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轻城愿意受罚的言论一出,赵蛮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轻城目光盈盈,乞求地看着他。
赵蛮气恼:这样看他也没用!他下定决心想做的事,什么时候被人左右过?今天他就是要让福全和荣庆两个臭女人知道,姐姐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她……
轻城心急如焚,眼尾发红,似有晶莹的泪珠沁出。
赵蛮更气了:妈的!不就是要她承认她是帮着他的吗,他就这么见不得人,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做什么?
至于急得……哭了?赵蛮垂于腿侧的手蓦地握紧,咬着牙,怒气冲冲地道:“你敢骗我,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轻城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垂着头,含泪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赵蛮心里窝火,扭头不想看她,转向福全和荣庆方向,不耐烦地道:“一人一个条件,你们考虑清楚没有,答不答应?”
福全何曾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无奈形势比人强,忍气吞声地问:“什么条件?”
赵蛮道:“你的条件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再说。爽快些,你只要告诉我答不答应?”他原本是想要福全答应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项,为轻城挑选一个靠谱的驸马的。可现在这样,显然是没法提的。
福全犹豫。
荣庆拉了拉她的袖角,给她使了个眼色:先答应他,离开这里再说。等到回去了,她们就不怕他了。到时候,他的要求若是太过分,她们坚决不承认,他又能奈她们何?
福全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好。”
赵蛮又看向荣庆,脸色越发阴沉可怖。
荣庆害怕地往福全身后缩了缩。
赵蛮道:“你的条件简单,以后不许纠缠姜重,否则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荣庆一愣,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赵蛮根本不为所动,恶狠狠地道:“答不答应?不答应也可以,我现在就把你的腿打断,就说你是在山上摔断的。你断了腿总不好缠着他不放了吧。”
荣庆脸色惨白,她为姜重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是当真想要他做她的驸马,万万不愿答应这种条件的,可……赵蛮这蛮子,向来说到做到,要他真把她的腿打断了,她还怎么活?
她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哭得稀里哗啦,委委屈屈地道:“我,我答应。”
可惜在场无人怜香惜玉。
“至于荣恩皇姐,”赵蛮看都不看轻城,负气道,“以后离我远一点,要多远有多远,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一时没有听到答话声。
赵蛮气呼呼地道:“你哑巴了吗?”
轻城柔细的声音这才响起:“好,我答应你。”
听了这个答案,赵蛮更气了。
偏偏这时候福全强装镇定的声音响起:“你的条件我们全答应了,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赵蛮正当不痛快,闻言,眉梢眼角间戾气毕现:“你们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让你们走了,到时你们翻脸不认账,我也拿你们没办法?”
福全和荣庆都是大惊,连连摇头:“没有的事。”
赵蛮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们?”
福全心头打鼓:“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蛮道:“留下表记再走。”
福全松了一口气,只是留下表记,还好还好,正要解下腰间的玉佩。赵蛮不屑的声音响起:“我要那个破玩意儿做什么?”
破玩意儿?这是和田进贡的羊脂白玉所制,通体晶莹雪白,毫无瑕疵,又经大师雕琢,她问母后要了很久才要到手,他居然说是破玩意儿?福全气得半死,跺脚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赵蛮面无表情地道:“一人留下一只罗袜。”
一切声音忽然静止,福全的怒骂,荣庆的哭泣,甚至轻城的呼吸声,仿佛忽然被卡住了脖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女孩子的玉足是何等隐私的部位,足上罗袜更是堪比小衣的贴身之物,赵蛮居然叫她们一人留下一只罗袜?
赵蛮却表情平常,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个杯子,一本书这样的寻常之物罢了。
轻城目瞪口呆,若不是她也是被执行对象之一,她真要为赵蛮送上大写的两个字“佩服”。有了这样的“表记”,等于是捏住了她们几个的命脉,谁也不敢冒着罗袜被拿出示众的风险,对已经答应的事出尔反尔了。
只是,这个法子委实无耻了些,不,是相当无耻!若不是赵蛮年纪小,再大些,怕不是要被人认作登徒子?
“你是认真的?”福全不敢置信地问。
赵蛮冷冰冰地道:“你们是自己脱还是要我们帮忙?”
福全和荣庆面面相觑,就算她们平时再厉害,到底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种事想想就觉得羞耻,怎么下得去手?
