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是暴君——纪开怀
时间:2018-11-30 08:58:53

  不过仔细想想,荣庆一直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表面上天真可爱,对谁都笑脸相迎,实际上除了始终不渝地捧着福全,其他人她都是一有机会就要狠狠地踩一脚。
  她按照荣恩应有的反应,微现慌张之色,垂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以为我们到得算早的,没想到你们来得更早。”
  赵蛮却是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道:“不过是难得早来一回,有什么好显摆的?”施施然走到福全和荣庆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荣庆被他一句话噎住:“你!”
  赵蛮不客气地道:“我什么?小爷心情不好,少来惹我。”
  荣庆气得直跺脚,胖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赵蛮,却拿他毫无办法,只得拉着福全的手哭诉道:“皇姐,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
  福全自然是怎么都看不顺眼赵蛮的,安慰地拍了拍荣庆,沉着脸道:“三弟,荣庆好歹是你姐姐。”
  赵蛮丝毫不给她面子:“这种姐姐,我还是不要为好,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两天。”
  轻城在一边叹为观止:赵蛮这家伙拉仇恨的本事可真是妥妥的。
  除了赵蛮,福全哪曾被人当面顶撞过,顿时气了个倒仰。她银牙咬碎,询问地看向轻城。轻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已准备妥当。
  福全心气稍平,心中咬牙切齿:臭小子,叫你现在嚣张,待会儿有得你哭。
  小小耳室中暗涛汹涌,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再等了一会儿,陶斓姑姑陪着太子和太子妃从里面走了出来。太子看到轻城便露出笑容:“荣恩到了啊。”
  轻城拉着赵蛮上前给他们行礼。
  太子笑道:“自家兄妹,何必这么多礼?”太子妃商氏一脸端庄贤淑的笑,目光落到轻城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陶斓姑姑道:“太后有旨,今日乏了,其他人便不见了,还请回吧。”
  他们十次来有九次见不到太后,也就太子面子格外大。众人早已习惯,起身告辞。
  里面忽然又走出一个面生的宫女,问道:“荣恩公主可在?”
  轻城道:“在。”
  宫女打量她一眼,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宣荣恩公主觐见。”
  众人都大出意外。前脚陶斓姑姑才说了都不见了,怎么后脚太后就改了主意,要见荣恩?
  陶斓姑姑脸上也微有讶色,却没有说什么,显然默认了那个宫女的话。
  福全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只见荣恩一个?”
  宫女恭敬地应道:“是。”
  荣庆眼中闪过一丝妒恨,问道:“是不是搞错了,要见也该见福全姐姐才对。”
  福全看向轻城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三个公主只见荣恩一个,这算什么意思?论嫡论长,怎么也轮不到荣恩,而应该见她才对。
  轻城心中也觉得奇怪,但既然太后召见,自然是不敢推辞的。
  宫女却没有领她去刚刚太子夫妇走出来的三清堂,而是穿过穿堂,直接去了后面的退思堂。
  轻城一走进去,便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盘膝坐在蒲团上。
  轻成猝不及防:怎么是他?
 
 
第34章 
  青石砖,蒲草团,一人独坐,四周空荡,竟平添几分寂寥之感。
  那人依旧是布衣芒鞋,竹簪束发,那夜所见凌人的气势却收敛了起来,盘膝阖目坐在那里,风姿秀挺,如松如竹。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他睁开双眼,淡淡颔首:“你来了。”
  轻城心口一点点收紧,双拳不自觉地握起:“怎么是你,太后呢?”
  英王道:“是我要见你,不是太后。”
  轻城立刻明白过来:他不便泄漏行踪,想要见她,只能假托太后的名义。
  她不由心惊,一时思绪纷乱,杂念四起:他怎么会忽然要见她?荣恩公主与英王从无交集,那晚甚至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英王的面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目光落到她身上,似在一寸寸打量。
  一瞬间,轻城真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好在英王终于开口,指着对面的蒲团道:“坐。”
  她咬了咬唇,暗暗告诫自己不可自乱阵脚,慢吞吞地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
  英王目中划过一丝无奈,他没有这么可怕吧,怎么小侄女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是那夜被他吓坏了?而且,她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居然没向他行礼?
