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也很美味——遥情八遐
时间:2018-10-24 10:11:35

  “后面的步骤。”贝茜道,“我知道还有。”
  赫恩不知道今晚还要失笑几回,不得不又睁开眼睛,对上她平静又坦荡的视线,没忍住伸过手去抚了抚那
  一张小脸,道:“你真知道吗?”
  “知道。”
  但他盯了她须臾,却没有答应要进行所谓的“后面的步骤”,眸中的笑意未减,只是掺杂了些旁的情绪,
  末了道:“你还没想明白。要不要喝水?”
  最后一句的转折是在转移话题了。
  贝茜摇摇头说不要。
  经了这么一遭,睡意彻底走得精光,在被窝里胖虫子一样蠕动蠕动,只是再怎么动也睡不着。
  她是夜行生物,大晚上不睡没关系,赫恩却还是要睡觉的。
  于是给这么抱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贝茜就爬起来,要溜下床去找点消遣。
  左右不出他的房间。
  瞄来瞄去瞄了一圈,书倒是有几本,桌子上也不缺纸笔,还有好几份赫恩已经看过并批改了的文书,只是
  她一时提不起兴致,拿起来看一看便又都放回去。
  最终还是拿了那把枪。
  赫恩在床上瞧着贝茜将枪的扳机扣得嘎达嘎达响,一时半会儿也不很想睡,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就对它
  感兴趣?等回了城堡,送你一把好不好?”
  送她东西,问十次有八次都是不要,倒不如直接放在她卧房,像她珠宝盒里的珠宝,即便她不去动,安娜
  贝尔每日也会选了合适的给她戴上。
  这次问,贝茜倒是很快就点了头说想要,把玩着又是将那枪口对准她自己,若有所思,抬眸问他:“你觉
  得吸血鬼会不会死?”
  赫恩不假思索:“会。”
  “为什么?”
  这个问题更像是没过脑子就问出来,他就笑:“如果血族真像民间传说里一样拥有永恒的青春与生命,恐
  怕就不会集体销声匿迹了。”
  “那我呢。”贝茜又问,“我的外表一点也没变。”
  赫恩这会儿又闭上眼睛在养神,闻言慢慢道:“能够被死亡终结的永恒,大概不能叫永恒。”他想到什
  么,眼睫一颤,又道:“我很愿意也很希望你成为例外……伊丽莎白。”
  贝茜拿着枪走过去,又爬上床,她凑近时赫恩便伸手臂将她揽进怀里,任凭她低头鼓捣,随后听见她
  道:“想要杀死一个吸血鬼其实很简单。”
  也不知她今晚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些。
  赫恩不问,既然她说,便睁开眼睛瞧着她如何操作。
  只见那握着枪的小手缓缓抬起,枪口上移,直至对准她心口处才停下。
  贝茜利落地扣了扳机,不过在那之前,赫恩的动作更快些,伸手过去捂住了枪口。
  其实没有子弹。
  他知道没有子弹。
  “吸血鬼一段时间不吸血也不会死。但如果心脏死掉,他也就死掉了。”贝茜道。
  她垂了眸:“只是在那之前,先要抓得住他。”
  赫恩沉默着。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相对无言片刻,到底还是他先动作,修长的手指将贝茜手里拿着的枪抽走,触碰着,那枪筒冰凉得很。
  “我的睡意到现在也没有起来。”他笑道,将这有些沉重的话题揭过去,“先前发现了一本不错的书,你
  能替我念几页吗?”
