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说随时在,但到底内务缠身,此时料想贝茜刚刚睡下能抽出点空闲时间,低声吩咐两个女仆在门外守着,便暂时离开。
那两个女仆倒是安安静静没有说话,仔细听着房间里头的动静。
片刻,实在无声,其中一个按捺不住内心八卦的火苗,轻轻地开了话匣子:“安娜贝尔大人果真对这位小姐上心的。”
“还亲自找了殿下说想过来服侍。”
她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耐不住血族听觉敏锐。
房间一片昏暗中抱着膝盖坐的贝茜本来对门缝里传递进来的夹杂着八卦与兴奋的窃窃私语不感兴趣,忽然又在女仆的话语中捕捉到“弗雷德”这个名字,不由伸长了耳朵。
“安娜贝尔大人之前遇见弗雷德大人了。但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疏离啊……”
“不是说他们是情人吗?”
那小团的身子便一动,眸光渐渐散了开去,似陷入未知的遐思。
贝茜将脸埋进臂弯里。
赫恩抬手解开了军装靠近领口的两颗扣子。
弗雷德坐在软软的红绸缎圆椅上,取过盛着金黄酒液的高脚杯,将杯沿凑到唇边轻轻抿一口。
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三杯。
“谁说王室不出臭虫。你们家那个亲王想探听侄子的隐私,未免做得太大张旗鼓了些。”
冷漠的灰瞳微微眯着,出卖了弗雷德此时不大好的心情。
赫恩却笑。
王子殿下的亲和力明显比将军强太多,他好似也不太在乎弗雷德口中的亲王,修长的手指在领扣上抚一抚,难得地在对话时出神,想到此刻待在西塔里的贝茜。
太阳已经出来了。
与将军的议事已近尾声,本来是说王国边境最近有些乱,扯来扯去,又扯到亲王身上。
所谓亲王是指国王的弟弟、赫恩的叔叔卡特,弗雷德一向与他不对付,明里暗里都不掩饰对这个王室宗亲的厌恶。
就像贝茜对希里兰德那样。
弗雷德眸光闪了闪,喝光高脚杯里的酒,起身准备告辞,临了面无表情地问:“我听说你从外面带了个女的回来。”
“伊丽莎白。你已经在西塔见过她了。”赫恩道。
“她是什么人?”弗雷德又问。
这个问题却没有马上得到回复。
弗雷德见赫恩转脸望窗外,似没听见一般,冷冷一笑:“你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我替你回答。”
他顿一顿,语气仍是淡淡的,却语出惊人:“她是一个血族。”
第5章
赫恩闻言回过头,眸光闪烁一下,却好似并不是很意外,随即微笑起来:“不枉你研究过那么久的灭绝生物。我还觉得伊丽莎白不饿的时候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不过是肤色白了些。”
这是坦然承认了。
“哪里带回来的?”
“山洞里。”
弗雷德视线在赫恩微微敞开的领口停顿一下:“来路不明的危险生物……你难道还用你自己的血喂她。”
“现存的最后一个血族,有什么不可以。”王子殿下回想起贝茜腹中饥饿时水雾蒙蒙的眼,那小脸娇嫩的,我见犹怜,温声道,“她看起来很喜欢。”
将军唇畔那抹笑意便越发冷,手指在桌案敲了个响:“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宝贝?”
“你干脆杀了我。”贝茜道。
她仰面躺着,被压得牢牢,身上那副躯体在被她用手推了数次仍纹丝不动之后,倒是体贴地抬了抬,但那人的手分明还流连在她纤颈上,冰冷修长的手指触碰着那细嫩的肌肤,似琢磨何处下口。
希里兰德只要她一个人的血,每一回她都要反抗,久而久之,这么压制着这小人儿也成了他恶劣的爱好。
“如果我想让你死,当初就不会对你进行初拥。”希里兰德弥漫上一抹猩红的灰瞳瞧着格外妖冶,唇贴过来,在她耳畔放轻了声音道,“你喜欢这种感觉,伊丽莎白。所以你害怕了。”
“我没有。”
“不如让我试试……”
贝茜又开始挣扎,一抬手扇到那男人脸上,却没有清脆的耳光声,反而被一只温热的手握在了手心。
“伊丽莎白小姐。”安娜贝尔见床上的小人儿一下子睁开眼睛,还有些余悸未褪的样子,温柔笑道,“做噩梦了么?”
贝茜的手又软又凉,体温却是有些过于低,安娜贝尔的体温或可传递些给她,但下一秒贝茜就缩回了手。
重新聚拢眸光的碧眸凝了安娜贝尔一眼。身下是软软的大床,她睡过去之前虽坐在地板上,既然安娜贝尔在身侧,被她抱回来也不奇怪。
贝茜摇头:“没做梦。”抬手去揉眼睛。
这个谎撒得真不高明——她刚才分明从梦中惊醒,但内务官顺着她的意,旋即转移了话题:“殿下临时有事出了城堡,走前说尽快赶回来。现在已快傍晚了,您需要先用晚餐吗?”
