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翘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头道:“是呢。表嫂说表哥受了伤,一直都十分担心。”
红罗轻叹道:“大少爷对少奶奶是极体贴的。不是奴婢说句托大的话,我们大少爷年纪轻轻就有了五品官职在身,一表人材,又细心又体贴,谁嫁了我们大少爷,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连玉翘完全同意她的说法:“表嫂是极有福气的。”
红罗笑吟吟地道:“何止是少奶奶呢。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给我们大少爷做妾,那也是有福的。”
连玉翘虽未出嫁,但家里兄长却也有个通房丫鬟。连玉笙还只不过是个童生罢了,沈云殊却是正经的五品武官。连玉翘把两人略做比较,又想起兄长曾经想把她送去做妾的那一家,便不由得不赞同红罗的话:“姐姐说的是。”
红罗便笑道:“这话奴婢也是有些僭越了,表姑娘可别笑话奴婢。奴婢跟着夫人在外头也见过几家人家,这做妾名头上是差些,可也要看跟了什么人。有那主母宽厚温和,家里富贵的,照样过的是舒心日子。倒是有些姑娘命苦些,家里婆母不喜,时时刁难,夫君又没甚出息,说是正室,也不过是苦熬日子罢了。”
她絮絮地说着,连玉翘听见“命苦”二字,想到自己的克夫命,头就渐渐地低了下去。青螺便有些不喜,岔开话题道:“红罗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红罗也就顺着笑道:“也没什么,夫人叫我问问少奶奶中秋宴的事儿,这会儿既然大少爷在,想来我进去也不妥,这就回去向夫人回话。”
三人在小径尽头分开,红罗三步两步回了沈夫人房里,恰好沈云娇不在,便向沈夫人说了沈云殊回来之事。沈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好:“门房上是怎么当的值!”沈云殊回来,竟没人往她这边报一声儿?莫非是沈云殊在府里养了这几个月的病,府里下人就只认得他,都不知还有主母了?
红罗陪笑道:“一会儿奴婢就叫人去查问。不过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表姑娘在那院门口……” 将连玉翘在院门口立着出神的事儿说了一遍,“奴婢瞧着,表姑娘对大少爷——只怕早就有意了呢。”
沈夫人便嗤笑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 说是不肯做妾才来投奔姑父,不过是不肯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妾罢了。如今见了年轻英俊又有前程的,便是什么都肯了。
说到前程,沈夫人心里便有些不自在。沈云安去西北应考,虽说她觉得儿子考个秀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但说到底,也不过才是秀才罢了,后头还要中了举人再中进士,才能步入仕途。
而沈云殊呢?前头就不必说,近日又因剿灭海匪立功,如此下去,这五品守备再往上升也是指日可待,真不知要把沈云安给甩到哪里去了。
仕途得意不说,就是这后宅,沈云殊显见得也是夫妻相得。当初原以为是给他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谁知竟是个有旺夫运的,娘家姐姐还选入了宫,如此一来,岂不是更给沈云殊添了助力?
想到这个,沈夫人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自认处处胜过前头的连氏,怎么偏在子女之事上,却被连氏的儿子牢牢压着呢?
一念及此,她就不由得想起连玉翘那“克夫”的传言来。若这丫头当真是……那倒……
红罗服侍她久了,也猜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但自不会说破,只道:“这事也该早些解决了才好。”
沈夫人叹道:“偏老爷中秋又不回来……” 沈家父子这也是规矩了,除非确是军中无事,否则父子二人至少要有一个留在营中。既然中秋是沈云殊回来,那沈大将军必定是不回来了。
而且,她心里也还有些担忧。沈大将军之前说的是给连玉翘找一门亲事,看来还是想让她嫁人做正房的。她若提出来让连玉翘给沈云殊做妾,只怕不合沈大将军的意思,到时候惹得丈夫恼怒。
“待到过年老爷回来,再议这事儿罢。”沈夫人惦记着远在西北的儿子,倒没心思再多想连玉翘了。此事能成固然好,可不成也没什么坏处,她何必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再触怒了沈大将军呢?
红罗晓得她的脾气,便点头应是。沈夫人做事总有些瞻前顾后,倒不如她悄悄把这事儿做成了,到时候沈夫人一高兴,她求的事定然就能成了。
沈夫人所顾虑的不过是沈大将军不高兴,可若是连玉翘自己提出想给表哥做妾,那就无论如何怪不到沈夫人头上了。这位表姑娘也不是个聪明伶俐的,只要心里怀了那等心思,并不比青霜难撩拨。且她好就好在还是个亲戚,可不会像青霜一样,事发之后被随便配个人就了事……
说起来,青霜当初干脆利落就被打发回了西北,还真吓了红罗一跳。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青霜没能成事,只怕跟她是沈夫人挑过去的大有关系。没见那素来老实的紫电,不也一样被冷落着,至今连进屋里去伺候都不行了?这分明是要防着沈夫人呢。
可连玉翘并不是沈夫人的人,生得又不错,尤其是那股子娇怯怯的劲儿,好些男子爱的就是这个呢。自己送上门来的,落得受用,沈云殊也是个男人,难道还会例外?
