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让夏淑妃得意。
夏淑妃却没有什么耐心,以为她不想去,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道:“羡鱼可是你的孪生哥哥。”
轻城呆住,蓦地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夏淑妃话已出口,反正也瞒不住了,直接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好,我告诉你。你原是楚国公府的姑娘,是我那好姐姐的嫡亲女儿。”
怎么可能?轻城不敢置信:既然是楚国公府的姑娘,父母俱在,宗族显赫,她又姓姜,不姓赵,皇家怎么会认她做女儿?宗室又怎么会同意这种荒谬的事?
“你不相信?”夏淑妃嗤笑,眼神阴郁,“我也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仿佛要将多年的郁结一吐为快,将往事全盘托出:“那一年,我和你亲娘一起有孕,我产下死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你那亲娘只比我晚生几天,却生了一对健康的龙凤双胎……”
当年发生的事真叫她匪夷所思。宣武帝破天荒地去姜家看孩子,等回宫时,怀里居然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说要给她做女儿。
宣武帝竟然还一脸温柔地对她说,他怕她因失子伤心,特意抱了个孩子回来。孩子和她长得像,可见与她有缘,就让她养在膝下,充作女儿。
她当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叫做的什么事?把人家的孩子抱回来,叫人骨肉分离不说,还要拿她做筏子,硬塞给毫无准备的她。
她心里实在怄得慌,可宣武帝主意打定,一意孤行,君威赫赫,她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反对的胆量,只得忍住憋屈谢恩。
轻城只觉荒诞之极:“宗人府会同意?”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她一个外姓的女儿,宗人府那一关肯定过不了。宗正荣王是宣武帝的叔父,便是宣武帝再强势,涉及血脉原则问题,也不能在长辈面前不讲道理。
夏淑妃道:“宗人府当然不会同意,架不住陛下铁了心。最后陛下和宗人府达成妥协,你不上玉碟,不入赵姓,但一切保密,不给外人知晓,公主的封号照给,待遇比照荣庆,就当陛下的亲生女儿养大。可严格来说,你依旧是姜家姑娘,根本不能算是皇家的女儿,太子若想纳你,从宗法上来说并无阻碍,不过碍于陛下而已。”
事实的真相竟是这样!
她是楚国公府姜家的女儿,难怪夏夫人母女对她这样好,因为她们才是她的至亲;也难怪从小到大,夏淑妃对她是这样的态度,只在宣武帝来时才做点表面功夫,因为她根本就是被硬塞给她的,不被期待的孩子。
第41章
摒除了属于荣恩的伤心情绪,轻城很快平静下来,总觉得夏淑妃似乎还有所隐瞒。
这件事实在违背常理,宣武帝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宣武帝有多喜欢她,但荣恩入了宫之后,他对她的关心也并没有多多少,甚至荣恩一直受到夏淑妃的冷待他也全然不知。而夏夫人平时的表现,显然是喜爱她的,当初为什么又会同意她被抱走?
她无法理解这件事当中各人的种种行为,可也知道再问下去夏淑妃也不会告诉她什么了。
至少,她知晓了这个身体的真正身份,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样也好,以后,面对夏淑妃这些人,她心中不至于有太多的负担,也可以不必付出真心。
她问夏淑妃:“你希望我嫁给太子吗?”
夏淑妃目光闪了闪:“陛下是真把你当女儿的,他不会同意。”
所以,她刚刚那番话,只是希望自己去勾引太子,吊着对方?轻城忽然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来了。
夏淑妃被她笑得脸皮发涨,怒道:“你笑什么?你以为这宫中又有几个干净人,我先前教你亲近太子,也是为了你好!”
轻城淡淡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过娘娘了。”
夏淑妃心中闪过一丝慌张,总觉得就在刚刚片刻间,眼前的养女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一种要挣脱她掌握的感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荣恩向来软弱,就算受到刺激,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化那么大吧。
她端着脸色,厉声逼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求见太子?”
