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久唏嘘道:“真可怜。”
周香却是根本不能理解:“如果真的想摆脱自己的生活,做个女工难道不行吗,非要去那劝业场?而且女工要求也不高,我今天在街上逛,看有的地方就在招女工。当时战乱年间是不得法,现在都解放了,又不是真的就找不到工作。”
“那哪有劝业场风光,还不如她原来做的那些,虽然见不得光,但是赚得钱还是比女工多,又没那么辛苦。”李全友说道。
周香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鄙视之情。
李光久又问道:“那她是怎么死得呢?”
“其实这次案件有一个关键点,就是他们的那个邻居,小杏儿还没那么傻,吴晓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之所以对吴晓的话深信不疑,其中就是那个邻居撒了谎。他谎称吴晓确实是有门路,而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自然是吴晓要求的,吴晓窝囊惯了,想小杏儿面前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就拿钱买他邻居的嘴,小杏儿因为身份,除了客人,平常也不跟其他人多接触,所以就这样被蒙在鼓子里,而那邻居做为他们的中间人,收两分钱,及其可恨,小杏儿又很吴晓这个窝囊废,又恨那邻居为了赚点钱,什么事都做,背叛了她,而她花了钱,付出了那么多,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落到,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意气难平,跟吴晓厮打起来。”
“两人动静闹得很大,整栋楼都知道,还不等人出来见见动静,就有人看见吴晓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然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死人了,然后一些人都看到吴晓邻居钱三多衣衫凌乱,脚步慌张的跑了出来。”
“看起来就像是吴晓杀的人。”李光久说道。
“为什么看起来?”李全友问。
“你说过吴晓不会杀人的。”李光久翻了个白眼。
“没错,杀人的是钱三多。”李全友没有再卖关子:“吴晓虽然在自己老婆面前不敢还手,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打他,小杏儿跟他厮打在一起,吴晓反抗的时候,一时手误,把小杏儿推倒在地,小杏儿后脑勺撞到桌子晕了过去,吴晓以为闹出了人命,吓得直接跑掉,而这个时候,钱三多进了屋,试了小杏儿的鼻息,知道她还活着,于是掩上门,拿吴晓家的刀用力的捅了几刀之后,害怕这时候有人闯过来,他迅速给自己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贼喊捉贼。”
☆、第六十五章
石家镇, 石家小学。
全某某让人把自己的目标做成标语写在教师的办公室里头。
陈友之站在他身边, 嗤笑道:“尽搞这些形式主义。”
“以后人多了。”全某某看着墙上的标语——‘以身作则才能教人向善’‘教学生多学习, 教师也应多学习’,感叹一声:“不能天天跟他们说这些吧。”
全某某说到这里, 忽然拿出一封信给陈友之看。
“这是?”陈友之有些迷茫。
全某某指了指上头:“从那里传过来的回信, 写给李光久的。”
陈友之更是闹不明白:“光久怎么跟上头联系上了?”
全某某点名:“前阵子, 我在班里弄了个给主席写信的活动,李光久班上的孩子都参加了, 我想着让上头借此看看我们的成果, 于是就寄到上头去了。这是回信。”
陈友之这下子, 不由露出惊容, 觉得手上的东西有些烫手起来。
全某某问道:“你说,我该不该把这封信寄给李光久?”
陈友之沉默了。
全某某叹息一声:“我也仍旧还是个俗人啊。”
——
难得李全友放了个假, 他前晚给李光久讲得那桩案子, 害得李光久一宿没睡好,由于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没有解决, 所以李全友让母子不要公开出去,昨儿又弄到夜深才回来,李光久还担心他爹的假期就这么泡汤了呢。
没想到,李全友没有食言, 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起来, 说要带李光久去学校看看,毕竟孩子的学业不能耽误,在李全友心里, 公事和家事一样重要。
周香把李光久收拾妥当,拉起李光久的手往外头走去,夫妻两个头一天牵手出门,李光久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去做一件事情,让这个有着后世几十年记忆的‘老男人’李光久也难得雀跃起来,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
得亏没人能够透过表面看他的内在,否则不知道要怎么寒碜人呢。
大胡同那边的学校叫街坊小学,对面就是十三中,两个学校共一个校长,原本李全友想把李光久安排进街坊小学,但是周香的那番话,让他觉得让孩子试试初中也没什么。
这年头上初中不比后世一个班几乎都能上初中,这时候还没实行计划生育,一个家庭五六个孩子纯属正常,而在人越来越多教育资源却仍旧稀少的情况下,特别是,为剩不多的师资力量还更多的聚集在城市里头,农村那儿就别提了,这也是全某某想在石家小学里头再弄个初中起来的原因,他是想让自家学校的学生有初中可上。
那这个时候的初中录取率有多低呢?一个班百来人,大概到最后不到十个能升上初中。
所以李全友更多的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而他也算得上半个知情人,知道李光久的不凡之处。
但是十三中的王校长不晓得啊,他听到李全友的要求,就觉得这李全友虽然成了分局大队长,但是到底还是农村里来得,没多大见识,他以为初中是那么好上的吗?
