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顺风而行的缘故,这一路海程顺畅。
当陈元修踏上漠北土地时,已经是到了关外最寒冷的时节,万里冰封,到处都是冷峻肃杀的寒意。
而楚邪一早得信,亲自骑马带着暖轿相迎。当看到陈先生带来的沙盘时,琅王立刻发现,这位陈先生当真是个活地图,这鬼门峡竟然被活生生复制在方寸木盘上——他的楚家军有救了!
第213章
鬼门峡之所以易守难攻, 全在地势。
而陈先生的到来, 让这难题迎刃而解。
琅王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研究着虎门峡的地势,最后发现,这虎门峡虽则险峻,可是也有薄弱之地,只要善用云梯, 顺着一条隐秘的山路上去,攻掉匈奴人的几个守点, 便可破匈奴人的夹攻之势。
为了探明自己的攻法能否奏效, 他又先后命勇士组编了三股游骑兵,入峡谷假作攻击,实则探查地势。
当然, 这几次进攻的结果,自然也是“大败而归”。
待得确凿无疑后, 在一个寒气骤降的夜晚, 楚家军开始大举进攻。
趁着夜色掩护, 长长的兵马挺进峡谷中去。
琅王站在远处的小山包上, 极目远眺浓稠夜色, 表情也是一片肃杀,他心知自己此番是破釜沉舟。若是得胜归还, 自不必说;可若是战事失利,那么京城的朝堂也将成为厮杀惨烈的战场。
魏家、刘熙,还有无数险恶用心之人,在等着看他楚邪的笑话。
他这一役只能胜不能败!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功名利禄, 而是为了妻儿后世的安康,朝廷的山河泰然。
再说那入了峡谷的兵马,因为马蹄包裹了棉花布囊,马嘴也套着了笼子的缘故,一片的安静。当先股的兵马到达,攀岩而上,抹脖子放血撂倒匈奴哨兵,很快攻占了几处高崖山腰处的守点。
每攻占一处,勇士们皆取出随身携带的大水囊,将来路就浇灌上水,那水遇冷立刻结冰,陡滑的路面。立刻亮如铜鉴,管教匈奴想要攀附而上,只摔得头昏脑涨,夺回守点也不可能。
待匈奴人发现山谷里潜进楚家军时,楚家军已经潜行了大半,一时纷纷点亮火把,照亮峡谷,很快火舌冲天,厮杀一片……
据后世记载,这一役乃是剿灭了匈奴各部落大半的联军,大挫胡人士气,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匈奴人退居到更北处的苦寒之地,再无无力大举进犯中原边界。
当琅王的楚家军捷报传来时,整个朝野都震动了。
毕竟琅王的几次试探用兵诈降而归的战绩,都被有心人刻意渲染,搅闹得沅朝上下人心惶惶。
以至于朝野上下皆是认为,琅王惨败回来确凿无疑,沅朝要因为这好战之人而元气大伤不可避免。
民间骂声日升,俨然琅王被贬官剥爵,乃是民心所向。
甚至大皇子主张议和的奏折也呈递到了万岁的御案之前。
可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传来了琅王一夜大胜,攻占下鬼门峡的消息。
全朝哗然,群臣们一个个都是觉得不够脸面,一时回旋不得弯来。
毕竟前一天,他们还声泪涕下地劝谏万岁,召回琅王,以和为贵,止战休兵。可是隔了一天,便传来捷报,这叫他们这些赤胆忠臣们情何以堪?
嘉康帝龙颜大悦,在敲打了满朝不开眼的臣子后,更是将大皇子议和的奏折当着群臣的面儿,扔甩回了他的脸上,一通斥骂,让刘熙的脸青白交加,不能接言。
而皇帝更是下令犒赏三军,并传圣旨,让琅王楚邪整戍边后,即可返朝领受嘉奖。
而身在京城的琼娘现自感受到了夫君军功之下带来的盛荣。
不过也许是经历得多了,琼娘也不愿出街承受,众人鲜花围绕,锣鼓喧天庆常州三地尽数收回的盛景。
对于她来说,边疆得胜只以为着她的丈夫即将归来,一家人可以赶在腊月前团聚,一起舒舒服服地过个好年。
羲和与若华对于父王能归来,也很是雀跃。一大清早便爬起床来,跟娘亲一起剥蒜,亲手制作过年要吃的腊八蒜。
小孩子长得飞快,羲和是越来越像楚邪,就连说话时,眉毛飞挑欠揍的模样也是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琼娘笑看着儿子耍闹,忍不住抱归来亲上几口。
羲和虽然觉得身为小将军,将娘亲这般亲近有些煞威风,可是娘亲那么好看,有那么好闻,扑在她的怀里被亲亲也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事情。
可是总要找回些面子,便道:“娘,我知你是想爹爹了,而我长得又像爹爹,便让你亲上几口,以解相思之苦。”
琼娘看着他挑着眉的包子脸,忍不住捏了一下道:“哪里学来的溜子话?什么叫相思之苦啊!”
