个礼,穆氏沉着脸色点个头,连一句话都不说。
以致于安国公府今年过了一个最别扭的年。全家人聚在一起的年夜饭上,穆氏和刚出月子、抱着小少爷得意洋洋的邱姨娘,再加上宁浩,三人有说有笑;惠姨娘、宁雯和宁露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李氏对穆氏和邱姨娘睬都不睬一下,跟宁霏坐在一起,自顾自地给宁霏夹菜;宁茂则是最忙得团团转,一边顾着穆氏,一边又不能冷落李氏,夹在中间左右调解,连饭都没工夫吃。
过了年之后,宁霏和宁雪十三岁,宁雯十四岁,宁霜和宁露则是已经十五岁了。
京都的千金闺秀,在十三四岁的年纪上都已经开始说亲事了。但安国公府除了一个年龄最小的宁霏反倒最早定下了亲事,其他人的亲事都还没有着落。
宁雯本来定下了孙家的二少爷孙施,在今年年底的时候就要嫁过去,嫁妆什么都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了。但到了临近婚期的时候,孙家那边却含糊其辞地说孙施生了重病,推迟了婚期。
宁雯本来就一点都不想嫁过去,巴不得孙施病得越重越好,最好永远都不用成亲。安国公府这边对这桩亲事也不怎么上心,没有去催促,一拖就拖到了年后。
大年初七的时候,孙家那边泄露出消息,孙施竟然死了。
他生重病是真的,但生的却是一般人最为不齿的那种花柳脏病,所以才不敢对外明言,说得那么含糊其辞。
以孙施的条件,在青楼楚馆寻欢作乐,本来完全可以找干干净净的女人,这花柳病也不知他是怎么染上的。一般的花柳病短时间内不会严重到致人死亡,但孙施的病却离奇地来势汹汹,病情迅速恶化,在一个多月内就要了他的性命。
孙施死了,跟安国公府的亲事自然只能作罢。这完全是孙施咎由自取,跟宁家没有半点关系,孙家尽管知道宁雯不情愿嫁给孙施,但也不可能找宁雯来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