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说,“别担心,等我们下了山就去找那个房主,投诉他误导消费,让我们租了一栋有安全隐患的房子,之后再换个地方开始拍都不是问题。”
吴一方勾起嘴笑了笑,但忧愁之色还是不减,他本来就是学生,经费不多,租了这栋别墅就花去了许多,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好不容易组成的剧组离解散也差不了多远了。
“希望再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容粟低头看了眼因为疼痛哭得睡过去的方雅,也忍不住叹气,“我先带方雅回房间休息,时间也不早了,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下山。”
吴一方点头,“好。”
容宴看着容粟在李廷济的帮助下将方雅带回房间,摸了摸脖颈的皮肤,才感到一丝刺痛。
“你的脖子怎么了?”张子庚察觉他的动作,凑近一看,问道,“挺长一道红印子啊。”
“有点疼,”容宴不动声色地用手盖住破皮的伤口,“可能是刚刚出去被树枝划的,明天应该就好了。”
“确实,我手上脚上也被划了几道。”张子庚附和道。
【你会需要我的。】
那个奇怪的女人这么说。
容宴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远没有这么简单。
第七十五章 女鬼&少年(五)
因为有了方雅受伤这件事, 所有人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毕竟没有人知道那头咬伤她的老虎会不会又去而复返,以至于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 除了精神不济的方雅, 其他人都起床收拾了东西,打算尽早下山。
方雅依旧是由张子庚背着,所有人拿好行李, 等吴一方锁好别墅的门, 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顺着来时的山路原路返回了。
来的时候氛围轻松, 怀着郊游的心情谈笑风生,回去的时候却气氛沉重,心中也是提心吊胆, 怕真的遇到那头老虎,连命都可能丢掉。
一行人匆匆赶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领路的吴一方忽然停下脚步, 喃喃道, “不对劲......”
周明戊体格高大, 拿着的东西也最多,这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闻言皱着眉问, “什么不对劲, 这山上不是总共就这么一条大路吗?”
吴一方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众人,咽了口口水,“......我总觉得, 这不是之前走的那条路,我们好像迷路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张子庚也顾不上背上还背着方雅,上前几步,“这鬼地方难道不是你顶的吗?你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已经弄清楚路怎么走了吗?!”
吴一方本来就因为找不到路心生烦躁,听到他已经算是指责的话,顿时也觉得心头一阵怒气上涌,“你问我,我就不想赶快离开这里吗?!谁特么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张子庚冷笑,“对啊,这个破地方还是我们吴导特意选的拍摄地点呢,结果呢?一天都还没有待到,就出各种状况,我看就是你这个剧本带晦气,害了我们大家!”
“你们两个别吵了!”容粟提高了音量,声音里也带着点火气,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现在吵架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下山,把方雅送到医院去。”
她走上前扯住张子庚的胳膊,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体恤一下伤者吗?背着方雅还这么不管不顾的,她的伤要是加重了怎么办?”
张子庚一愣,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方雅苍白的脸正枕在他的肩上,她被刚才的动静吵醒过来,对着他勉强笑了笑,用气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太着急了。”
“......对不起。”张子庚偏过头,有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他看向此刻也冷静下来的吴一方,嗫喏片刻,道,“对不起芳芳,我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了,突然就有点......”
“没事,”吴一方苦笑道,“你说得没错,其实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要拍什么电影,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方雅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与其在这里自我检讨,还不如想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容宴双手抓着他的宝贝相机,打断了他这一番自怨自艾的陈述,他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吴一方,“你这些话让我以为我们已经进了枪毙的刑场,而不是在一个可能有老虎袭击的山上迷路。”
他故意在“可能”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吴一方,“.......”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所以我刚刚为什么说那些话?
“所以你记得路?”
