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暗地里松一口气。宁家六小姐最近正得皇上和太后的圣心,又刚刚被赐婚为七皇孙的未婚妻,要是真的因为事故死了,他这个治理京都的指挥使,难免会被怪上疏于职责的罪名。
也立刻下令道:“宁六小姐并未死亡,只是失踪而已,所有人即刻起在京都和周围搜查寻找,务必要把人安全地找回来!”
……
封闭的地下密室里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宁霏只能靠着一天早中晚三次来送饭的下人判断时间,她在这密室里过了三天两夜。
这三天里她完全没有作为一个囚犯的样子,该吃吃该睡睡,没事干就写写字弹弹琴练练武。谢逸辰把这里布置得这么讲究,不过得舒适点都对不起他。
谢逸辰在这期间来过一次,宁霏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他也不自讨没趣,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谢逸辰突然开口道:“你让我想起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姑娘。”
宁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当然会想起,即便看过去再有天壤之别,她和素问也是同一个灵魂,谢逸辰肯定会对她感到熟悉,否则不会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对她如此注意。
以前认识的一个姑娘。这句话用来概括素问用得真好。
谢逸辰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她跟你一样,有很精湛的医术,但其他方面截然不同。她很善良,很温柔,很开朗……对我很好。”
她善良,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见过人心之险;她温柔,是因为她的心肠还没有被你炼成铁石;她开朗,是因为她对你抱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她对你很好,是因为她蠢得无药可救。
最终,是死亡才救了她。
“可是后来她……”
谢逸辰说到这里,话语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掐断了一样,截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宁霏在床上伸个懒腰,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这天晚上,送晚饭的下人来过之后,宁霏正坐在那里吃饭。别的不说,谢逸辰给她提供的伙食还是很良心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但送来的饭菜种类实在是多,每次十几二十种,总能够她吃的。
吃到一半,头顶上“啪”地掉下来一只活物,正摔在桌上那一大碗红枣乌鸡汤里面,溅了一桌子的汤水。
宁霏一脸懵逼地望着面前的一碗红枣乌鸡老鼠汤。
浑身湿淋淋变成了一只落汤鼠的小花鼠吃力地从汤碗里爬出来,跳到桌子上,朝着宁霏指前爪画后爪。
——我的老公在上面卡住了,快帮他出来!
宁霏更加一脸懵逼地抬头朝房间顶上看去,看见了一大团圆滚滚的橘色不明生物,卡在房顶边缘的凹槽处,正在喵呜喵呜地惨叫着。
——这通道太小,卡住了朕伟大的身躯!快拉朕出去!
宁霏袖着双手,笑眯眯地望着挥舞着两只前爪进退不得的荷包蛋,一点也不着急。反正这里在地下的深处,就算她在里面大吼大叫外面也听不到,更不用说是一只猫的叫声。
“我说了多少次你要减肥,怎么样,现在有觉悟了没?”
荷包蛋不服地继续喵呜喵呜——你区区一个铲屎官懂什么!朕不胖!朕只是皮毛特别浓密蓬松而已!不信你看朕泡了水之后,肯定特别苗条!
宁霏找了一条衣带来,让小花鼠沿着墙壁爬上去,系在荷包蛋的身上。小花鼠在上面推,她在底下拉,两边一起一用力,荷包蛋又是嗷一声惨叫,终于从通风口里被拉了出来。
这次是“扑通”一声,也掉在刚刚小花鼠掉进去的那个大汤碗里面,汤碗根本装不下它,碗里的汤被它挤得一点不剩地漫了出去。
荷包蛋在汤碗里站起身来,泡了水之后,橘色长毛湿哒哒地一缕缕沾在身上,终于不再有浓密蓬松的毛皮了。
——仍然是一个圆滚滚的大橘球。
——看过去还特别磕碜。
宁霏不忍直视地拿了一面小铜镜给它照:“这就是你说的苗条?”
荷包蛋:“……”
——朕的眼睛突然暂时性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
宁霏拿了条布巾给荷包蛋和小花鼠擦干毛,又抬头看了看通风口上方,让荷包蛋把她放在凹槽上的那个装着火炭的梳妆盒叼下来,她把里面的那颗耳坠子拿出来。
她的这个耳坠子里,装有一颗药石,把它像香料一样烘烤加热起来,就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气味人几乎闻不到,但荷包蛋却能在几里开外追踪到它。
这颗药石是谢渊渟在送她荷包蛋不久之后给她的,为的就是在她出事情的时候,容易找到她。宁霏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因为小巧而且又只有一颗,基本上是藏在掏空的各种耳坠子里面。
荷包蛋和小花鼠已经循着气味找到这里来了,这也就意味着,谢渊渟肯定也到了这附近。
宁霏下意识地朝铁门那边看了一眼。
谢逸辰对这个地下密室的看守肯定是极为严格的,这三天以来她就只见过那个送饭的下人,对方还蒙着面,每次来了一句话不说,从活板门里送进她要的东西,提走她拿出去的东西,立刻就离开。
她在活板门打开的时候,隐约能听到远处的上方传来一阵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这说明要到这个地下密室来,恐怕还得穿过好几道门。
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谢渊渟又不能闹大了直接杀进来救她,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天才能混进来。
宁霏收拾好一片狼藉的桌子,让荷包蛋和小花鼠去房顶上的凹槽上卿卿我我去。
小花鼠还罢了,房间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下荷包蛋那么大的一坨,万一谢逸辰抽风了,半夜里突然来找她,荷包蛋那货那躲都来不及躲。
她自己则是上床睡觉去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谢渊渟在今天晚上就能来。
结果到半夜的时候,在睡梦中听见上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宁霏睁开眼睛一看,头顶上通风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能容一人钻过那么大的洞,里面探出一张白惨惨的脸,正往下看着她。
“……谁!”