赵蛮对钱小二和另一个拿着弓弩的小内侍做了个手势,两人分别向福全和荣庆两人逼近。赵蛮顿了顿,转向轻城,一步步走近她。
轻城的脸儿一阵红一阵白,颤声道:“三弟,你,你真要……”
赵蛮冷着脸道:“这是你自找的。”
是她不愿意暴露两人的关系,想要和福全她们遭受一样的惩罚的,他成全她。她这会儿做出这种可怜样给谁看?他要放过她,岂不是此前她的伪装都白费了?
他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自己脱还是要我帮忙?”
轻城连脖子都变得绯红:“我,我……”当着他的面除鞋脱袜,她怎么做得出?
赵蛮知道她的性子,懒得啰嗦,忽地半蹲下去,一手扣住她的脚踝。轻城想要缩脚,被他牢牢握住,根本动弹不得。
赵蛮的动作极快,受伤的左手已落到她绣着团窠奔鹿纹的绣鞋上,轻易摘了下来。
轻城浑身都僵住了,强烈的羞耻感充斥全身,血液逆冲,脑袋嗡嗡作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落到她月白色绣忍冬花纹的绫袜上,飞快地脱了下来,收入袖袋。随后又将绣鞋重新为她穿上。
他正要松开她的脚腕,忽然“咦”了一声,稍稍卷起她的裤角,目光落到她脚踝上一处明显的齿印上。
难怪刚刚触感不对。
“这是……我当初咬的?”他定定地看着那里,握住她脚踝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下齿印,心中生起异样的感觉。
落入他掌中的脚踝纤细,线条柔美,新雪般的肌肤上落下几点暗红的印记,如雪地红梅,靡艳之极,平添无数诱人的美感。
赵蛮好奇地打量着,她当初一定很疼吧,这么好看,他怎么就忍心咬下去的?忍不住又轻轻触了触。
如羽毛拂过,细雨轻点,带来若有若无的轻微痒意。传到脊髓深处,激起一串战栗之感。
太,太过分了!
轻城的脑中“咯嘣”一声,仿佛有一根弦忽然断了。冲动快于理智,她再控制不住,脚下猛地用力,挣脱他的掌握,一脚蹬出。
不偏不倚,绣花鞋底恰恰印上他的面门。
四周顿时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第37章
轻城的力气有限,哪怕用尽全力,蹬在他脸上,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然而脚踩脸上的羞辱意味却叫人极为难堪。
赵蛮的脸色隐隐发青,无名之火直冲顶门:从来没有人胆敢这么对他,她却第二次了,真当他是没脾气的吗?
手上蓦地发力,闪电般重新扣紧她的脚踝,正要重重甩出,给她一个教训,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啜泣声。
赵蛮一愣,抬头看去,就见对面的轻城红着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般一滴滴往下掉落。大概是不愿意发出哭声示弱,她洁白的贝齿死死咬住鲜花般的红唇,委屈的啜泣声却还是时不时地逸出一两声。
有没有天理?他还没怎么着呢,她倒先委屈上了!
赵蛮气急,手上如有千钧重,怎么也甩不出去。他索性放手,“啪”一声将她的玉足拍落,怒道:“你哭什么?”
轻城比他更怒:“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太过分了!你这个登徒子,臭小孩,你……”她实在想不出骂人的词,怒瞪他道,“我恨死你了!”
赵蛮气乐了:“我怎么不学好,怎么过分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凶神恶煞地看向身后看着他们这边呆若木鸡的四人,怒叱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干自己的事,是不是也要我来帮忙?”
福全和荣庆都煞白了脸,看到轻城的遭遇,知道赵蛮是当真的,哪敢再抱侥幸心理,两人含羞忍怒地在楼梯上坐下,抖着手自己各除了一只罗袜交出。
钱小二将罗袜收入早就准备好的袋子中。
荣庆大着胆子问:“我们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赵蛮吩咐:“小二,阿卞,送两位公主离开。”
福全犹豫了下,难得良心发现:“那荣恩呢?”
赵蛮冷笑,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我们的账还没算清呢,福全皇姐要是担心她,可以留下来一起算账。”
荣庆扯了扯福全,福全垂头丧气,给了轻城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了赵蛮和轻城两人。
轻城别过头不看他,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个不停。赵蛮原还怒气冲冲,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全没了脾气,无奈道:“姐,你真是我姐!是你踩我的脸,怎么比我还委屈的样子?”
