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灯不算太亮,她又拿了两个手电配合着镜子的反光对准了这个方向,这才戴着胶手套帮沈宴清洗了一下。
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
但面上糊住的血被擦去后,伤口看得就更清晰了。
乔晚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
子弹没有穿体而过,更幸运的是没有在体内炸裂开来,不用担心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精力擦汗,小心翼翼地用刀弄开了伤口,终于用镊子把那枚子弹完整地取了出来,落进盘子里发出一声轻响。
估量了一下时间,乔晚加快了速度,尽量轻柔地开始缝合伤口。
这工作也不简单。
缝伤口不是缝衣裳,将两边儿的豁口拉到一起缝起来就够了。
为了不出现表皮愈合,但皮下积液、感染,最后刀口开裂的状况,她必须耐心地分层缝合。
没有麻醉设备,乔晚只庆幸沈宴此时已经昏迷过去,否则恐怕得生生地捱过这一阵阵的痛苦。
好不容易缝好,又擦拭了面上的血迹,乔晚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额上早已经布满了汗珠。
她的一双手酸麻不已,刚一站直就差点儿脑子晕眩地倒了下去。
在这简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救急手术,不仅沈宴受了罪,她也耗费巨大。
乔晚只稍微调息了一下,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就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她不知道沈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安排,也摸不清雍城如今的局势。
乔家那边不用担心。
如今的乔家已经不只是雍城的第一富户,连在其他城池也名声远扬,北方都跟他们家有合作。
就算没有沈公馆,当局者也不会和乔家撕破脸皮,反而需要处处依仗。
不管是打仗还是修生养息,都需要钱不是吗?
杨副官手底下有兵,身手也不错。
不管是搏一把,还是藏起来,都用不着她担心。
除了出现在船上的沈宴。
他既然独自出现,而且是悄悄渡河上船,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引渡,就说明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乔晚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告诉史密斯的念头。
既然要瞒着,她还是得下船去。
一场手术,史密斯给她的一个小时就去了大半。
沈宴已经找到了,乔晚并不需要真的去岸上搜寻。
她只需要下一趟河,然后立刻上船,表示自己的确下船去了雍城就行了。
乔晚将房门关上,把钥匙贴身放好,这才从之前选好的那个角落下了水。
好在这地方不错,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注意,不用担心被谁撞破。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河里透骨的凉。
乔晚刚一下河,就被冻得一个激灵。之前就酸麻的双臂差点儿冷得抽筋,好险没有倒霉地溺水。
如果真在这种情况下游去码头,还真是够呛。
好在她并不需要。
乔晚吸了一口气,埋进河水中一口气游到了船头甲板的方向。
船身太大,除了这里有船员接应,核实身份后拉上船去,其他部位根本就没有下手的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乔晚必须下水,才不用担心被人揭穿的原因。
上船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果然,就见史密斯从船舱那边走来,刚好遇见了被拉上船的乔晚。
她浑身都湿透了,裹着一条船员提供的大毛巾,一头束起黑发散落了些贴在脸边,衬得那张被冻得发白的脸愈发憔悴苍白。因为之前太过疲惫,她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史密斯却想到了“死去”的沈爷,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快去休息吧!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还要继续啊。”