  这样深沉的夜晚,还留着下过了大雪的余寒,被窝里温暖却未必每个人都睡得着。
  宅邸里有个小女仆睡着睡着被推醒,看看时间,是已经到了她晚上当值的时候。
  无论什么时刻,宅邸里也要有醒着的人,为防主人与贵客突然有吩咐而应付不急,手忙脚乱不说,还要受
  罚。
  但起来了也无须时时刻刻在外头守着,待在那些猫头鹰一样精神奕奕的士兵身边,能听见说话也就是了。
  她原本也这么想,抖抖擞擞地想要找个能烤火的地方坐下,脚还没踏在楼梯,忽然听见楼上的楼上有响
  动。
  那里睡着今天来的贵客。
  王子殿下跟弗雷德将军是已经见过了的,不想还有位漂亮的小姐。
  小女仆本来以为听错,就把脚往楼梯上踩了一格,但手刚刚放在扶手上,好似又听见有奇怪的东西响。
  她犹豫一下,鼓起勇气轻手轻脚攀上两层楼梯,想看看究竟什么在乱动,却不料走到楼梯口,转一个弯,
  迎面便碰上仍旧穿着军装、一点睡意也没有的弗雷德。
  不知道将军大晚上不睡觉,站在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
  除了吓到别人,好似就没什么旁的效果。
  当然了,要不是这么猝不及防地瞧见,他又一张冷脸的话,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只是此刻已然将小女仆吓得刷一声白了一张脸,赶忙提裙道:“弗雷德大人……”
  弗雷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同样是沉默,他不声不响起来真的有些吓人,白白浪费了那一张漂亮的脸蛋,连一个指头都没有伸出去戳
  那女仆一下,已经叫她开始怀疑她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弯着腰不敢站直。
  这么一比较,丽塔的表现实在也好太多,尽管她这样一个爱叽叽喳喳的人在弗雷德面前如同温顺的小羊
  羔,至少还敢开口说两句话。
  女仆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终于等来弗雷德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酒。”
  说话的时候,还是能听见他的鼻音。
  昨天赶路之前他还低烧着,路上奔波没有休息,待到了那胖胖城主的宅邸却还饮酒,这会儿听着鼻音加
  重,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是……是。”小女仆此刻哪里还去想那怪声音——明摆着是弗雷德的走路声,忙不迭应了声是,便急急
  忙忙下楼去拿酒。
  她应归她应,那说着要酒的男人却已经转过头去,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看着什么。
  倘若视角转换一下,换作他的,大概就能够清楚知道他并非在看走廊,而是看那并排着的好几间卧房的其
  中一间。
  房门紧紧关着。
  里头没有人。
  其实原本应该有人的,只是那卧房的住客已在傍晚时分便抱着枕头去了另外一间房,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将军一贯结着冰霜一般的灰瞳闪烁几下,渐渐地又冷了几分,倘若滴一滴水进去,立马就成了冰。
  他抬手掩唇咳嗽了两声。
  小女仆战战兢兢端着酒跟酒杯回来的时候,弗雷德已经不在楼梯口。
  她见有间卧房的门开着,便赶紧送过去,所幸这回将军是站在窗边看夜景,无暇用冷冷的视线扫她,总算
  不必再那样紧张。
  这样的庆幸不过才维持了俯身与站直两个动作的时间。
  她放下酒壶,斟了一杯,正拿起托盘要退出去,抬眼便见弗雷德已经转过身来。
  转身的那一瞬间倒真是令她觉得这位将军长得实在令人惊艳,要想想冰山美人这种类型的,放眼整个王
  国,首屈一指的也就是跟前这位了。
  如果笑起来该有多动人。
  但这个画面她不敢想。因为在想之前,便又紧张地低下头去,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吩咐。
  弗雷德仍旧没有说话。
  但小女仆低着头,可以看见他逐渐靠近的靴尖,这么踏着地板,简直像踏在她心头的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是当的一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发觉托盘上落了个东西,随即听得弗雷德道“出去”,便更来不及细看,飞快地退出
  卧房,还关上了房门。
  直到脚踏在往下的楼梯,她才没再回头,将托盘上的东西拿起来一看,一时间又惊又喜。
  那圆圆的是一块钱币。
  金子做的。
  酒杯里才斟的酒此刻已经空空,一滴也不剩。
  窗外又开始飘雪,同昨晚的阵仗相比,大概不堪一提,不过飘落些柔柔的小雪花,打开窗户伸出手去,要
  等好一会儿才能接到一朵。
  他又倒了一杯酒。
  弗雷德的手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只是手掌上的茧要比赫恩厚许多。左手手心还有个小小的伤疤,那是
  以前在战场上留下的。
  但说实话,能伤到他的人实在不多。因而那一场仗,他赢得相当尽兴。
  眼下又是浮了淡淡的一层红晕,眨眼闭眼之间,透出一点小小的媚意来。