宁霏吓得差点再一次灵魂出窍,从床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上面那人也跳了下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是我!”
宁霏听出声音,一颗差点蹦到喉咙口的心脏才落回原处,心有余悸地伸手去推开谢渊渟的手。
“这么冒出来容易吓死人的不知道?”
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睡觉,上面房顶上突然出现一个洞,洞里冒出一张被火光从下往上照着的诡异的脸,别说吓死活人了,死人都能给吓活过来。
宁霏以为谢渊渟会想办法从铁门那边混进来,没想到他用的也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沿着通风口的孔道,从外面打了个地洞到她这里来。
她推了两下谢渊渟的手没推开,他的手已经不再是捂着她的嘴,倒变成了趁机贴在她的脸上。
宁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放手!……你要捂到什么时候?”
谢渊渟充耳不闻,跟着了魔一样,手仍然放在她的脸上,而且竟然还变成了两只手,开始捏她的脸颊。
宁霏的脸手感实在太好了。还没长开的娃娃脸,脸颊有一点点婴儿肥般的肉,像一个饱满水灵粉嘟嘟的水蜜桃儿一样,肌肤细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外面一层极细极软的浅金色茸毛,一模上去就有种吸手般让人舍不得离开的触感。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主观感觉,宁霏的脸早就已经黑透了,是黑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咬牙切齿地:“谢、渊、渟,我的脸很好捏是不是?”
160 我的手感好不好?
谢渊渟丝毫没有意识到宁霏声音里的杀气,全神贯注地继续捏,随口应道:“是啊。”
“是你的头!”
宁霏一把打开他的手,扑上去也去捏他的脸:“那你的也给我捏捏看!”
谢渊渟从来没想过一向规规矩矩的她,竟然会这么凶猛地突然朝他扑过来,猝不及防,竟然被她一下子扑倒了:“霏儿……”
宁霏坐在他的身上,两只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用力地扯:“捏得很过瘾是不是?感觉很舒服是不是?……”
扯到一半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抬头一看,上面被挖出来的那个大洞里,一圈的脑袋正探出来,正在强势围观底下的她整个人骑在谢渊渟身上。
宁霏:“……”
她好想去找块豆腐撞死。
谢渊渟带着一张被她扯变形了的脸,一脸无辜地:“我刚刚想提醒你的,但一下子被你扑倒了,话就没说出来……”
宁霏:“……”
提醒个毛线,这混蛋她还不清楚,就算是千军万马在旁边看着,他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她飞快地放开手从谢渊渟身上滚下来,站起身,无视尴尬得快要飞起来的气氛,尽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起来。”
谢渊渟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站起来,带着笑意,揉了揉刚才被她捏成大饼状的脸颊,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暧昧得诡异。
“我的手感怎么样?”
宁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他的皮肤也真是好得不得了,简直是吹弹可破的感觉,宁霏也没觉得刚才捏得有多用力,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就留下了几道红红的手指印子。
“怎么样个头,还不走?”
宁霏不敢再去看谢渊渟,抬头看房顶上面。上面的地洞里有好几个人,不过除了执箫以外她一个都不认识,这时都落了下来。
谢渊渟介绍道:“这几位是穿山会的人,擅长挖洞掘道,我们走前面,他们还要在后面处理这条地道。”
宁霏听说过穿山会,其实并不算是江湖帮派,而是一个盗墓团伙。挖地洞是他们最擅长的老本行,据说穿山会里面技艺最好的几个人合力,两个时辰内就能挖出一条五六丈长度,可容一人轻松通过的盗洞来。
难怪荷包蛋到了这里之后,只过几个时辰,谢渊渟就也来了。
不过盗墓在这个时代是低贱的行当,受人排斥,穿山会隐居深山,极少与外人往来,更不用说会来京都帮人挖地洞救人。谢渊渟在江湖上的交际面还真不小。
执箫放下来一根绳子,谢渊渟本来想带宁霏一起上去,宁霏拍开他的手,白他一眼,走到了房间角落里。
谢渊渟在后面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宁霏一笑,眉眼弯弯。
“谢逸辰款待我这么多天,给他留点东西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