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朱砂
时间:2018-11-04 10:03:57

  连玉翘脸上更红,两眼发亮,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我也未想到,我,我竟真能跑去了卫所……”其实她才跑出十几里路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一样,只消一口气泄了,怕就再坐不稳马背……
  许碧笑道:“我早说过的,表妹比许多女子都强。”这一趟跑下来,连玉翘的精神状态瞧着也与从前颇有些不同了。
  “若不是表嫂教我,我再不行的……”连玉翘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那会儿我就想着,表嫂都说我能行的……”表嫂说她行,她一定就行的!
  许碧笑道:“表妹自然是行的。话又说回来,表妹瞧着陆总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连玉翘面上微红,“表嫂不是说他没事还升了官儿吗?”
  “哦——”许碧拉长了声音,“陆总旗已经二十出头了,还没成亲呢。他这人啊,也不易……”遂将陆飞家里的情况细细说了,“他想寻个能干的媳妇儿。说起来,他这官儿着实不算高,好在家中人口简单,虽然他那婶婶有些泼皮,可上无正经公婆,嫁过去便是自己当家,人口又少,省却许多麻烦的。”
  “表嫂说这些做什么……”连玉翘开始听得一脸同情,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对,脸上又红了起来,“表哥若瞧着他好,帮他寻门亲事就是了……”
  许碧手一晃,从袖子里漏出一枚玉佩来:“他可不就是托了你表哥吗?连家传的玉佩都给了。你表哥瞧着他人的确不错,正打算做这个媒呢。”这玉佩成色刀工都不错,据说是陆家祖上传下来的,只传长房长媳,陆飞那婶婶眼馋许久了。
  连玉翘看见玉佩,脸上更红了:“表哥做的媒,自然是好的……”
  许碧也不打算现在就说透,笑一笑把玉佩收了起来。看连玉翘脸红,这事儿倒有八成准了。
  连玉翘看许碧笑得意味深长,脸更红了,忙转换话题:“九炼怎么不见?”沈云殊若不在,九炼必是寸步不离的,今日没见着,倒有些反常。
  许碧叹道:“九炼啊,如今没用了,还在马车上躺着呢。”九炼挨了结结实实的二十板子,还是五炼动的手。虽说没有伤及筋骨,却也打了个屁股开花,也在马车里趴着呢。
  许碧刚说完呢,就听旁边马车里传出来九炼的声音:“少奶奶,小的还有用呢。”
  两辆马车并行,旁边又没有外人,许碧也不十分忌讳,将窗帘撩起一点,笑道:“哟,你还有什么用?”
  九炼支起身子,从车窗里露出脸来:“小的还有消息要跟少奶奶说呢。”
  许碧真是要刮目相看了:“你还有什么消息?”都给打了个动不得了,居然还有新鲜消息?
  九炼嘿嘿一笑。虽然屁股开花了,笑起来倒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贼:“的确有的。那个,宫里头许美人,前些日子产下了一位皇子。”
 
 
第112章 皇子
  杭州毕竟离京城还远, 就算九炼消息再灵通,其实也还是晚了一步,许瑶是在八月十五当天晚上, 月亮初升的时候, 产下了一个男孩儿。
  景阳宫里, 袁胜兰焦躁不安。若说当初袁家父子死讯刚传来时,她还觉得皇帝许她守孝是荣宠,那这几个月在景阳宫里憋下来,她已经不想要这种荣宠了。
  皇后是免了她请安, 可皇帝也不再到景阳宫来了,甚至其余妃嫔也被皇后叮嘱, 不可来打扰她守孝。
  当初为示尊崇,景阳宫就是她一人独居,并未有其余低位妃嫔依附。当然, 袁胜兰自己也不高兴跟别人同住, 为什么要弄些小妖精来住在她眼皮子底下,皇帝来了她宫里之后,还要防着这些小妖精来分宠?
  可是到了这会儿,她倒有些后悔自己宫里没住别人了, 那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人啊。如今,她连别的宫里都不好去了, 就是袁太后的宁寿宫,她若去得多了,皇后也要叫人来提醒她, 说袁太后本就伤心,她若去得多了,袁太后见她身上穿孝,会更伤心,这般让长辈伤感,未免有些不孝云云。
  是的,袁胜兰身上现在还穿着孝呢。
  她服的是齐衰之孝,就是稀疏的粗麻布缝制的孝衣。前阵儿天气最热的时候,衣裳穿得少,便是里头有中衣,这粗麻布也不免要磨得脖颈手腕处又痛又痒,亏得天气渐凉,衣裳厚了,才好些。
  袁胜兰何曾吃过这个苦头?不但这粗麻布衣裳穿着不舒服,就是头上身上也不好再戴什么首饰了。皇后正经把她守孝之事当成了大事来办,就连给她的日常用度里也格外注意。比如饮食上就是素多荤少,又禁酒;衣裳首饰则均以素淡为主,袁胜兰喜爱的那些鲜艳颜色一概没有,整日里不是蓝就是青,首饰大都是银的,镶个珍珠也是淡白的颜色,也有青白玉饰,袁胜兰一概都不喜欢。
  这守孝守到现在,袁胜兰真是苦不堪言,嘴上虽不敢说,私下里却想,倒还不如当初皇帝别给她这恩宠,就叫她照从前过日子倒好了,也不至于今日阖宫团圆宴,偏她不得去呢。
  “娘娘!”小宫人从外头小跑着进来,“许美人生了,生了个皇子!”