  不过,这眉眼间的神态动作……那日将剑架在她脖子上时生起的似曾相识之感再次出现。他狠狠将指甲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感令他从恍惚中清醒了几分:他大概是魔怔了。也许,天下所有女孩儿受到惊吓后神情都有相似吧。
  英王久久没有开口,轻城捏了一手的汗,慢慢冷静下来:自己过虑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委实太过匪夷所思,英王就是再聪明再厉害,也不可能猜出她的秘密。倒是自己,不可心浮气躁,露了破绽。
  她就着盘膝坐下的姿势躬身行礼,轻声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英王回过神来,开门见山:“是为了蛮奴。”
  轻城疑惑:为了赵蛮?
  英王道:“蛮奴很喜欢你。这些年来,我从没见他这样亲近过别人。”
  轻城道:“三弟只是看着不好亲近,其实心肠很软。”
  饶是英王什么匪夷所思的人和事都见识过,也不由噎了一噎。
  实事求是地说,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表扬赵蛮心肠柔软。就算那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赞同轻城的话,只得装作没听见,讲下去道:“我希望你能将蛮奴的心结打开。”
  轻城诧异:赵蛮的心结
  英王问:“蛮奴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轻城搜索了下记忆,迟疑道:“听说他是胡女所生,八岁前都跟着他母亲,直到他母亲过世后才被父皇接回来。”
  英王道:“原来宫里是这么传的。”
  轻城微讶:“不对吗?”
  “也对也不对。”英王解释道,“蛮奴八岁前是在西北长大的,他母亲本是陛下西征时的战俘,身份卑微,却十分貌美妖娆,陛下着实宠幸过她一阵子。等到班师回朝之日,陛下本要把她带回宫。”
  轻城心中奇怪,那最后为什么没有将她带回?
  英王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继续道:“临出发时,随军的御医诊出她有了身孕,且胎象不稳。”
  这种情况下,胡女自然不好上路折腾。宣武帝便把她留在了西北的行宫,嘱咐继续留在西北镇守边关的英王照顾几分。
  “后来蛮奴出生,他母亲一直盼着陛下派人将他们母子接回宫中,却始终没有等到。蛮奴那时,因为异族血脉的争议,甚至连皇家的玉碟都没上,皇子的身份也未被承认。他母亲因此怨恨蛮奴,觉得都是因为他,才导致她被遗弃在西北。”
  轻城不平:“这怎么能怪三弟!”
  英王苦笑:“可那胡女并不这么想,因为这个原因,她怨气难消,在行宫中对蛮奴非打即骂。蛮奴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他那时候小,被胡女打了没法反抗,就先隐忍着。等找到机会,就带着一个贴身服侍他的十一二岁的小内侍,偷偷从行宫中溜出来,去了西北大营找我。”
  轻城吃惊:“那时他几岁?”
  英王道:“五岁。”他永远无法忘记当初他看到那孩子时的震惊与愧疚。皇兄将这孩子托付给了自己,自己却没有照顾好,让他被胡女打得遍体鳞伤。这么小的孩子,只有一个半大孩子陪伴,从行宫到大营,在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克服了多少困难,才能来到他面前。
  当时,他就下定决心,有生之年,他都要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好好照顾。可他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更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蛮奴生了一副与众不同的容貌,又没有得到陛下的承认,在大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西北军中,有太多与羯人有着血海深仇的军士。胡女不是羯人,可赵蛮的容貌分明表明他有着异族血统。军中不少人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对他自然不会友善。
  英王将赵蛮带在身边的时候,别人当然不敢怎么样,可英王统领西北大军,日理万机,照顾赵蛮的事自然不可能亲力亲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小赵蛮被人捉弄欺负是常有之事。小家伙性子也倔,从不肯告诉英王,只咬牙用拳头还击回去。那时他太小了,自然吃亏得多。
  轻城听得愣住,心中恻然,没想到赵蛮小时候竟如此艰难。
  英王叹息:“是我的疏忽,没有注意到他的处境,他要跟我习武我也没多想,倾囊教给了他。但他习武的劲头实在太拼命了,每天从睁眼起一直练到睡觉,除了吃饭方便的工夫,从不停歇。等到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形成概念,坚信只有拳头硬才是真理。他甚至小小年纪,凭自己的拳头在军营中打出了一番天地。”
  这样的结果导致赵蛮小小年纪便戾气极重,只信奉武力,以杀止杀,以暴制暴,行事无忌,不计后果。
  眼看自己教养的孩子长歪了,英王自然焦急。“我说不服他,便采纳了军师的意见,给他找了当地一个举人当老师,希望他能读书明理,文武兼修,也免得他练得太狠,把身子练坏了。”
  “那为什么没有成功?”看赵蛮现在的样子,轻城自然知道英王的努力失败了。
  英王苦笑:“这是我犯的另一个错误。西北艰苦,读书人少,那个举人差不多就是当地学问最好的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却忽略了其他。”
  轻城心里一咯噔,猜到大概又出了什么事。
  英王道:“那个举人唯一的儿子死在羯人的一次洗劫中,对异族恨之入骨。也不知他对蛮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教学的第一天就出了事。他差点被蛮奴打死,而蛮奴也对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恨之入骨,再不肯读书。
  “蛮奴原本要跟着我永留西北,镇守边关。就因为这件事,再加上那胡女又出了大事,蛮奴在西北实在留不得,我才给皇兄上了疏,叫他把人接回,找名师大儒好好教导。”
  “等等,”轻城道,“不是说他母亲死了,父皇才接他回京的吗?”