轻城笑了笑,心平气和地道:“容我回去先换身衣服。太子受了伤,我穿得这么鲜亮去看他总不合适。”
夏淑妃见她一身红衣,金饰灿灿,娇艳得仿佛枝头带露的桃花,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这个模样,实在太打眼了。
夏淑妃安慰自己:姜羡鱼和杜琮家世显赫,禁卫军虽然以形迹可疑的理由将他们扣下了,但在没有真凭实据前,也还是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倒不急在一时。
不急在一时个鬼,夏淑妃心急如焚,无奈只能等待。荣恩毕竟是去求情的,打扮得太亮眼,招了别人的眼,可就弄巧成拙了。
轻城回寝殿却不光是为了换身衣裳。
她屏退左右,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竹简。今天一系列事下来,她隐隐有感觉,竹简会给她带来惊喜。
果然,竹简显示获得了关键人物好感度,加了十**营养液;又有目标人物的怒气值,加了二十**营养液。
第42章
危急关头,轻城反而异常冷静,迅速抓到了他话中的关键:照太子的说法,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一切都是猜测。
是猜测,便有回旋的余地。
当时的细节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洞外是石子路,不容易留下脚印,而洞中泥地潮湿泥泞,她担心绣鞋脏污,都是拣的一块块干燥的石头上走,几乎不可能留下明显的痕迹。
不对,还是有痕迹的,他们用来挡雨的两片荷叶留在了洞中。可光凭两片荷叶,顶多能猜到有两个人,根本没法判定是谁躲在洞中。
他在诈她!
她心头乱跳,脸上却是一脸茫然:“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开玩笑,殴打储君这种罪名,便是赵蛮有皇子身份,也必将受到重惩,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太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
轻城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是储君,是我们的兄长,这话说的,让我和三弟何以自处?”
太子目光微动:“当真不是你们?”
轻城眼泪汪汪:“我怎么敢让人打太子哥哥?”
太子见她纤纤弱质,楚楚而立,白生生的脸上一对桃花目水盈盈的,柔弱而无措,心尖一悸,原本深信不疑的结论顿时开始动摇:荣恩的性子,从来就不会说谎,胆子又小,也许他真的猜错了?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是你们最好。”心中却是遗憾,若真是她就好了。她知道了,也省得自己对她的心思再遮遮掩掩。
轻城垂首,怯生生的模样如带雨的梨花:“太子哥哥愿意相信我们便好。”
太子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便移不开了,喉口咕噜一声,声音忽然哑了下去:“荣恩离哥哥这么远做什么?过来一些。”
轻城心头一跳,见到太子目光,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完全相信她,他在试探!若她当时在假山中,听到了他和怜珠的话,自然会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反应必定会和平时不同。
她不动声色地向他走近几步,太子目光灼灼,探出手来抓她,她忽然向下拜去:“臣妹有一事相求。”
太子的手落了空,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才收回去,一时倒不好判断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凑巧?却见眼前美人如柳,折腰而下,他不由心旌摇摇,神思不属,又咽了口口水才问道:“什么事?”
轻城道:“我姜家表兄和他的好友入宫拜见淑妃娘娘,却被禁卫军扣留,怀疑他们与太子哥哥被打一事有关。您也知道,他们断断不敢做这样的事,还请您出面说一声与他们无关,放了他们。”
太子若有所思:“你说的是姜羡鱼和杜琮?”
他果然知道!轻城道:“是。”
太子目中划过一道森然之色:“听说杜琮是淑妃为妹妹看中的驸马人选?”
轻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驸马之事,自有父皇与娘娘做主。”
太子从鼻腔中哼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起来说话吧。”他沉吟片刻,“孤可以放了他们。”
轻城被他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强忍心中厌恶,眉眼略弯:“谢过太子哥哥。”
太子的目光越发炽热,哑声问:“荣恩打算怎么谢孤?”
轻城一怔,抬头恰和太子的目光碰个正着。对方看着她,目光闪闪,泛着诡异的光。她心头微惊,提醒般喊了他一声:“皇兄!”
太子忽然笑了,对她招了招手道:“过来说话。”
她捏了捏拳,觉得自己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要和这样的禽兽虚与委蛇,着实是对她忍耐力的极大考验。
可想到姜羡鱼两人的安危,还有竹简上那则叫人吐血的预言,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走近他。
太子望着她不情不愿却不得不顺从的模样,只觉连心尖都在发烫,他呼吸重了几分:“孤也不要求别的,孤伤着的这些日子,荣恩天天过来看孤怎么样?”