  袁胜兰一下就站了起来:“真生了个皇子?”许氏怎么就这般好运气呢。
  小宫人连连点头:“奴婢听得真真的,说是母子均安,皇上欢喜,当场就起了个小名叫皎哥儿。”宫里孩子素来难养,自先帝做皇子那会儿起,就时兴跟民间一般,先起个小名儿叫着,待到五六岁上立得住了,才正经地起大名呢。
  但这小名儿几时取也不同,有些皇子的生母不得宠的,生下来就连小名儿都未必马上有,不过就依着次序叫个什么三郎五郎的。似许美人生的这个,才落地就有小名儿了,可见皇帝高兴。
  袁胜兰手里的鲛绡帕子咝地一声就被扯成了两半,咬牙道:“走,去宁寿宫!”她现在也就是去个宁寿宫还略自由些了。
  只是袁胜兰在宁寿宫里足足了一个时辰,才见袁太后带了敬郡王回来,看见她还有几分诧异:“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立刻打发敬郡王去自己殿里,“珏儿去歇着吧,这一晚上也累了。”
  宫人带了敬郡王下去,袁太后脸上就露出疲色来:“怎么没歇着?瞧你这些日子也瘦了些,晚上该早些歇着才是。”
  袁胜兰如今又不宜到处走动,也不给皇后请安,早上爱睡到几点都没人管,自是不在意什么晚上早不早睡,只道:“姑母,听说许氏生了个皇子?生得什么模样?”
  “是生了。”袁太后不很在意地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那副模样,也看不出什么来。”
  “听说皇上立刻就取了名叫皎哥儿?”袁胜兰东拉西扯,看袁太后有一搭无一搭地不大接话,便心焦起来,“姑母那时不是说,这孩子叫我来养?”原先她是不想养的,可如今她又不能承宠,这又是个皇子,若养在自己宫里,皇上怕也就能多过来几趟呢。
  袁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如今守孝呢,怎么能养?皇上已经说了,这孩子出了月子就给交泰殿养了。”
  袁胜兰顿时急了:“怎么能给皇后!”
  “不给皇后给谁?”袁太后没好气地道,“你既是守孝不能养,这满宫里除了皇后还给谁养?”
  “我怎么不能养?”袁胜兰也有主意,“先叫许氏养几个月,等我明年出了孝,再把孩子接到景阳宫就是了。”
  袁太后轻嗤了一声:“你以为这宫里就只你一个人说了算?”
  袁胜兰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道:“姑母说了难道不算?”
  袁太后淡淡道:“皇后才是六宫之主,这些事,原本就该是皇后做主。”说起来,妃嫔们生的孩子也都是皇后的孩子呢,皇后抱去养,才是天经地义。
  袁胜兰急道:“姑母不是说过,这是皇长子,谁抱了养,便是添了一重筹码?”她现在娘家倒了,正需要这筹码啊。
  袁太后皱眉道:“你怎么再听不懂道理?如今你守孝不能养孩子,谁还会等着你出孝?许氏不过是个美人,就生了皇子也只升一级,自己养不得,能叫她养到满月已然是皇后宽宏了。宫里自有规矩,没个什么事都只尽着你来的。你若想定这些规矩,等你做了皇后再说!”
  袁胜兰被袁太后说得脸色阵青阵红。袁太后看她难堪,又放缓了声音道:“你也不必着急。趁着守孝这些日子,好生把身子调理调理,等出了孝,自己生一个就是。就是抱了别人的孩子,总比不得自己生的好。皇后是没法子了,她这个年纪,身子又不好,眼见是生不出来了。你不同,你年纪还小呢,往后自己生一个,可不比许氏这个尊贵?”
  说了一番,打发着袁胜兰走了,袁太后才吁了口气,揉着自己太阳穴道:“吵得我头疼。再没见这样守孝的。善如也是,竟不知道劝着点儿,就叫她大节下的这么带着孝乱跑。若是冲撞了珏儿如何是好?”
  善清上前来给袁太后捶着肩,轻轻替善如解释了一句:“昭仪主意大……”善如别看是太后给的宫人,若放到别的宫里去,哪个妃嫔不是得供起来呢。偏袁胜兰自恃是袁太后的侄女儿,姑母赏个宫人算得了什么,也不过以普通奴婢视之罢了,善如竟是不怎么能说得上话的。
  袁太后也是无奈,摆了摆手道:“罢了。只下回记着,若是她来了,记得把珏儿带远些。她身上三重孝,珏儿年纪小,若沾了晦气了不得。”
  善清听得心里一跳,轻声应了,不敢深想。
  袁胜兰虽然不是个心思深的,可回了景阳宫,也阴沉了脸。善如端上茶来,袁胜兰伸手去接,才沾了茶盅的边就猛地将手一抽,啪一声茶盅落地,袁胜兰的孝衣上已经湿了一片,立刻骂起来:“你这是想烫死我不成?”