轻城气恼道:“你自己做的混账事,这么快就忘了?”
赵蛮烦躁:“我做什么了,值得你这样?”
“你做什么了?”轻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随随便便脱女孩子的鞋袜你还有理了?”
赵蛮疑惑:“不能脱吗?”
轻城:“……”片刻后,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
赵蛮瞠目,嫌弃道:“怎么可能?谁会喜欢看别人的臭脚?又不是有毛病。”
这混蛋,干了坏事不承认,还要鄙视别人是臭脚?
是可忍孰不可忍,轻城越简直气炸了,一脚再次飞出:“你的脚才臭!”
这次赵蛮有了防备,及时抓住她道:“你还踢?刚刚的账还没算呢。”
轻城道:“放开我!”挣了几挣,没能挣脱,她的力气实在拼不过他。又见赵蛮神情凶狠,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明明是自己吃了亏,却和这混蛋说不通,搞得反倒像自己理亏似的。
她忽然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观念,压根儿不懂他刚刚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她大概只能白白吃了这个亏。
她一下子理解英王为什么一定要赵蛮好好学习的苦心了。这家伙不通人情,不讲道理,胆子又大,犯起浑来,杀伤力实在惊人。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混球弟弟?她越想越憋闷,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纤长的眼睫瞬间挂满珠泪。
赵蛮猝不及防:“喂,你怎么又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轻城充耳不闻,自顾自伤心。
赵蛮道:“你再哭,再哭我就找你算账了!”
轻城理也不理他,站起身转身就走。
赵蛮拉住她,她淡淡道:“放开我。”声音不大,可那语气,那神情却叫赵蛮心口一凉,不自觉地松了手。
轻城向外走去,赵蛮跟在她后面,才走了两步,她冷冷道:“不许跟着我!”
赵蛮脚步一顿,心头闷得慌。眼见她远走越远,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干嘛要这么听她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面前,拦住她道:“要走可以,先把话说清楚。”
轻城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赵蛮心口一刺,顿时跳脚:“你说什么?”
轻城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瑟缩了下,却还是倔强地抿紧了嘴。
恰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几个御前侍卫打扮的人冲了进来:“荣恩公主可在?”
轻城讶然看过去:“我在。”
侍卫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现出喜色:“臣奉福全公主之命,特来接应公主。”
轻城点头,向他们走去,赵蛮脸色铁青,过来抓她:“不许过去!”
轻城一闪,躲到了侍卫头领后面,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拦住赵蛮。
赵蛮大怒,直接一拳轰出,顿时和几个侍卫打做一团。
轻城观察片刻,发现赵蛮以一敌四,几乎不出左手,倒也不落下风,放下心来。她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外面钱小二和那个叫阿卞的内侍也被几个侍卫缠住了,她径直下山,一路畅通无阻。
走到山下,发现除了百灵等在下面接她,福全和荣庆也在等她。
轻城意外。
福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除了眼睛哭得红肿,并没有什么事,放下心来:“你好歹是为我办事的。正好贾统领带人来接应我,我就让他们上去看看。”
福全的性子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捧着她,顺着她,她就会庇护几分;得罪了她,她就会记恨在心,一定要报复回来。
轻城谢过福全。
荣庆恶狠狠地剜了轻城一眼,催促福全道:“人没事你该放心了吧,我们该回去了。”
福全想了想,对轻城道:“先跟我回云阳宫,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同于下面两个妹妹都跟着自己的母妃住,福全身为嫡公主,独自拥有一座宫殿。云阳宫离皇后所居坤明宫不远,福全住进去前,内务府用心改造过,宫殿不大,却是雕梁画栋,金壁玉阶,极为精致富丽。
几人进了正殿,福全便将手下都屏退,先问荣庆:“你有什么好主意?”三个人都被赵蛮硬留了那样私密之物,着实是个心腹大患。
荣庆皱眉道:“硬抢肯定不行。”先不说她们派去的人能不能胜过赵蛮,首先这种事她们就没脸告诉侍卫。即使有可以信任的武艺高强的侍卫,抢的话动静也太大了,万一闹得沸沸扬扬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