若华一边掰着小手掰蒜皮,一边落井下石道:“哥哥入宫时,听见宫里的妃子给皇帝爷爷说相思苦甚,夜不能眠。哥哥问,皇帝爷爷便解释给他听,说是娘亲您思念父皇,便是相思之苦。娘亲,我爱吃麦芽糖浆吹的糖人,可您总不让我吃,我对糖人也是相思苦甚,您能否让我与糖人团圆,一解相思之苦?”
说完这话时,若华两只圆圆的大眼迅速积存了泪意,当真是相思苦甚啊!
琼娘哭笑不得看着一对儿女,只心里再次庆幸,楚邪是被公公楚归农养大的。不然,那等子风流岂不是要尽得皇帝的真传?若真是招蜂惹蝶,处处相思苦透的话,她也没法跟这等子风流王爷过到一处去了。
羲和倒是不解风情,笑嘻嘻地对妹妹若华道:“那牙虫儿,也是对你相思呢,你再吃糖,今夜虫儿便要钻透了你的牙!”
若华不干,追着哥哥打闹了起来。琼娘只笑着看着他们,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儿,心道:但愿这个是个安静的,可别再是皮猴一个。
就在这时,大嫂陈剑秋也带着自家孩子前来过府闲聊。
就在昨日,陈家迎来的圣旨,因为她的父亲陈远修助琅王收复失地有功,万岁垂恩,要为陈家正名昭雪,恢复陈家原本的世袭封位。
说实在的,听着圣旨事,陈剑秋自己都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己家原本竟然是一等的公侯之家。父亲的嘴竟然那么的严,从来没有漏出过半分。
而父亲在年少时,竟然开始恩科状元郎的出身,只是叫人叹惋的是,到了她和兄长这一辈子,却是腹内无几两笔墨。
琼娘唤奶娘带着三个孩子去别处玩,笑着道:“你的年纪还小,现在学也是一样的,至于亲家兄长,我看也是聪颖的样子,到时候请了西席先生入府,教了基础,再入书院也来得及。”
陈剑秋使劲点了点头道:“以前看王妃识文断字,书写流畅的样子便心生羡慕,可要自己来学,总是欠缺了些决心。如今才知祖宗这般显贵,若不下苦功夫,当真是对不住先祖的名头。”
说到这,她又是想起一桩道:“近些日子,总有人往家里递送帖子,都是些不认识的夫人,以前我虽然看着王妃应酬,可如今自己来做,却欠了章法,不知深浅,还要请王妃帮衬,看看该如何应对。”
琼娘笑了笑:“这便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既然以后亲家翁承袭了爵位,少不得你要替父亲兄长帮衬,若是信得过我,便将拜帖拿来,我替你分个轻重缓急。你自己也拿捏了分寸,待久了便会做了。”
陈剑秋信服地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以前初嫁时,我也曾随着王妃你去应酬,可是她们那些个贵夫人,看在我是王妃大嫂的情面,才挤出几分笑意,背后可没少说我的闲话。说实在的,那时很是生出了悔意,觉得还是自己思虑不周,叫王妃你有了个出身卑贱的嫂子,平白让人笑话。”
琼娘这才明白,为何她后来叫大嫂一去去宴席时,她为什么总是推脱着有事不去了。
当下只笑道:“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什么,自不必放在自己的心上。若是论出身的高低,我这个商户女又比身为农户的身价高贵到哪里去?我之所以认定你为大嫂,便是觉得你会让我们崔家兴旺和睦,这不,你嫁来之后,我爹娘从来没说你半个‘不 ’字来,里里外外,哪样不是你操持?前些日子,我爹爹的犯了肝病,也是你及时看出他脸色发黄,这才及时请了郎中施药诊治,要你日日汤药侍候。”
琼娘一番温温婉婉的话语,自是打开了陈剑秋的心结。
而在京城的贵妇人中,却是认定这琅王妃识人之能了得,准是一早便了解了陈家的冤情,这才将个婢女聘为大嫂,又助夫君立下此等为伟世奇功。
更有人传,说这琼娘乃是福星转世。天生旺夫母,旺夫君的命盘。若论识人之能了得,那也得是夸赞琅王,怎么当初就这般慧眼英明,将这个冒着福气金光的商户娇妻娶进府门里来的呢?
不过得胜还朝的琅王,却并不觉得老婆金光闪闪,当他一路跋涉,终于领着大队人马来京城的外城门前时,心里想到的,乃是自家小琼娘那一身香喷喷的白肉。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楚邪连马背都有些坐不住了,真恨不得立刻飞扑会府里去。
可恨的是,外城门处,黑压压一片,都是前来相迎的文武百官。
第214章
除了百官外, 前来相迎的百姓也是里外三层, 高呼琅王名号的声音此起彼伏。
若是换了别的臣子,此时早就胆战心惊,深怕功高震主了。
可是嘉康帝此时脸上的喜气,也是由内而外的,活脱是他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这几日在朝上,万岁爷是频频跟人谈起鬼门峡的大捷, 在夸赞琅王骁勇时, 只恨不得昭告世人,那是他亲生的儿子!