男女有别,他也不好多说,见乔晚点头后,只能这么走开了。
乔晚赶紧快步回到房间,当听到安静的房里传来的微弱呼吸,这才稳住了心神。
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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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醒了
这一夜乔晚几乎就没怎么睡过。
船上条件有限,她又不知道沈宴的打算,自然暂时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
就这么给他做了一场“手术”,还多亏了乔晚上一世那几年的经历,对刀枪之类的创伤并不陌生。如果是其他病症,她反而没辙了。
到了半夜,沈宴果真有些发热了。
乔晚一边帮他物理降温,一边祈祷着他不会出事。
等到外面的晨光微微透进窗户,沈宴的体温才终于降了下来。
只是,继发热之后,他又开始浑身犯冷了。哪怕是将所有的被子都仅仅捂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本身冰凉,就算盖再多的东西,背窝里也暖和不起来。
乔晚倒没有像那些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脱了衣服钻进去给他人工取暖。
不说她愿不愿意,就这情况也不会允许。
毕竟船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史密斯随时可能过来,她怎么可能脱了衣服上床休息?能趁着半夜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找了几个可以密封的玻璃瓶子,灌了热水进去,再套上一层布。
这样既能传递温度,又不至于把人烫伤。
几个简陋的“保温瓶”放进去没一会儿,被窝里总算是有了些热气儿。沈宴原本冒着虚汗的脸上也多出了些血色,看上去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她才刚把沈宴照顾好,就听房门“咚咚咚”地响了三声。
乔晚赶紧将头发随意拉扯得凌乱了一些,累了一夜,脸上的憔悴都不用刻意装出来,就这么过去开了门。
房间虽小,但床铺的位置并不是正对着门口的,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和几个柜子隔着。
站在门外的史密斯见到乔晚之后,亲切地笑了笑:“miss乔,你现在还好吗?早饭已经好了,我看你也没心思过去,就帮你拿了点儿过来。你先吃,中午可别忘了来餐厅。我就先回去歇着了。”
史密斯的确十分绅士,没有提出要进屋,将东西塞给了乔晚之后,不等她开口挽留就主动离开了。
乔晚端着餐盘,眼神复杂地看着史密斯离开。
她十分感激这位美利坚绅士的帮助,如果是她自己倒无所谓,但关系到沈宴的安全,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这份人情,将来只有另找机会再还回去了。
船票的价格不低,贵宾舱的布置却算是值回了票价。
乔晚将早餐里的流食稍微加热了一些,用小勺子一点儿一点儿地给沈宴喂了进去。
一开始,他牙关紧咬,很难打开。
对付敌人的话,大可卸了对方的下巴,或者是暴力撬开他的嘴。
但这是沈宴……
乔晚想了想,脸上微红了一下,低过头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张开了嘴。
唇舌接触的一刻,沈宴的眼睛却微微睁开了。
他的眼神并不算清醒,却带着浓浓的警惕。那略显混沌的眼神接触到乔晚的时候,便突然放松下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在乔晚以为他要醒过来的时候,沈宴却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之前只是她的错觉。
这一次,勺子喂过去的时候就顺利多了,他甚至会在昏睡中自主地吞咽。仿佛在察觉到乔晚的存在时,身体就已经自动对她解除了防范。
好不容易喂他吃完了东西,乔晚才随意将剩下的面包混合着肉松吃光了。
现实世界中,要跨洋去美利坚,坐飞机也就不到一天的时间。
但现在他们只能乘坐这样的轮船,至少也要半个多月,还要是海上没遇到什么特殊天气的情况。
这倒正合乔晚的意。
半天时间,沈宴怎么可能醒的过来?