王子果真忙碌。
安娜贝尔操心贝茜的饮食,却不知贝茜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小人儿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才闭上眼迷迷糊糊入梦,梦里回忆起些遗忘的片段,此时还有点想继续睡,看看能否回忆起更多。
幸而也不饿,又喝了两口水,自己主动盖上被子,任安娜贝尔放下床幔,临了道:“给我留一支蜡烛就好。”
安娜贝尔依言留下一支柔柔燃烧的烛火在墙壁烛台,无声地退出去。
钟塔敲完第六下的时候,赫恩披着星光回到城堡,下了马便长靴踏雪脚步不停地赶往西塔,维克托在后面追:“殿下等等我啊!”
奈何腿实在没有王子长,可怜地被抛在了后头。
赫恩不太清楚一个雌性血族的进食规律,猜想即便不如人类这样一日三餐,也该一天喂一点。
贝茜沉睡了许久,昨晚喝的血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多,倘若每次的食量都固定,倒也不难养。
只是上了塔楼,先看见守候在外头的安娜贝尔。
赫恩的脚步便放缓了。
“伊丽莎白小姐还在睡。”内务官道,“她一整天都不曾用饭。”
赫恩就笑笑:“这个不用你操心。”
安娜贝尔低头应声是,再抬眼时,殿下已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
纱状床幔里一只若隐若现的小小的被包。走近看,随轻柔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显然睡得香甜。
赫恩撩开幔帐。
小人儿蜷了身子侧躺着,放在枕上的小手缠了柔滑的金发,嘴唇花瓣一样,在微亮的烛火下看格外漂亮。
他的眸光温柔起来,俯身替她将被子掖了掖,轻声道:“伊丽莎白。”
赫恩没有在贝茜的房间里逗留多久。
她既然不饿,他也不必扰人清梦地叫醒她喂食,只可惜今天有些忙,没能跟她待多少时间。
“你主动请缨来服侍她,那就服侍得好一点。”赫恩出了门,对安娜贝尔道,“不要随便让人靠近她。”
安娜贝尔正轻轻掩上房门,视线在那床幔后朦胧的小身子上停顿几秒,随即垂眸道:“是,殿下。”
赫恩没料到的是,他走后没多久,贝茜便醒来了。
她后来睡的这一觉毫无收获,什么梦也没有做,只觉隐约嗅见在赫恩身上闻过的香甜气息,肚子渐渐饿起来,那股子想要血的欲望终于生生将她从睡眠中催醒,坐起身,空气里分明还残留着一丝食物的芬芳。
小人儿舔舔唇,掀开被子滑下床。
然后见光影一动,门打开,安娜贝尔闪身而入。
她一听见动静就走进来,却不知道赶在一个血族饥饿之时出现,跟主动献身没什么两样。
“您醒了。”
安娜贝尔还未走近,便有些惊奇地瞧见贝茜黏过来,小手搂抱了她的腰,踮起脚小声地道:“下来一点。”
卧房里只有一支蜡烛,光线不好,那小脸又埋在她的衣服里,她没看见贝茜微微漫开了红的眼睛,顺从地屈膝降了高度。
贝茜一饿便同喝醉酒般醺醺然,碧眸微眯地凑近安娜贝尔的脖颈,正待下口,突然轻轻嗅了嗅,小手上力气松了些,眼中那抹红也褪下去。
“不是你。”
她轻飘飘说出这么句,安娜贝尔没听清,柔声问:“您说什么?”
贝茜摇摇头,后退离了她,眼睛湿漉漉水润润,所幸还余些理智:“我要找赫恩。”
安娜贝尔一怔。还没等应答,那金发的小人儿自己就先走出门去,她赶紧起身跟上,顺带拿了鞋与斗篷。
王子殿下说他就睡在楼下,但要到一座城堡的“楼下”,得先从西塔过一座桥,下了楼梯再从十数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找他的卧房,倘若不熟悉这地方的吸血鬼,恐怕还没找到人就已经饿死了。
有安娜贝尔在,贝茜倒是不用发愁迷路,只不过赫恩并不在房间里,待再转过一个拐角,找到的却是维克托。
贝茜整个人都罩在毛绒绒的雪白斗篷里,小手捏着衣摆,并不说话。
维克托见这两个人突然前来,料想是有什么事情,上前行了个礼:“安娜贝尔大人,这是?”