可是这等有着内秀,却不能尽情炫耀之感, 也着实憋闷死人。
今日楚家军归京,皇帝便迫不及待带着文武百官, 前来城门出相迎了。
接下来别是冗长的接风仪式, 等琅王被迎进宫门后, 已经是过午了。
得胜的将军们都以能被陛下亲自接见, 如金銮殿得赐御酒而感到荣耀。只有琅王看着满桌子的酒席, 脸儿黑黑的——这要是吃起酒来。何时才能返回府里?
可是圣上虽然给自己亲孙讲解了什么相思之苦,显然到了自己的亲儿子这里, 便只顾着解一解自己思念儿子的相思,全然不顾儿子想媳妇的心思了。
这好不容易吃完了酒席后,嘉康帝意犹未尽,又将楚邪叫到了御书房里。
楚邪望了望天, 觉得一会一定长话短说,再飞马回府。
大内总管文泰安来给琅王引路,问过安后,便引着他向御书房行去。
因为是干的察言观色伺候人的差使,文泰安可是看出了琅王脸上的不耐烦,便在路上笑着道:“王爷真乃我朝的飞将军,一举收复失地。自从得了王爷大胜的消息,万岁爷甚是高兴,整日里都是乐呵呵的。咱家很久没有看到万岁爷这样开心过了,待会还请王爷耐心陪陪皇上,这些日子,皇上因为担心王爷,连觉都睡不整夜呢……”
琅王没有说什么,不够紧皱的眉头倒是略舒展了些。文泰安心道,这位祖宗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以后得叮嘱着万岁在儿子面前卖惨,这才能讨得儿子的欢心啊!
进了书房,嘉康帝笑着站了起来,叫琅王上前,仔细打量一番,说道:“我大沅很久没有如此胜仗了。当举行庆功式,振我大沅声威,也为你庆功封赏。”
琅王沉声道:“圣上,庆功一事不忙,眼下倒是有桩事要先行处置。”
嘉康帝说道:“哦,忘山所谈何事?”
琅王道:“乃当年陈石生将军含冤被人构陷之事。”
嘉康帝沉吟道:“朕年少时见过陈石生将军数次,其人不夸夸奇谈,言辞朴实,请求收复常州的上奏,更是切中要害,实为不可多得之帅才。可惜当年大败亏输,却是差一点便断送了我大沅的国运,是以先帝才动怒,削去陈家爵位。在你入京前,朕已然颁旨恢复了陈家的爵位。”
琅王道:“陈将军的确神勇,可是让他落败的却不是大意或者时运,而是我大沅朝臣中有暗通匈奴的奸细。陈远修献沙盘后,对臣详述了陈将军当日兵败的内情和经过。非是陈将军作战失误,实则是有人为一己之私利,置大沅不顾,联络匈奴,里应外合将陈将军击败。一心为国的陈将军因而受戮,累及子孙,而通敌卖国的奸人却身居高位,子孙昌盛。臣以为当锄奸惩恶,还陈家清白,方能杨清弃浊,筑我大沅盛世。”
其实楚邪说的这些,皇帝何尝不知,他在年少时,也是对先帝爷的许多处置不甚理解。
只是待自己执握了江山后,却突然理解起自己的父皇了。
然后如今朝堂盘根错近,食古不化之臣比比皆是,实在是需要一场除尘迎新的变革。
这一点,先帝也做不到,他做不到,可他的儿子忘山能做到。
想到这,他抬头望向了楚邪,道:“在你临行前,朕便跟你说过一番话,你是有大才能之人,虽则不愿回归我刘家,却也不该偏居一隅,过蝇头小民只顾着自己的日子。既然你觉得陈氏冤枉,那这个陈年旧案便由你来主持吧。”
那天,楚邪出宫时,已经是满天的星斗阑珊。
等他快马加鞭回府时,两小儿已经四仰八叉地睡倒在了大床上。
琼娘一身细软的薄绸长裙相迎,只搂住了他的脖颈,还未说话,先是热切地吻住了他。
琅王的舌尖与她勾住,只恨不得一下子将这小娘吸入肚中。
琼娘只紧搂着他的腰身道:“隆冬夜长,可是想死奴家……”
这话颤巍巍地撩拨着久旷了的军爷,可待要抱上床榻去,却有两个滚睡着的小儿。
楚邪一寻思,便径直抱出房门,直去了书房去。
琼娘被他那猴急的样儿逗得直笑,却少不得提醒:“王爷,我还怀着身孕,孟浪不得……”
楚邪的声音隐约传来:“我的小琼娘放心,顾惜着你呢,少不得先将你伺候舒服了……”
接下来便是附耳的细语,惹来琼娘红着脸捶他的胸。
接下来书房烛光摇曳,屏风后嬉笑细喘声不断,只是相思苦长,相聚恨欢短。
只是王府书房春意正浓,可是朝堂之上却似乎肃杀一片。
琅王归朝,领圣旨彻查魏田通敌卖国之事,而且老臣不用,启用了一批寒门出身的新臣,陈糠烂谷全不放过,尽是要细查到底。
结果不知怎么,人证物证俱是指向了当朝的丞相魏申。
当案子越查越深,牵连的臣子也多。琅王遭遇到的阻力也愈来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