“我们上山的路只有那一条,原路返回就一定能走下山。”容宴指了指路旁的一丛花,“我记得昨天拍过那丛花,到现在为止,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愿如此。”吴一方看向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依旧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事实上,容宴也并非如他所表现的那样镇定。
他确实认得那丛花,路过的第一次是没有注意,但经过几次,他在心中基本已经确定,他们其实早已路过这同一个地方不止三次了,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
如果说着是一块开阔地带,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标志性物体,绕回原地或许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这里明明就只有一条路,而他们一点也没有偏离过路的方向,却还是在同一个地方路过了这么多次,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除非有人在一夜之间修改了路的走向。
而这个解释本身就站不住脚,谁能在一夜之间改变路的方向?谁又会无聊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了让他们这些毫无价值的人迷路?
太荒谬了。
“宴宴你在想什么?快跟上来。”
容宴回过神,对上容粟催促的眼神,无奈道,“姐,能不能别叫我宴宴?”
“哟,小伙挺硬气啊,”容粟轻哼一声,“姐姐我这样叫了你十几年,想让我改,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你听了十几年,难道还不习惯?”
“因为我们宴宴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嘛。”吴一方转过头来调侃,这样轻松的对话让其他人的神色都放松了些,氛围从表面上看已经没有那么僵持了。
.......
“看来我们的客人还是很喜欢留在这里。”顾央漂浮在树荫底下,黑沉的瞳仁看着逐渐走远的众人,话语里不含丝毫情绪,她身上是随心幻化的纯白长裙,最外层是一层镂空薄纱,露出惨白而圆润的肩头。
十分娴静优雅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冰冷苍白,她身边一个细长的身影已经颤抖起来,像是忍不住要发出哀号。
那是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影子,隐约可见消瘦发青的面容,额角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外翻,淌下粘稠的血液,脸上恐惧的神情令他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这么害怕,我吓到你了么?”顾央略带困惑地看了眼自己的全身上下,弯着嘴角拍了拍那鬼的头顶,感受到僵直的触感,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还是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威压之下鬼魂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却只敢哆哆嗦嗦地拼命摇头,结果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头给摇了下来。
顾央又笑起来,她颇为体贴地将他的头用双手捧起,轻柔道,“你做得很好,继续做你该做的,毕竟我还没有好好招待过客人,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但如果你办砸了......”
她微笑着看了眼手中还滴着血的头颅,五指微微收紧,“我可就不能保证些什么了。”
拦路鬼哭号着应答,生怕晚了一步,就要随着自己的头一起魂飞魄散。
“这就对啦,”顾央轻快道,脸颊上爬满血色的纹路,她再次看了眼容宴等人离开的方向,动作轻柔地将拦路鬼的头颅按回原处,“在这里守着,我要回去等待我的客人登门了。”
拦路鬼千恩万谢地看着顾央化作黑雾消散,自己也紧随着掩去了身形。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按理说都应该快要下到山脚了,为什么这条路还是这样?!”吴一方咬着牙道。
李廷济低声道,“这根本不科学,是有人故意耍我们玩,还是我们真的遇到……”
“廷济!”容粟拉住他的胳膊,说,“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我们明明都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谁知道呢?”李廷济苦笑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了,这种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情况,已经属于这一类范畴了吧?”
“……我们必须走出去,方雅的伤还等着去医院,刚刚可能只是方向感的……”
“你们明明就知道这件事已经诡异到不符常理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自欺欺人?在这时候还骗自己坚持科学有意思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周明戊忽然爆发,神情里都带了讽刺,他吼道,“我们特么就是见了鬼了,这就是你剧本里面写的鬼打墙,满意了吗?!”
“谁满意?!谁能满……”
“冷静!”眼见他们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容宴收回看向路旁的视线,扬声道。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从今天早上我们出门开始,情绪很容易就会受到影响,而且影响偏向恶劣?”