再说,当日青霜究竟有没有成事,也还不好说呢。反正人是抬回来的,听说是少奶奶把人逼得上了吊,这若是没成事,少奶奶何至于这么大的醋意呢?
红罗抬头向沈云殊院子的方向看了看,轻轻撇了撇嘴,男人,不过都是那么回事罢了……
“不过是那么回事”的沈云殊,此刻正靠在罗汉床上,给许碧讲他捆着钦差大人派出来的人,去桂池村蹲守的“壮举”:“我们就蹲在村后的矮崖上,直等了大半夜……果然不出所料,真有人去了……”
“这丧心病狂的东西!”许碧忍不住骂道,“他们真做得出来!”
沈云殊冷笑:“这些年他们养寇,单是海老鲨一帮人杀的也不止这个数了。不过这次的事,我看大半是袁胜玄的主意。这小子年纪虽轻,却最是心狠手辣,且极是果断,一看拦不住司俨的人去七星礁,就想出这个法子来。袁翦虽恶,却没这份儿机变。依着袁翦,大概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我这份功劳,可袁胜玄却是不甘心,无论如何都要咬我一口才好……”
“幸好你早料到了,否则那一村的百姓岂不是都要冤死了!”许碧捏着拳头,简直恨不得袁胜玄现在就在眼前,好上去狠狠揍他几拳。
沈云殊伸手将她的小拳头握在自己手里,笑了笑道:“不过这次他这一下倒是有些画蛇添足了。”袁胜玄若不做手脚痛快认了他这份功劳,司俨怕还会觉得袁家有公心,可如此一来,司俨的人亲眼看见丁守备前来,纵然他再解释说是消息有误,可司俨岂是个傻子?
“司俨是必要起疑心的。”沈云殊胸有成竹,“只要他疑心了袁家,很多事袁家就根本瞒不住了。”比如说倭寇之患。
“袁家这个中秋,应该是过不好了。”沈云殊摸摸下巴,嘿嘿一笑,“我从营里启程的时候,袁胜青也回杭州城来了,估摸着是回来骂袁胜玄的。”
他猜得不全对,因为袁胜青回了袁府,第一件事是先把他大骂了一番,之后才顾得上责问袁胜玄。
“这沈云殊实在奸刁!”袁胜青恨恨一拍桌面,拍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跳,“只是二弟你也太大意了,既要做这事,怎不做得周密些?也幸好丁守备动作慢些,若是杀到一半才被他赶上,便是说消息有误,也休想搪塞得过去,连父亲也要被连累!”
袁胜玄脸色阴沉,半晌才缓缓地道:“他当真是才赶上的么?”
“什么意思?”袁胜青当时听了此事只觉得侥幸,此刻听袁胜玄似乎另有它意,心里不觉咯噔一跳,“难道你是说,他是刻意等在那里的?”
他说完又自己摇头:“道理不通。若他真是早料到丁守备会有此举,何不等他动起手来再现身?到时岂不人赃俱获。”
袁胜玄思量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只怕他是另有用意。比如说,若当时在场的还有别人……”
“别人……”袁胜青想了一想,悚然一惊,“有钦差的人?”倘若真有钦差的人,倒是不必非等到丁守备杀人了。
“司俨派出的人,可不止是去了七星礁,也有往沿海各处打听的。”袁胜玄阴沉地道,“只是王平这个蠢货消息透露得太早,他一下子撒出去数十人,我们也无法一一看住。”想到这一点,他就真恨不得把王御医给砍了,简直坏他的大事!
“这要如何是好?”袁胜青皱起眉头。这事儿被司俨听到,跟被他派出的人亲眼看到,后果可是截然不同。说起来这钦差队伍里当然也有“自己人”,但这次司俨派出去的人都是各自为政,回来都只向他一人报告,一时之间也根本打听不出,究竟有没有人那夜在桂池村。
袁胜玄沉吟半晌,轻轻吐了口气:“我去打听。”
“你要如何——”袁胜青说到一半就忽然明白了,“司家那丫头?”
袁胜玄微微一笑:“说起来,司大人到底还是颇为宠爱这个女儿的。”别人的议论他不在乎,那女儿呢?
“你若能拿下那丫头倒也好。”袁胜青点点头,“横竖不管什么法子,能结了亲就好。”
“说到结亲——”袁胜玄便皱起眉头,“也该把莲儿从京城接回来了。福建那边可说好了?”
