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是暴君——纪开怀
时间:2018-11-30 08:58:53

  赵玺见轻城惊讶的模样,解释道:“阿卞练过内家功夫。”
  轻城似懂非懂,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快步走出来一人。那是一个穿着紫地如意纹圆领锦袍的中年男子,生了一双精明外露的利眼,几绺长须,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雕成狮口模样的青玉扳指,几乎遮住了大半根指头。
  那人环视一圈,先是见到气昂昂站在府门前的阿卞和钱小二,很快目光落到马车上,拱手道:“祝某恭迎三皇子,不知三皇子光临舍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门房几个人确认了来人身份,知道闯了大祸,顿时大惊失色,扑通通跪地,一个个趴伏着瑟瑟发抖。
  轻城好奇地看向那人,悄声问赵玺道:“他就是勇安伯?”姜玉城的公公,看着挺精明的样子。
  勇安伯府早年以军功发家,承爵三代,到现任勇安伯已经是第三代。上任勇安伯是个庸碌无能,一事无成的,只知花天酒地,纵欲享乐,竟渐渐将一份偌大的家业败光。等到现任勇安伯接手,伯府已是个空壳子,入不敷出。
  还好现任勇安伯不像他父亲,苦心钻营,在兵部谋了个差事,儿子又培养得出色,竟撞了大运,与楚国公府攀上亲,眼看着兴旺起来。
  按常理来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楚国公府撕破脸的。
  赵玺点了点头:“委屈姐姐先充作侍女。”轻城是偷溜出来的,自然不好暴露身份。
  轻城没意见,反而觉得有几分新奇和莫名的兴奋。这可比在宫中死气沉沉的生活刺激多了。
  赵玺带了轻城下车,勇安伯目光从轻城身上一掠而过,露出几分讶色:三皇子身边不留侍女是出了名的,这个宫女是哪来的?
  但他城府颇深,很快收敛了神色,拱手道:“三皇子,请。”又命人去开正堂,请赵玺入内上座。
  赵玺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一趟是为了荣恩皇姐跑腿。”他指了轻城道,“这位是我皇姐身边的宫女,皇姐今日在公主府赴宴,未见到贵府的世子夫人,心中挂念。她不便前来,特命我代她来探望一二。”
  “这……”勇安伯这才知道他们来意,现出为难之色。
  赵玺只当没看到,催促道:“还请祝大人领我去见见世子夫人,好让我向皇姐交代。”
  勇安伯道:“姜氏偶然微恙,只怕不方便……”
  “生病了?”赵玺截断他的话,惊讶道,“那就更要去看看了。”
  勇安伯无语:这位殿下,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避嫌?可这话,他哪敢对赵玺直说。
  赵玺一脸正色地道:“皇姐的表姐就是我的表姐,大家都是一家人。从前姜表姐在宫中与我也是见惯的,就算没有皇姐的嘱托,她病了,我也该去探望她。”
  赵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勇安伯无言以对,只得亲自陪着他去往世子所住的栖芳院。
  栖芳院正当鸡飞狗跳,正堂中两拨人对峙而坐,剑拔弩张,两边各站了健仆无数。轻城一眼看过去,发现夏夫人,夏夫人的长媳、姜临渊的妻子韦氏,姜羡鱼几个都在;而另一边则是一个打扮富贵的老太太,一个愁容满面的妇人,还有姜玉城的夫婿祝允成。
  赵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勇安伯。
  勇安伯苦笑道:“姜氏染疾,亲家势大,心疼女儿,难免火气大了些,三殿下见笑了。”
  轻城不由看了勇安伯一眼:他的意思,是姜家仗势欺人,无理取闹了?
  他可真会给人泼脏水!别人她不知道,夏夫人却是最温柔和善,明理体贴的一个人,若不是被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就算是看在姜玉城面上,她也不会选择和祝家撕破脸。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显然祝家触到了她的底线。
  就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玺不置可否,只道:“先去看了表姐再说吧。”
  勇安伯见他没有插手两家纷争的意思,松了口气,领着赵玺去姜玉城所居的主屋。他是公公,自然不好进儿媳的屋子,将人交给了姜玉城身边的大丫鬟翠烟,自己在外面等待。
  赵玺止步于姜玉城内室的外间,对轻城道:“我不便进去,你代我和你主子进去看看吧。”
  轻城会意地点头,跟着翠烟走了进去,看清里面的情形,顿时一惊。
 
 
第51章 
  内室并不大,门窗紧闭,有些气闷,一张雕刻繁复的拔步床占了大半空间。姜玉城抱着薄衾,呆呆地坐在床上,面色蜡黄,形销骨立,看着骇人之极。
  轻城心惊:今年春节命妇朝贺时她才刚和姜玉城见过,彼时,姜玉城还是脸儿圆圆,喜气丰满的模样,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就瘦得脱了形?