“你想到了什么?”容粟抓紧了握在李廷济小臂上的手,问道。
“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而且这鬼还偏巧就被我们遇到了,”容宴调出相机里的照片仔细对比,“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确实一直在路过同一个地方,这很可能是有人用了某种障眼法或者迷惑人的方法。至于情绪的变化,也是很明显的一点,或许是有人在我们睡觉的时候给了我们某种暗示,让我们今天的情绪都容易被激怒。”
“宴宴,你的说法站不住脚,”容粟尽量冷静下来理清心绪,一针见血道,“没道理有人要特意布置这些来对付我们,我们都只是学生,和别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说的这些像是在拍电影。”
容宴沉默,他当然知道这种推测荒谬,只是再怎么荒谬,也没有比认为这里有鬼更荒谬的了。
“糟了,过会就要下雨了。”吴一方抬头看了看天色,焦虑道,“这是暴雨,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方雅身上有伤也淋不了雨。”
天气预报是他提前查过的,知道有一天暴雨,正好适合拍摄淋雨的那几场戏,结果现在暴雨却成了阻碍。
天空阴云密布,不时就能听见云层间雷声阵阵,甚至有的就像是炸响在耳边。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张子庚将方雅背得更稳一些,“这里树太多了,我怕等会会被雷劈到。”
“……我们回别墅去吧?”容宴声音冷静,“这是现在唯一比较安全的办法了。”
所有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原路返回,顺着之前的路再走一遍,这次总算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行人重新站在别墅的铁门前。
容宴抬眼望去,山间别墅在风雨雷电的飘摇中亮着温暖的灯光,像是等待着归来的客人。
他的一颗心渐渐下沉。
第七十六章 女鬼&少年(六)
吴一方抬头看了眼别墅里的灯光, 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我们之前出来没有关灯?到时候人家咬我赔电费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铁门。
“......灯是关过的, 是临走之前我亲手关掉的。”容宴停顿了一下, 以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说, “这栋别墅里有其他人,很可能从昨天开始就有了。”
“不......”周明戊摇头道, “你说得太不切实际了,谁会无聊到给我们设这么大一个局, 别墅里就那么大的位置, 我们昨天住了一天,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藏在里面?”
容粟微蹙着秀眉,看了眼今天以来一直就不太在状态的弟弟,“宴宴,无论别墅里有没有人,我们都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山里有老虎, 我们下不了山,等会还会下雨,方雅的伤拖不得,我们也不可能就站在外边淋雨。”
“我知道,”容宴微微低头, 鸦黑的睫羽轻颤,“我只是......”
“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张子庚空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 笑道,“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要死大家就死在一起。”
李廷济握紧容粟的手,道,“别说的那么夸张,我们可不想死。”
“嗯,”容宴拍下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力道一点儿也没有留情,“你死之后我会给你烧纸的,不用担心。”
“哼,”张子庚回头去看趴在自己身上的方雅,作可怜状,“雅雅,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殉情了,他们一点都不讲同伴义气。”
“想都别想,”方雅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扯了下张子庚的耳垂,疼得他“嘶”出了声,“我还要好好活,你还是一个人去死吧。”
天色越发阴沉,乌云中酝酿着雷鸣电闪,仿佛随时都能倾下瓢泼大雨。
一行人走进别墅,发现屋内真正算得上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中央空调不急不慢地运作,令人一进门就感到一阵暖意。
他们都做好了进门后就会遇到人的准备,然而别墅内一切井井有条,却偏偏没有任何人,桌台上一架造型优美的复古留声机缓缓转动,发出女子哀婉的清唱低吟,厨房里甚至飘来了食物的香气,只稍稍一闻就勾起了人肚子里的馋虫。
吴一方站在客厅入口,迟疑问道,“有人在这里吗?有没有人?”
毫无应答。
除了留声机里的歌声与窗外的风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几近死寂。
他咽了咽口水,“我们......过去吧。”
张子庚小心翼翼地将方雅放在沙发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厨房里不会已经烧上菜了吧?好像有一股黑椒酱的味道。”
高进无奈道,“这种时候,你还关心用的什么酱料吗?我们离开的这两个多小时,有人来到这里,打开了灯、中央空调和留声机,还做了一顿饭,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