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青和陈彦倒是会谈起生意上的事儿,也知道陈家车队的事儿,只是对这些细节并不知道。其实就连陈彦自己也不晓得这样的连锁反应,还是卡尔过来时和林若青提起,林若青才晓得这个。
她不由也有些惊叹,这放到现代,基本就是物流行业的雏形了。
当晚陈彦一回家,就发觉了林若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了。
平时林若青也就是懒洋洋自己做自己的事儿,今天冷不丁似乎热情了不少倒是让陈彦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怎么了?”陈彦问她。
“就是觉得你真厉害。”林若青感叹。
她这感叹不是假的,她是真的佩服陈彦了。人家是天生的商业头脑,不像她到底还是借助了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彦从来不缺人说他厉害,也向来不喜欢别人溜须拍马,可是林若青不一样,林若青一开口,陈彦就觉得自己心里不知道舒坦成什么样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卡尔来这一趟,还是没有将莲娜给带走。他们以前的国家在西北方,大半都在沙漠里头,气候也比杭城恶劣不少。莲娜现在在杭城住习惯了,还真是不想回去了。卡尔也干脆就和莲娜在杭城成了婚,并且和她一起住了两个月。
当他晓得林若青这边的脂膏已经能够长期保存以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订购了一批货,并且要亲自运回到自己的国家里去。
布料生意被人占了没关系,这边不又有了新活路了?
卡尔信心十足,要说布料那还不算是独一份,边关也不仅仅是杭城的织布厂在扩大销路,可这脂膏目前在宋国内外可都是独一份的。
特别是他们国家恶劣的天气里,女子男子都能用上这东西。他在杭城住的这两个月里,也和莲娜一起用了脂膏。如果莲娜的肤质变好还能说是意外,那么卡尔这也明显觉得自己的脸比以前好了,那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他跟着车队回去,连其他话都不用说,就让自己的同伴看看自己的脸,大家就能够知道这脂膏到底好用不好用了。卡尔觉得自己都能够预料到自己国家里那些女人们以后痴迷脂膏的模样了。
而对于林若青来说,她也乐于卡尔将脂膏带过去售卖,国外市场她是一定要开拓的,与其自己一头扎过去可能碰到脑袋,还不如让卡尔帮着试试水。
上半年里的杭城大概就是这些事情。
等到这年入了冬,各地的学堂终于陆陆续续都呈报了完工。杭城知府这边也收到了下面人呈交上来的教书先生名单,就等来年开春便能正式将学生收进来上学了。
到了这个时候,学生每年上学的学费也由官府定价发布了下去。学费半年交一次,一次一百五十文。
这与那些书院相比,可真是一个零头罢了。就算是世代种地的穷苦百姓家里,也没有说掏不出这一百五十文的。
一时之间百姓之间读欢欣雀跃,再听说这仅仅是杭城地界才有,外头可都是没有的,他们心里就更多了一些自豪感。而杭城和其他州府的交界处,不少人听说这个消息,能有亲戚的便想办法把孩子寄养到杭城的亲戚那边,这么便宜的书,不读还不吃亏了?
以往官商相交都要有避讳,外面百姓私下也要说这个。可就官府建设书院的事儿,百姓们说起其中的官和商,那满嘴除了赞言就是赞言。
知府是好的,陈林两个又可以算是一家人,也是好极了的。陈家商行一向诚实守信,林氏的织布厂和粉黛那些,也都是些美名,杭城这方水图可真是出些好人物。
年底,别的地方都在发愁如何将自己的政绩写得好看些交上去,杭城的知府却是满心松快。他什么都不愁,他只愁能写的地方太多恐怕到时候折子上不够写啊。
而年底一到,皇帝那边对杭城也格外关注。连带着对杭城格外关注的还有不少朝中重臣。
杭城若是发展好,那就意味着杭城的政策要扩大范围实施,这是不少行事古板的臣子不愿意看到的。当然也有一部分臣子对杭城的观望则是希望杭城发展好的。不说其他,杭城那边这两年几乎好上加好,让不少官员都看红了眼,就想从杭城那边取取经。
让女人出门做工似乎是不那么体面,可那也和他们没有关系不是,不少官员心里头算盘都打得精明,反正这都是底层百姓的事儿,他们的妻女又不会涉及其中。况且皇上现在对杭城期许大,今年都给了杭城多少次优待了,其他地方官心里痒的和什么似的了。
千等万等,杭城那边的折子咋大年夜的前两天到了京城里。皇帝在书房里看了那折子,当场大笑出声,将旁边侍候的宦官吓了一大跳。
皇帝捧着折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口中喃喃道:“好,实在是好!”