你家孩子小学还没读个几年,还是在农村那个教育资源匮乏的地方,怎么的,学了几句论语就想充秀才吗?你们孩子在那儿肯定算是不错,但是这儿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关课程就设置了个十科八科,你在农村接都没接触过这样的知识。
王校长这人也不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年轻人,他心里虽然是一肚子的不以为然,可是面上却也没露出半点儿,如果不是在意李全友的身份,他早就不想搭理这些农村人的异想天开。
嘴上就说,这事儿也不难,只是升入初中时要考试的,现在五月,离这不久的六月有一场小升初的中考,可以让你家孩子跟着参与,但是呢,为了让你家孩子证明自己拥有能够参加中考的能力,先做一份差不多难度的模拟试卷。
李全友自然不会拒绝,来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到这些事情,毕竟无论你嘴上说出一朵花来,最后能够一锤定音的仍旧是你本身的实力。
李光久也答应了,在校长那办公室里头做完了一套试卷,他做卷子速度很快,帮着监考的老师越看越心惊,本是两天的考试内容,李光久一天就给干完了,之所一天,是还留了半个下午给监考老师改试卷。
王校长对于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表示得绝对的惊讶,连那副遇事不惊的脸庞都有些端不住,自己亲自查阅了试卷不说,还再三确认了成绩,最后仍旧有些不敢置信,随口出了几道题,当场考了李光久。
李光久自然不怵,侃侃而谈。
王校长就问了:“我问你的庄子,学校并没有学习这样的内容,你怎么也会?”
李光久说:“当然是课堂之外自己学习的,我家人都是热爱学习的人,先前没有条件,如今家庭条件变好,搬到城里来,也不用再顾农活,我娘和我平常就去图书馆借书看。”
王校长又问:“你爹说你八岁后才入学学习可是真事?”
“是的,以前身体不好,家里人担心,而那时最近的小学离家要走上一个时辰,还要走上一条险峻的山路,我娘我不忍我跋涉,就没让我去,后来家附近新建了所小学,我爹就把我送进去了。”
李光久回答条理清晰,有些难以想象,这是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嘴里说出,但是校长见过的世面多了,这些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
他又问:“你现在多大?”
“九岁已过,十岁未满。”李光久说道:“我去年入得小学,因为我娘在家就辅导我认字,所以我比其他懵懂的孩子学得轻松,没多久我们小学的校长就把我调到了高年级,学习一些比较困难的知识,比如说俄语,生物自然等课程……”
王校长打断他的话:“俄语?你们小学还设置俄语?”他倒是有些好奇那所农村小学了,在他印象里,那农村学校拿得出手的老师,能识两个字就很不错了,还竟然会俄语。
“嗯,我们校长请了一位苏克兰人给我教导俄语……”
“等等!”王校长有些震惊:“你们学校有多少个老师?”