轻城微微一愣:天天来看他虽说过于殷勤了些,但作为兄妹间的来往,本来也不值得太介意,可他偏偏语气暧昧,眼神露骨,分明有意让人想歪。
太子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看他做派,分明想将他对她的企图挑明。
她默念了几遍“看在营养液的面上”,将怒气压下,仿佛全未察觉太子的意思,神情诚恳,一脸好妹妹的模样:“皇兄受伤,作为妹妹,有空定会来探望您。”
太子似笑非笑:“是天天哦,荣恩莫忘了,孤虽然答应了你看你面子放了那两人,可若他们真与孤被打一事有关,难免要在禁卫军大牢多做几天客。”
轻城暗暗咬牙,他分明是拿姜羡鱼和杜琮来威胁她!有没有关,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她正要回答,梁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臭不要脸的,叫皇姐天天来看你?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赵蛮?他不是赌气说不来的吗?
轻城意外,抬头看去。头顶上方,小少年青衣皂靴,神情倨傲,高高地坐在横梁上俯视下方,一脸不善。
她不由扶额:这家伙是爬房梁爬习惯了吗?敢情他说的不陪她来是不走正门,偷偷溜进来啊。这可是东宫,还是主人刚刚受到过袭击,守卫森严的东宫,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太子的脸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脸色,眼神却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一般:“你说什么?”东宫的守卫已经比平时增加了一倍,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的?
赵蛮双手支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闻言,用足尖朝太子方向点了点,干脆利落,丝毫不给面子地道:“皇姐每天要监督我,没空过来看你。”
太子大怒:“放肆!怎么和孤说话的,你是不是忘了孤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了?”
赵蛮嗤笑:“不就是太子吗?难道当了太子就可以不讲道理了?”
太子再好的表面功夫,也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孤让人抓捕擅闯孤寝宫的贼子,算不上不讲道理吧?来人!”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东宫护卫立刻一拥而入,看到梁上的赵蛮瞬时面如土色:这么多人守卫东宫,却被赵蛮偷溜进来,竟没有一个知道的,简直就是严重失职。
太子下令:“三皇子擅闯东宫,意图不轨,给我把他拿下!”
护卫们应下,向赵蛮围去。
轻城可算是再次见识到赵蛮拉仇恨的本事了。这个时候正当敏感时期,他偏偏还要在东宫闹事,他怎么就没有一点怕惧?
对方可是堂堂太子,宣武帝就算再宠小儿子,能越过太子吗?偷偷套麻袋打一顿也就罢了,只要不被人抓到把柄,谁也奈何不了他,可当面顶撞,光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压下来,就够他受的。
轻城头痛不已,却不能不管赵蛮,忙叫:“且慢!”望向太子道,“太子哥哥,三弟小孩子脾气,不过是淘气罢了,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闹出来,晓事的会说是三弟不懂事,不晓事的怕要说你不能容人。”
太子被她提醒,回过神来:自己也是被赵蛮气糊涂了,这混小子擅闯东宫,说起来固然是他理亏,可毕竟年纪小,莽撞惯了,便是宣武帝都对他多容忍几分。眼下事情闹大了,赵蛮固然没好果子吃,自己只怕也会落个“小题大做,不能容人”的名声。
自己经营了那么久的好名声,折在这个混小子身上,太不值得了。
太子忍下气,正要顺着轻城的话下台阶,哪知赵蛮全不给两人面子,扬声嗤道:“你也太小看人了,就凭这些酒囊饭桶,也想抓到我?”
一句话得罪一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不用太子下令,那群东宫护卫个个义愤填膺,有手脚灵敏地从各根宫柱往上爬去,意图合围赵蛮。
太子大皱其眉,怒气怎么也压不住,决心要给赵蛮一个教训,吩咐道:“动静小些,不许惊动外面。”也就让他们去了。
轻城彻底没辙,无奈地喊了声“三弟”,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蛮“哼”了一声,扭过头理也不理她,顺便一脚将第一个爬上来的东宫护卫踹了下去。
得,这是对她的气还没消呢。
赵蛮的确还很生气,不能把轻城怎么样,东宫的这些护卫就倒了大霉,一个个接二连三被他踹下去,躺在地上唉哟唉哟的。不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大串滚地葫芦。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成一片,太子连掀桌的心都有了:赵蛮说得一点都不错,这群东宫护卫,还真是酒囊饭袋,居然连一个能多坚持一招的都没有。
饭桶,饭桶,一个个都是饭桶!被个小孩子踹得满地找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蛮轻轻巧巧地从横梁上一跃而下,一脸戾气,一步步走近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他这才意识到,护卫全都倒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保护他了,强装镇定地道,“你别乱来,否则父皇饶不了你。”
赵蛮一把揪住他领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威胁姐姐天天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