半个多月,等到入港的时候,他如果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可以勉强行走了。
乔晚所在的是船上的vip贵宾舱,很少有人过来打扰。
史密斯也照顾她的心情,见她后来一日三餐都未错过,一到时间就按时出来端了餐点回房,也就没有上门了,给她留下了足够的个人空间。
这么一来,沈宴的存在还真就没人发现。
等到第三天清晨,沈宴才终于醒了过来。
为了方便照顾沈宴,乔晚将房间里的一个小沙发搬到了床边——这就是她睡觉的地方了。
沈宴醒过来的时候,乔晚还睡在沙发上。
连续熬了几天的夜,有一直提心吊胆没能休息过来,乔晚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累极了,睡着之后甚至有了轻微的鼾声。
并不算特别明显,根本不会打扰到别人,听上去就像是一只小动物安眠的时候发出的呼噜声,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沈宴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些陌生。
但警惕的神色还未出现,就发现了身边那人。
沙发的高度比这平板床稍微低了一些,他略微偏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小脸。
她睡得沉沉的,眼下有一团浓浓的乌色,像是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了。
大概是想时刻注意他的动静,乔晚的一只手伸到了床边,和他的紧紧相握,就连睡着了之后都没松开。
沈宴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肆无忌惮地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猝不及防,却又甘之如饴。
没有麻醉,腹部的疼痛还在。
沈宴却并不担心,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伤口的疼痛。
乔晚这样安睡在旁边的表现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如果他的伤没处理好,这笨姑娘是绝对不会睡得下去的。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乔晚,嘴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几分虚弱的微笑,柔和得像是窗边透进来的晨光,同他往日里的神情截然不同。
然而,这几日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的乔晚却遗憾地错过了。
她是被外面乘客的谈话声吵醒的。
刚醒过来,乔晚的眼神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
但她已经第一时间朝着床上看去。
在对上了那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眼睛后,乔晚才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你终于醒了!”
起得太急,下一刻她就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儿倒回去。
沈宴反射性地就要伸手去接,却扯到了伤口,“嘶”的发出了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乔晚顿时稳住身体,急急忙忙地扯开了他的被子检查。
还好,没有出血。
乔晚嘱托了几句,先去餐厅端了早饭回来各自吃了,这才严肃着一张脸问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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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答案
沈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乔晚的脸色似的,十分无辜地看着她。
那双比女孩子还要浓密好看的黑色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晚晚,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回答你的。”
他的声音本来是很清透干净的。
但由于受了伤,昏睡这么久才醒过来,这时候难得带了些沙哑,竟多出了几分意外的性感撩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不是对其他人做戏的情况下叫她“晚晚”,乔晚刚刚还板着的脸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
她咳了两声,又努力维持自己威严的形象,沉声道:“你什么时候问过我问题了?不要妄想逃避我的问话!”
其他事儿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差点儿把他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乔晚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知道教训。
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还把自个儿糟蹋成这副模样了。
敢情那些聪明劲儿都用去怼人了是吧!
“我怎么没问?”沈宴一双眼里满是认真,脸色自然而无辜,还带着写微弱的苍白,好像对他说话稍微重一些都会产生什么罪恶感。
即便是这副模样,他说起话来依旧带着几分他独有的风格。
看了看船上的挂钟和日历,他对着乔晚说道:“在第三百六十一天五小时三十四分之前,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忘了吗?你说过的,下次见面就告诉我答案。”
说到这儿,他扬了一下下巴:“前天晚上我一上船就提醒你了,但你到现在还没给我一个答案。miss乔,你已经晚了一天零十一小时二十三分钟,我是不是该收点儿利息?”
同样是叫她“miss乔”。
在史密斯这么叫的时候,乔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是正常的称呼。
但从沈宴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多出了几分和“晚晚”一样的亲昵,还带着几分打趣,让她又是惊讶又是羞恼。
乔晚真相装傻充愣将那个问题忽略过去,但她突然想到了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乍闻沈宴“死了”时心灰意冷的情绪。
为什么还要继续拖延下去呢?
就算把握不了未来,也该珍惜当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牵着沈宴的手收了回来,紧张地攥住了衣角:“沈宴,我……”
“等一下!”沈宴突然叫停,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我心悦于你,你知道吧?”
乔晚眨了一下眼。
什么情况?
不是在问她的心意吗?怎么又成了沈宴自个儿表白了。
他也不等她点头,继续说道:“雍城女校里也有西洋的那些学科,我知道你能听懂的。所以,这些话我就只说一遍。”
沈宴那双黑亮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她:“乔晚,我对你的爱完全符合能量守恒定律,我将生命和理智燃烧,转化为对你的爱情。你接不接受都没关系,因为我总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加入进来。拒绝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总会等到你点头的那一天的。”
乔晚先是面上有些发热。
下一刻就差点儿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