杭城知府在信中仔细讲了这一年以来杭城的变化,特别是开放女子也能相对自由地出门做工后的结果,结果当然是好的,杭城与上一年相比,百姓的日子又好了一些。且杭城知府那边还呈上了他们对律法的增加和修减,并且附上了这一年以来这些律法在实践中的应用。说完这些,杭城知府又说了兴建官府学堂的事儿,给皇帝又是一大启发,顿时让皇帝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大改动来。
第95章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皇帝清楚。他暂时还是得按捺下心中的激越, 而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和众位大臣说了这份奏折。
这一回朝中的意见就不再像上次一样一边倒了, 而是两方对立呈现五五开的局面。不少老臣干脆就没有发表意见, 因此反对声也就小了很多。
皇帝也没立刻就说要全国推开杭城的政策, 只提了一嘴若是有哪个州府想要效仿,可以上折子来说。不过皇帝还留了一手,这次只松了三个口,也就是只有三个城市能申请。
这不仅仅是将未来不好的可能性把控在了合理的范围之内,更让不少原本犹豫的地方官一下都提起精神来,二话不说就赶紧呈了折子上去,唯恐自己动作慢了就被别人给抢先了去。
杭城这边一时风头无两, 杭城知府只恨自己走路不能飘着。
也因此, 等正月一过, 杭城知府便更加琢磨着要办出点大事来。他是从京城出来的,看似是被贬了 ,其实也就是个回到家乡养老。再过不了几年就该退下来回归田园了,他可没什么好怕的。即便是哪里做的不好, 那也和升迁没关系, 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而皇帝在京城里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林若青这边。如今局面大好,往后的改革似乎也是一条明路,这一切的根源还都在于林氏给他的启发,皇帝思前想后,觉得林氏不管是作为商人好还是作为一个开创者好, 都是正面典范。且现在多处试点的改革不就是希望女性也能成为像林氏一样的人吗?
那倒不如将林氏树立成典范,说不定还能引出更多女中豪杰来。
想到这里,皇帝就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因而便拟了一道圣旨对林若青做了表彰。
这道圣旨在二月底被送到了杭城,当着陈家所有人的面给念了出来,听得陈李氏一惊一惊的。
她原本是晓得自己儿媳妇有能耐,却没有想到林若青这么有能耐,竟然把皇帝都惊动了。
不仅是陈李氏惊,其实连林若青自己都惊了。等听完圣旨以后才算是琢磨透皇帝的用意,这是把她当成正面例子来扩大宣传了。
这挺好,林若青接圣旨接得心安理得,等宣旨的人走了以后,她自己还将圣旨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陈李氏过来见了连忙说:“快收起来,收起来,以后就放在家里的祠堂里头,要留给后人的。”
家里再富贵那也比不上官方给的尊荣,更别说是皇帝亲自给的了。
因此林若青原本想随便放在房里的东西就这么给陈李氏拿去震祠堂了。
陈彦是个极其精明的商人,原本若是说皇帝已经说明白了自己以后政策走向的六分意思,那么等这道圣旨下来以后,无疑就挑明了九分。
那么往下,陈彦觉得自己也能更加放开了。
三月里,不仅仅是织布厂又扩招了一批女工,连着陈家商行也宣布另外招收各种工种的女工。之前不少小商户对此还不以为然,可听说皇帝都颁布了圣旨夸赞林氏,当下也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跟着也就也学起了大商户们的作为来。
这么一来,等到了今年夏天,杭城里之前不少全由男人做的工种,也逐渐有了女子的身影。虽然说现在出来做工的女子还都是些家里生计所迫不得不出门做工的,不少家里小康的还是不太愿意送自家女人出来城里做工,可是状况的确在不断不好。
同时不少雇工的人也发现之前实在是太傻,不少活短缺人手只能高价雇工,却没想到一样的活其实女子学了也能做,能做工的人多了,那么雇工的价格也就下来了不少,节省了许多成本。
而就算女子不出门做工,但也渐渐因为开放女性做工尝到了好处。以往大多数女子在非节庆的日子里都不太愿意出门,现在不同了,因为女子在外做工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的场景,更不说大白天上街了。且官府那边不仅仅是修改了律法,也增加了许多白天在街上巡查的捕快数量,让女人们走在街上也倍感安心。
林若青从来没有觉得心里这么松快过,原来一些她以为很困难的事,在日积月累的努力下是可以完成的,这给了她无限的鼓舞与动力。
林若青开始积极了解,现在的情况之下她能够做的努力。
女人的地位的确相对以前有了一部分的提高,然而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事儿总归是一点点做的,不可能瞬间拔高女性地位,更不可能一下子改变人们心中的固有想法。
官服那边加强巡逻能解决的只是一部分社会上针对女性的恶意,但这仅仅还是很小的一部分。让林若青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是织布厂里一个女工的遭遇。