  善如连忙跪下请罪。袁胜兰冷笑道:“我哪里敢受你的跪。你是姑母宫里出来的人,我供着都来不及呢!若有个不好,你到姑母那里说我一句不受□□,可就轮着我去向姑母请罪了。”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善如连连磕头,直磕得额上青红一片渗出血来,袁胜兰才稍稍息了怒气,冷笑道:“大节下的磕成个烂羊头,赶明儿叫姑母看见,少不得说我难为了你。”
  善如进退两难,还是鹤翎上前来说情,袁胜兰才叫她下去了。
  鹤翎叫小宫人来擦了地,又换了新茶给袁胜兰端上来,瞧着屋里没别人,才道:“娘娘有气,何必发在善如身上,到底是太后娘娘给的人呢。”
  旁边春剑哼了一声道:“就是宁寿宫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奴婢,难道打湿了咱们娘娘的衣裳,就不用罚了不成?”本来她们两个是袁胜兰的陪嫁丫鬟,景阳宫里的宫人都听她们两个指派,自打善如来了,因是宁寿宫给的,无形中就压了她们俩一头。鹤翎还罢了,春剑心里甚是不快,逮着机会就要在袁胜兰面前说几句。
  “你还不去给昭仪拿件衣裳来换呢!”鹤翎把春剑骂了下去,才低声道,“娘娘,如今——不是奴婢说句丧气的话,娘娘如今得靠着太后娘娘呢……”
  袁胜兰紧紧捏着双手,半晌忽道:“我想靠着姑母,姑母却未必就肯让我靠着。”
  鹤翎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娘娘这是怎么说——”
  袁胜兰打断她的话,道:“你今儿也是跟着我去宁寿宫的,你看姑母,我说起皇子的事儿,何等敷衍我。当初跟我说得好好的,等许氏生了儿子,就叫我抱来养,如今——”
  鹤翎轻叹道:“娘娘不是在守孝么,这时机实在不巧,太后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袁胜兰冷笑道:“有什么道理?倒是你说我在守孝,我倒有些明白了,如今我爹和哥哥们都没了,姑母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鹤翎心中其实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可如今袁胜兰已经身在宫中,有些话说了又有何用?沉默片刻,也只能劝道:“娘娘,这也未必就是……娘娘固然要倚靠太后,可太后若不扶持娘娘,又能扶持谁呢?如今皇后手里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太后要想——不指望娘娘,还能指望谁呢?”
  袁胜兰难得地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这话,我也想过,可瞧着姑母也没对哪个特别亲近些……”
  鹤翎道:“这就是了。可见太后最后还是要扶持娘娘的,只是如今娘娘守孝,实在不是好时候,才叫皇后那里争了先。太后发脾气,或许也是因着在皇后那里讨不到好处,方把火气发到娘娘身上……依奴婢看,娘娘不如暂时蛰伏,熬过这一年,待明年出了孝再想法子。那会儿,至少娘娘的孝名儿,阖宫再没人能说个不是的。”
  袁胜兰恨声道:“我只看不惯许氏的得意劲儿!”
  这话说出来,鹤翎都不知该怎么说了。自打许瑶有孕,实在是半丝儿得意都没在袁胜兰面前露出来,反倒是越发的赔着小心。如今袁胜兰还说这话,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得意。
  不过袁胜兰这话也没有完全说错,许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着实有几分得意。
  因生了皇长子,许瑶产子第二日,就升了婕妤。待得洗三过后,还准许家往宫里递了牌子,由许夫人带着许珠,前来看望许瑶及小皇子。
  许瑶自进宫,已然有一年多不曾见着家人了,这一见,顿时红了眼圈,惊得许夫人忙道:“月子里可不能哭呢,娘娘千万保重。”
  屋里并没外人,许瑶便擦了眼泪道:“又没外人,娘别这般生分。”又看许珠,“珠儿眼见着也是大姑娘了,我这里正得了几件东西,就手儿拿回去,就当是明年的生辰礼罢。”
  许珠今年已经十二岁,正是爱打扮的时候,接了许瑶给的东西,一瞧是一对儿五彩琉璃的蝴蝶簪子,便喜不自胜:“这簪子好生精致。”
  许瑶笑道:“是宫里的手艺,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我这会儿也不好戴的,瞧着这颜色式样也适合你,拿回去戴罢。”又叫鹤翎春剑捧了许多东西上来,“这几匹料子都是今年江南的贡缎,颜色庄重,母亲和父亲与二弟每人两匹。”
  这料子都是袁胜兰春天那会儿给的,说是好料子,颜色实在不是年轻妃嫔穿的。这哪儿是赏东西,怕是把自己不稀罕用的东西甩过来罢了。许瑶自是不会穿的,索性借这机会都给了家里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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