“差不多了。”袁胜青点头道,“等忙过了这一阵就着人往京城送信,就说接她回来过年,没有个在别人家过年的道理。”
袁胜玄刚要说话,就听外头有轻轻叩门声,便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便是他的小厮长庚:“大少爷,二少爷,京城有人送信过来,是,是大姑娘的消息……”
第73章 意外
说曹操, 曹操便到。可看长庚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对劲,袁胜玄心中便敏锐地一紧,沉声道:“什么消息?”
长庚垂着头道:“是京里二管事来了, 说, 说佑王府要聘了大姑娘。”
这下袁氏兄弟都怔住了:“佑王府?”聘袁胜莲?什么意思?
佑王有二子, 长子十六,已经定了亲事,明年年初就会成婚;次子才十一岁,远没到成亲的年纪啊。
二管事被叫了进来。能在京中做管事, 替袁家父子打探京里的消息,自然都是心腹之人。离京之前袁胜玄就吩咐过他要早些接袁胜莲回来, 虽未提及与福建那边的亲事,但他也知晓这位庶出的姑娘定然是早有安排的。结果这下子办的差事突然出了岔子,他不得不亲自来向两位少爷回话, 一路上心里都是惴惴的。
“给佑王做侍妾?”袁胜玄一听这话, 先在心里迅速把佑王府的一众妻妾过了一圈儿。
佑王是亲王爵,可有一位王妃,两位侧妃,四位有名份的侍妾, 余者通房之类无名无份就不拘其数了。
做为一个富贵闲王,佑王不算沉迷女色, 可一正二侧的位置却也满了,若是纳了袁胜莲,确实只能委以侍妾之位了。盖因两位侧妃虽无出, 却都是当时先帝为他指的,正经上了皇家玉牒,无大错不能废弃。
说起来佑王的王妃和两位侧妃,其实当初都是太后选的。原是为了不让佑王得岳家太多助力,免得再对嫡位起了觊觎之心,所以干脆一口气选好,统统让先帝下旨,好把这几个有品级的位子都占住了。
结果这也算是弄巧成拙吧,如今袁胜莲进了佑王府,却是连个品级都得不着了。两位侧妃是先帝所指,就算当今太后都不能随便给拿掉。
袁胜玄只觉得不划算。若是能做个侧妃也就罢了,可一个侍妾——这王府都是白进的!
“就一个侍妾之位,佑王府也好意思提?”还把太后放在眼里吗?袁胜莲再是庶出,那也是太后的堂侄女,宫里袁昭仪的姐姐呢。
二管事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连袁胜玄的脸色都不敢看:“因为,因为——是大姑娘在佑王府里,与府中侍卫私通……”
“什么!”袁胜青呼地就站了起来,险些把桌子都掀了,“私通?”
私通,还是与王府侍卫私通!袁胜青简直愤怒之极!倒是袁胜玄还稳得住,沉声问二管事:“详情到底如何?这私通是谁说的?佑王府的人?”
他不相信袁胜莲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更不相信她会跟个侍卫私通,那有什么好处?要私通,还不如跟佑王呢。再说了,若真是与侍卫私通,最后又为什么成了佑王的侍妾呢?
二管家满嘴苦涩:“小的见过了大姑娘,大姑娘原本,原本是想与佑王世子……”可最后却被人撞见与侍卫同处一室,侍卫已然被佑王妃处死,可袁胜莲的一首情诗却落在佑王妃手中,此事就说不清楚了。
“佑王妃说,为保全双方的脸面,不如就礼聘大姑娘为佑王殿下的侍妾。府中周侧妃身子不好,若日后她去了,就升大姑娘为侧妃。”
袁胜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分明是袁胜莲想勾引佑王世子,却被佑王妃反过来算计了一把。说是还有个升侧妃的希望,可谁知道周侧妃几时死呢?这王府里好医好药的,吊个十几二十年的命都未可知呢。
“那情诗——”袁胜青想到与福建都司家联姻的事儿就要泡汤,便觉得心头的火一股股往上蹿,“就没办法了?这个侍妾不做也罢,把人接回来就是了。”
二管事头垂得低低的:“可大姑娘已经……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这接回来再嫁人,人家可愿意不愿意呢?
袁胜青牙咬得咯咯作响:“这个贱人!”连身子都破了,可见袁胜莲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若真是佑王世子与她有了苟且,那佑王府看在袁太后的份上,也不敢不接她入府,至少一个世子侧夫人之位是定了的。等将来佑王世子承袭亲王爵,她就是侧妃。
“她胆子的确是大了……”袁胜玄的脸色也很难看。一直当这个庶妹就是他们父子手里的一颗棋子,由得摆布,却没想到其实是一条会跑会咬人的狗,竟然也敢有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