  英王摇头:“那胡女还活着。”
  轻城惊讶:“她出了什么事,父皇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接回来,还说她已经死了?”
  英王犹豫片刻:“个中缘由我不便多说,如果蛮奴愿意,让他告诉你吧。”
  轻城满腹疑惑,却不好再问,只道:“可他回了京,书还是读得一塌糊涂。”这几天,她督促他受罚,深刻体会到宣武帝为什么送来的是蒙童的书本了。
  赵蛮的基础实在太差。他的全部精力大概都用在发展武力上了,《三字经》上的字都认不全。几天下来,轻城已经从吐血、气恼、无奈,直接过渡到麻木了。
  英王道:“那天晚上我和他说话,你不是听到了吗?”
  轻城想起赵蛮说那些老师的话:“他们看不起我,根本不曾真心教我!”
  那些名师大儒,也许学问是有的,可骨子里看不起赵蛮的血统。赵蛮从小生活的环境,曾经感受过太多恶意,能轻易分辨出他们的态度轻慢。他这样脾气的人,怎肯忍气吞声?难怪到最后都不欢而散。
  轻城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英王道:“我希望你能解开他的心结,劝他好好读书明理,行事休要太过偏激。”否则,现在宣武帝还在,能容忍他,等新君即位,他岂有好果子吃?
  轻城道:“皇叔太看得起我了。”开玩笑,英王从小带他长大,两人感情深厚,都没能扭过他的看法,她何德何能?
  英王拧眉:“荣恩不必妄自菲薄。”
  轻城不说话。
  英王沉吟片刻,放低要求:“你尽管一试,成不成功都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试,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轻城心中一动:“什么条件都可以?”他对赵蛮倒是真心疼爱,连这样的许诺都肯做出。轻城虽然气恨他,但却不会否认他的人品,英王的一个承诺贵比千金。
  英王道:“只要不会有损我大魏江山,不违背律法公义,什么都可以。”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轻城微哂,脱口而出:“要你皇叔的性命也可以吗?”她最想要的就是还她前世一个公道,他能做到吗?
  英王愕然:“你……”
  说好控制住自己的,怎么又冲动了?轻城心中后悔,迅速收起讥讽的表情,垂眸赧然笑道:“抱歉,皇叔,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错了,您别往心里去。”
  英王心中觉得古怪,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抓住,再看对面小姑娘羞怯不安,连声道歉的模样,到底不好和一个晚辈计较。罢了罢了,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罢了。
  他也没有生气,只问:“你可答应?”随手摘下扳指道,“这是信物。你若答应,便先收下。”
  轻城目光落到他碧色的扳指上,没有马上回答他。
  她不说话,英王也沉得住气,没有再逼问。腰背笔挺,端坐如钟,安静等待。
  许久,轻城轻柔的声音响起:“我尽力一试,不保证成功。”
  *
  轻城回到耳室,绷紧的肩膀才放松下来,浑身仿佛虚脱般失了力气。
  太子夫妇、福全和荣庆都已离开。耳室中,只剩赵蛮一个人在那儿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玩。见到她疲惫的模样,赵蛮站了起来,皱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太后为难你了?”
  轻城脚步虚浮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摇头:“太后怎么会为难我?大概是起太早了,我有些累。”又将手中的《道德经》和平安符给他看,“太后赏了我这个,说我上次的三清像绣的好。”
  今年春太后生辰,荣恩亲手绣了一幅三清像献给太后。荣恩绣艺精湛,三清像绣得栩栩如生,颇得太后赞赏。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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