“最开始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我们校长。”李光久有些好奇的看了这位校长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王校长又恢复了平静,他差点以为这个李光久说谎,他不是来自一所农村学校,而是一所建设齐全,师资力量雄厚的重点小学,但是听李光久说他们学校只有两名老师,就知道这事情的原因出在别处。
他感叹:“你们那位校长是个能耐人物。”
听到夸全某某的话,李光久也很高兴:“是的,我们校长特别厉害,原本我去的时候,还只有几十个学生,两个老师,后头我走了,我们学校已经有几百名学生,七八个老师了。”
如果是这样的校长,那么应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看出李光久的聪明伶俐,因材施教,那么目前李光久所展示的结果就不算太夸张。
王校长自认为自己浸淫教育多年,遇到李光久这样自身聪明的学生没有数十,也有上十个,只不过他资源好,自然不会像李光久的那位小学校长一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李光久这样的孩子身上,他手里握着一手好牌,没必要这样冒险。但是李光久的那位校长却不一样,他手上本来就没什么牌,属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毕竟在那样贫瘠的地方,父母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在这样环境熏陶下来的孩子当中想要找个聪明伶俐本身条件好能快速接收知识的学生有多难,王校长关想想,就觉得艰难。
一个学校想要做出成绩来,首先就要看他们教育成果——学生,就像后世老是说的名牌大学的升学率一样,这些学生的优劣决定一个学校的评判标准,而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都离不开两个因素,一是他本身材质就好,二才是老师教得好,否则一个老师教班上几十个人,怎么考上去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呢。
大家都知道这条道理,那位手段厉害的校长想要快速做出成绩,必须就要把重心挪到一些材质好的学生身上,只有这些材质本身就好的学生能够迅速的借助这份看重,快速吸收知识,然后一飞冲天。
可惜……
王校长感叹,可惜那位校长付出心血的成果就这么被他给捡到了。
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王校长心里一边感慨,一边心满意足的收下了李光久。
他心里有些同情那位手段厉害的校长,但是却也绝对不会吧李光久退出去,相反,他会把一些教育重心往李光久身上偏离,在他眼里,这是一场校长跟校长的较量。
在同样的一个孩子身上,你用一年时间就能把一个天资不错的孩子教导成一个能够独立应付初中的考试的学生。
那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六十六章
周香近儿似乎有心事, 看起书来也有些走神, 李光久放学回来, 做完作业,拿起书来看, 发现周香那本书从昨儿就是三十页, 到今儿还是三十页。
他们父子两上学的上学, 上班的上班,周香平常没事, 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 不应该一页的内容给看了一天吧。
李光久跟周香无话不谈, 他也就是直截了当的问了:“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周香晃了下神:“唉?”她神色游离:“娘哪有什么心事不心事的……”
“还没事。“李光久逼问:“你这本解读昨天就看到这里, 今天怎么就没动?”
“动……动什么……唉。”周香叹了口气,干脆合上了书:“光久, 你现在上学了, 也算是懂事了,知道的东西也比娘多, 老师教你的那么多知识,应该也能够明事理吧?”
李光久也跟着关上书,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娘,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听着。”
“你别觉得娘异想天开。”周香仍旧有些迟疑, 最后咬了咬牙说道:“娘看这城市里面的女人确实跟村里不一样,外头许多跟娘差不多的女人抛头露面的,做起事来比男人还不含糊, 娘看在眼里,很是羡慕。而且这儿不比村里,咱每天都要去地里看着田,还有家里的鸡鸭都要照看,这些离不得人,这一朝到城里了,娘每天又不用耕地又不用照顾鸡鸭……就说城里的地金贵,咱们住得这地儿又实在太小,开个菜圃子的地方都没有,娘看了两天书,就觉得身上浑身不得劲,老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干似的……”
周香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最后才拉出正题:“我这几天去周围看着,咱要是做点小买卖什么的,这一没有货源,二又没人脉,这就算想做,肯定是做不起来的,但是娘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一手祖传的烧菜手艺了……”
“娘的意思呢,倒不是真要去赚那个钱,咱们生活现在过得也凑合,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男人有正经工作,前途广大,我儿子呢聪明伶俐,以后说不定就要成为大学生咧,这以后的日子啊,肯定是会越过越好的,但是娘看着你们都在往前走,却也不想拖你们的后腿,整天闲在家里做个没用的人。”
周香这番话肯定是深思熟虑的,但是勇气还是不足,不敢跟李全友商量,就先做做李光久的功夫,以求后头假设李全友反对的时候,拉个人数上的优势。
毕竟家里就三人呢,虽然李光久的话语权可有可无,但也是家中的一份子。
李光久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要说立场,他是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支持,毕竟这是一个受到封建教育的女人自发的意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以求通过各种改变来跟上时代的潮流,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从女权运动在西方浩浩荡荡的开展起来,到这片星星之火燎原了整片世界,大部分女人开始从家中走上了各种工作岗位,来跟男性肩并肩,但国内大部分女人的自我意识程度却仍旧停在过去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