八月,下面的一个管事层层报上来,将一个事情报给了林若青。织布厂的一个女工被丈夫虐打,不敢回家,她丈夫还闹到了厂里逼着让他们交人,此时捕快已经到了织布厂里,说是男人请来逼着他们放人的。
林若青听了觉得荒唐至极,再详细一问更觉得对方可恨。原来那个女工的丈夫素来是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主,对家里的事儿不闻不问,现在一个家全靠女工的工钱支撑着,还要时时忍受债主催债。这一回女工被打就是因为拿不出还债的钱,她就成了被撒气的对象。
而这事儿之所以捅到了林若青这儿,还是因为女工求助的是另外一个女管事,若不是女管事同情,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被带走了。
涉及官府下面的人不太敢出面处理,林若青恰好在庵堂附近,过去织布厂也方便,干脆就自己亲自过去了。
等林若青到了地方,事情正好闹得不可开交。
她的马车在织布厂门口慢慢停下,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里面人的目光,也使得原本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厂里头的管事们是认识她的车的,一下子都觉得主心骨来了,跟着快步走到了车前。
到时那个闹事的男子很快反应过来,依旧嚷嚷着要他们还人,满嘴还是织布厂拐带了他的妻子。
因为在他看来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就算他打自己的妻子,吸家里人的血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不合逻辑的是织布厂这边维护他妻子的行为。
他底气十足,瘦弱的身材一副猥琐样子。
第96章
来时路上翠竹就和林若青说着这方面的事情。
“我听扶柳说,她们家隔壁住着的一家子, 婆婆和儿子也喜欢磋磨儿媳妇, 时常都是能听见打骂的, 有几次扶柳还见着那女人脸颊肿着出门, 脑门上都有青紫,听说是直接按着人的脑袋撞墙,你说狠不狠?”
林若青听得眉头直皱,脑袋都跟着疼了起来。
事实证明现状在改变是一方面,但现状改变起来从不真正容易也是另一方面。揭开一个被长久掩盖着的问题,势必会看见疮口的鲜血淋漓甚至腐烂不堪。只有挖去腐肉才能让伤口愈合。
林若青缓步走下马车,环视了在场人一圈。原本跨刀已经面露不痛快的捕快也跟着走到了马车前面, 抬手客客气气给林若青行了一个礼, 然后道:“陈夫人, 劳烦您和里头的管事说一句,还请别扣着人,这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还得人家自己回家关起门来说。”
林若青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 敷衍了事, 只要这烫手山芋抛给别人就成,也就别管老实人是不是受了委屈。
“既然是在我厂里做工的,那就和我有关系,这事儿我前后也知道清楚了,不必他们夫妻回家说,能在这外头敞敞亮亮地说清楚了就是最好的, 要不然回头糊里糊涂,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若青的身份到底和在场的其他人不一样,那猥琐男人可以不将其他小管事放在眼里,可对林若青却不敢这样。捕快们就更加了,他们在官场边缘摸爬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哪里会不晓得林若青背后的分量以及厉害关系,对她说出来的话也自然不敢怠慢的。
被打的那个女工恰好与林若青同姓,她男人则叫王文。
林氏刚被打过完没一天,脸上身上都是青青紫紫没法看的样子,林若青只瞧了一眼就想狠狠踹上那王文一脚,连着两个捕快见着这场面,也觉得王文颇不是个男人。
倒是王文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原本还有点怕林若青的,可一见着畏畏缩缩的林氏,一下胆气就足了起来,粗声粗气道:“你还不给我滚出来,现在还长能耐了,知道出来躲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林若青冷冷看着王文道:“你要是再说一句,我立刻让人扔你出去。”
王文气息一窒,重新笼着衣袖缩起脖子来。
林氏见林若青都来了,又见王文的怂样,一时有些找到了主心骨的滋味,再看向林若青忍不住就落下了眼泪。
“夫人,我……”
林若青道:“别哭,你先将你家里的事情都和我说清楚了。”
林氏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家里的状况给梳理了一遍。王文的爹娘死得早,不过他爹娘能干,死前给王文留下的两间大瓦房,在乡下已经是很让人眼红的了。林氏嫁过去之前原本以为上头没有公婆,家里又有田地,房子更是不愁,那么只要夫妻两个勤快肯干,那什么日子过不好?
谁却晓得王文这人却是个好吃懒做的,成日不是吃酒就是赌钱,没个两年就将家里的老底掏空了。林氏生了孩子连月子都不能做,第三天就得下地干活,要不然地里头没种就没收成,一家人都得饿死了。王文一天到晚不着家,一回家就是要钱还赌债打人,林氏自己绣花织布只能勉强维持自己和孩子生活,又有王文这样的丈夫,家里哪里还能存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