安娜贝尔眼睛往他身后那紧闭的门一瞟就知道赫恩在干什么,淡淡道:“小姐找殿下有急事。”
维克托很为难:“但是殿下正在沐浴……”
话音刚落,身后浴室的门却是响了一声,维克托见安娜贝尔马上垂落了眼帘,下意识回头,登时觉得自己脸被啪啪打得有点儿疼,目光幽怨起来。
赫恩站在门边,浴袍虚虚敞着,蕴蓄着力量的紧实胸肌真是诱人。水汽漫出来,熏蒸得他好看的眉目都有些朦胧。那黑发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分明是听见外头的对话随便穿了浴袍便出来。
他看着贝茜。
那股香味自他一出现便闻得清清楚楚,小人儿不用叫,自己越过安娜贝尔与维克托走来,待赫恩抬手拨下她的斗篷帽,瞧见那雾蒙蒙的眼和给舔得粉润润的唇,知道她是饿了,弯眸笑出声,抬臂搂抱起她进了浴室。
那扇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
维克托跟安娜贝尔对视一眼,怨妇一般窝到墙角去抠墙壁。
浴室里的水正热,赫恩本来也才没泡多久,这要喂的就起了床。
他抱着贝茜坐在台阶,倒是不介意上头还有水,刚把她放下摘了她的斗篷,她便攀着他的肩膀爬到他腿上来,跪坐着,绵软的小身子整个儿都偎在他的胸膛。
倘若是正常女人,此刻应该仰面瞧着唇红齿白的王子殿下那张脸迷醉不已,贝茜虽也仰着小脸,眸中也醉意醺然的,却不是对赫恩本人,是对他那优美的散发着迷人气息的颈。
倒是连移开眼睛来看一下他表情都不,叫人颇有些无奈。
“还挑食么。”赫恩揽了她的腰,瞧着她双眸浮了红,小尖牙又露出来,话语间又带点愉悦,“安娜贝尔和维克托都能做你的食物。”
贝茜正伸了手去摸他的脖子,指尖给他头发上滑落的水珠沾得湿润,收回手来看,伸舌尝了尝,也觉得很甜,闻言终于迎上他的目光,想也不想,摇头道:“只有你很香,我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半年后王子卒于贫血。
第6章
赫恩跟贝茜在浴室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关着门什么也瞧不见,叫维克托在外面等得很心焦。但旁边还有个平静等待的安娜贝尔,他也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地干站着。
待大门打开,终于现出人影来时,维克托发现他的王子殿下怀里仍抱着那用斗篷裹起来的小人儿,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给水汽沾湿,连带着贝茜的发尾都是润润的,不由越发浮想联翩,咳嗽一声想迎上去,却被赫恩轻飘飘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贝茜的脸在赫恩胸膛前埋着,小身子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他低下头轻声跟她说什么,她也只摇摇头,似有些给折腾累了想睡。
殿下果然神武,维克托暗暗道。心里为赫恩啪啪啪鼓起的掌声经久不息。
无偿供血的赫恩却知道怀里这绵软的分明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不过是太陶醉于他血液的滋味懒得动弹罢了。
那小脸粉粉、眼神湿漉漉的模样他并不想叫旁人看见,再搂一搂,贝茜便主动攀得高些,枕在他颈弯闭了眼,满足地小小叹息了声。
倘若所有血族吸完血都同她这般惹人怜爱,这个种族大概就没那么快灭绝。
赫恩被贝茜享受的叹息弄得一时间倒也有些想尝尝自己的血究竟什么味道。回忆起方才在浴室里给她的小手紧紧搂抱着腰,怕他跑了一般,便有些想笑。
她一吸血就软绵绵的身体反应似乎不受控制,小牙却无比锋利,扎进皮肤带出血液,末了颈上的伤口经这一番吸吮,在她撤离之后竟奇异地愈合了大半,只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咬痕。
他看贝茜眸中迷醉的红逐渐褪去,知道喂饱了她,才抱着她出来。
赫恩抬头对候在一旁的安娜贝尔道:“伊丽莎白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再晚些她要是想回西塔,我会送她回去,你可以先休息。”
安娜贝尔应了一声,没有看赫恩,视线在贝茜身上稍稍停留,转身离去。
赫恩的卧房比贝茜那个要大上许多,白长绒地毯铺满整个地板,蒙了紫罗兰色绸缎的床又大又软,对着床的那面墙壁上开了个不大的门,倘若拧转把手走进去便会发现,里面是个连通了的带壁炉的小书房,书架比城堡里其他书房要矮些,不至于一直高到天花板,却也塞得满满当当。
赫恩将贝茜放到床上,瞧着她脱掉斗篷,翻身又下来,显然不乐意在上面待,便由着她自己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放进裹挟着雪花的夜风。
血族栖息在夜里,夜色越深沉越迷人,越发令得沉睡在血液里的不安分蠢蠢欲动。
于是有了血族的夜宴。
希里兰德带她参加过几回,前两回都是品血,他自己并不喝,也不准她喝,只让她闻闻,看血液的色泽,看得意动,便拨开她的发咬她的脖子,因此她很不喜欢这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