  他的发色与瞳色都接近白色,其实仔细看去,连那垂扫着的眼睫也是银白的,精致到每根睫毛里,着实令
  人有些嫉妒。
  杯沿凑到唇边,又是一饮而尽。
  弗雷德喝酒有些凶,赫恩知道,同他熟悉点的人也知道。
  却没什么人知道他睡眠不大好,因而夜晚经常属于酒或温柔乡,除开这些,就靠苏的琴声来催眠。
  贝茜昨晚那样晚了还能撞见他,不是没有原因。
  当然即便不睡觉,将军白天也一样精神,这点同赫恩倒是很相似。
  否则体质不好的人要如何在军队里混。
  酒一连喝了好几杯。
  送酒的小女仆也实在是体贴,酒壶很深,足够把人喝醉。
  好在接下来这一杯弗雷德没有再仰脖倒进喉咙里,拉了椅子在桌前坐下,一双着长靴的腿修长笔直,腰上
  的腰带将军装收束出些褶皱,他大概觉得这么坐着不舒服,伸手去将腰带抽了,随意丢在地板。
  手指在杯中蘸得湿润,末了落到桌面,游移几下,就写出了字。
  写的第一个词居然是贝茜的名字。
  “伊丽莎白”,写得很漂亮。当然他写其他字也一样漂亮。
  弗雷德曾经跟赫恩说过贝茜令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此刻写出名字,也能瞧见他的眉皱了一下,眸光陡然锋利,却并非完全是敌意,也不见贝茜面对他时那种
  嫌恶。
  因着酒意,那灰瞳中还显露出些许茫然。
  这个血族……他一见她便觉得有些古怪。
  她古怪,他自己也很古怪。
  弗雷德又蘸了一点酒液,在桌上继续写。
  这回写的是个地名。纳蒂。
  纳蒂是这次行程的终点,赫恩之前提过,别名叫做凤凰城。
  只是他跟贝茜说了那么多,最重要的一点却没有提及。
  算算时间,贝茜从被发现到带回王都到现在,已经过去有些久了。
  期间当初她被发现的经过,几乎没有人提及,但没人提,不代表就查不到。
  弗雷德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的。
  贝茜沉睡在一个山洞里。那山洞自她被抱出就坍塌,却并非无迹可寻。
  因为发现贝茜那一回,赫恩去的地方就是纳蒂。
 
 
第37章 
  一晃又过去几天。
  眼见离纳蒂越来越近,第二天便可抵达目的地,贝茜的话也渐渐少起来,即便给赫恩抱着坐在马上走,也
  时不时会神游天外,问她在想什么却又摇头不说。
  大概知道说了也不顶用。
  心里头那股不安越发强烈,闭上眼睛睡不着觉,清醒时还感觉有些胸口发闷。
  弗雷德的感冒一直没有好,平时面冷寡言,现在也是沉默着,倒果真没再如那天晚上一般拦住贝茜说些威
  胁的话,只是偶尔会盯着她,看得一双灰瞳里升腾起些古怪情绪才转开视线。
  他转过脸,贝茜就反过来看他。
  那张面孔是她不安的源头,是枷锁,梦里也想逃离得远远。
  却也是钥匙。
  她的过去成了一团乱麻,不解开来,整个人都不是完整的。
  因而自己也要迫着自己去面对。不确认那所谓的吸血鬼是不是希里兰德,光不安有什么用。
  “小心手。”赫恩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然伸手过来,将贝茜正放在壁炉边烤着的小手拢在掌心,发觉她肌肤都给烤得暖暖。
  但方才她的手离壁炉实在太近了些,再往前伸就要送进火里。
  “在想什么?”他在她身旁坐下,温温地问。
  今天的休息时间并不多,前半夜睡觉,后半夜便要起身赶路,天一亮就能够赶到纳蒂。
  旁人都去休息,唯独王子殿下还穿着军装,看样子也是不打算睡觉,陪着这不爱说话了的小人儿在壁炉前
  坐一坐。
  贝茜身上裹了毛毯,毯子边角上还缀着小铃铛,动动身子便轻轻地响一声。
  他问了话,她并没有马上回答,低下头去看他握着自己的手。
  有力又温柔的指节,握着武器的时候尤其好看。
  这么低着头不出声,赫恩也不催她回答,探身过来,在她额头上以唇轻轻地蹭了一下。
  那晚在被窝里给他亲了以后,这几天倘若要像现在这般动作轻柔地亲近亲近,贝茜是乖乖肯了的。觉得喜
  欢还会主动亲回他,小小一点的舌尖甜得很。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血族……”贝茜在感觉到额上温软的触感时便闭了眼睛,这会儿终于开口,小小声地
  问,“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她顿一顿,又道:“你能养得起多少个。”
  赫恩对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正准备回答,却是给她后面补充的这句话逗得笑起来,认真考虑后才回
  答:“大概养不起……养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平心而论,光养怀里这一个就耗费了许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他虽完全不觉得养她是件费力的事情,但也不
  是对每一个血族都感兴趣。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杀了他么?”赫恩道。
  贝茜抬头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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