  翠烟禀告道:“世子夫人,公主派了人来看你。”
  姜玉城缓缓将脸转过来,略显呆滞的目光落到轻城面上,蓦地一凝:轻城虽然掩饰了容貌,但也只能骗骗不熟的人,自然是瞒不过姜玉城的眼睛的。
  她神色微变,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立刻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几个在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领命,垂手鱼贯退了出去。
  姜玉城这才转向轻城,一脸忧急:“公主,你怎么过来了?”她是知道轻城的情况的,何况轻城还乔装打扮了,显然不是在正常情况下来看她,“淑妃娘娘不会允你来此,你就这样过来了,被她知道了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了,自己这个姐姐还是想着自己。轻城的眼睛不由湿润起来,说了句:“你放心。”快步走到姜玉城身边坐下,握住对方手哽咽道:“表姐,你怎么成这样了?”那手也不复先前丰润如玉的模样,而是骨瘦如柴,叫人看了心都揪在了一起。
  姜玉城苦笑:“是我不好,当初不听你和二弟的劝说,如今追悔莫及。”
  姜玉城从来要强,可从没在她面前说过祝允成一个“不”字,这是第一次。轻城皱眉:“可是祝世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姜玉城垂泪不语。
  轻城站起:“我去找他算账。”姜玉城的手却忽然反握住她,拉住了她。
  轻城望着她,泪光盈盈:“表姐,你这个模样,知道我们看了有多难受吗,你何苦还要护着他?”
  姜玉城道:“你去做什么?你是会吵架还是能暴露身份以势压人?”
  轻城:“……”她难得义愤填膺一回,不带这么揭人短破坏气氛的好不好!
  姜玉城摇头:“你啊!”怎么还是这么让人操心?她拉了拉轻城示意她再坐下,开口道:“你放心,娘和大嫂都来了,不会让我吃亏的。倒是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告诉你。”她神情严肃起来,先前心如死灰的模样倒消失了。
  她从十一岁就开始进宫陪伴小公主,两人从陌生到一点点熟悉,直到她出嫁,看着小公主一点点成长起来,为对方操碎了心,早就把对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
  她不能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小公主!
  姜玉城正色问:“你对承恩伯幼子郑潇可有印象?”
  轻城一愣,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人?她想了想,依稀记起那人是承恩伯的小儿子,郑丽妃的娘家侄儿,贪花好色,风评极差,四年前曾因为郑丽妃的关系进入过她的驸马候选名单。昔日福全和荣庆曾用将她嫁给这个人来要挟她,要她陷害赵玺。
  姜玉城道:“你要小心这个人。”
  轻城不解:“我和他并无相干。”郑潇那人,她后来在宫宴中也曾撞见过两次,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又能言善道的,可眼神不正,看着她总是色眯眯的,叫人不喜。但事实是两人连话都没说过。
  姜玉城道:“他在外面私下和人说,你本该是他的妻子,他总有一天会叫杜驸马倒霉,把你弄到手中。”
  轻城目中闪过薄怒:“他好大的口气。”转而安慰姜玉城道,“他这种人也就是嘴上厉害,教训一顿就老实了。”不过是个浪荡纨绔子,口气倒是不小。
  姜玉城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隐现:“你太小看他了。”她顿了顿,终究担心轻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眼中闪过毅色,“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变得如此?”
  她肯说了?轻城问道:“为何?”
  姜玉城道:“世子有一天回来,要我帮忙,在你面前多说郑潇的好话。郑潇是什么名声你也知道,我起了疑心,就问他是何意。他被我逼问不过才告诉我,郑潇一心想成为你的驸马,找了他在我面前说项,还允诺他事成之后,会为他在京卫指挥使司谋一个正四品指挥佥事之职。”
  轻城愕然:“祝世子真如此说?”
  姜玉城羞愧:“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利欲熏心。”姜玉城和祝允成成亲后,姜家就为祝允成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副指挥使一职。祝允成先还感激涕零,渐渐便回来向她抱怨事情琐碎,官职低微,常常要受气,一直撺掇着她回娘家帮他说项,想要挪个位置。
  楚国公却是个古板守旧的性子,只嘱咐女婿好好当差,总有出头之日。姜玉城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小夫妻的感情也渐渐不复从前。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竟会为了一个正四品指挥佥事之职,被郑潇这种东西诱惑,竟要出卖小公主。
  轻城觉得不可思议:“我已经有准驸马了。”若说郑潇早就看中了她,那杜琮守孝三年时怎么不动手,偏偏要等到她即将成亲前?
  姜玉城道:“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听他们的口气,似乎笃定你和杜公子的婚事会不成。”
  轻城心中掠过不安,又提出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以郑家的势力,又哪有能力在京卫指挥使司谋职,还是正四品的官职?”郑家要不是出了个郑丽妃,有个二皇子,早就败落,如今也就比勇安伯府略好些。他们要有在京卫指挥使司谋四品官职的能力,郑潇也不至于至今还游手好闲了。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姜玉城道:“这个我没细问,可听世子的口气,郑潇拿到那个职位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把空白的任命状都给他看过了,这个承诺还是可靠的。”
  这就稀奇了。空白的任命状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郑家想要谋取这样一个职位不容易吧,会为了娶她,宁可把这么一个好差使拱手让人?
  “表姐就是为了这个和世子生分的?”轻城其实能想象姜玉城的心情,她一定是失望极了。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可见她这些日子的备受煎熬。
  轻城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搂住姜玉城瘦得硌人的肩膀,柔声道:“其实表姐只管先答应了世子,回头来劝说我,听不听是我的事,与表姐无关,哪值得因为这个坏了自己的身体。”
  姜玉城苦笑:“你不懂,他是我自己要嫁的。”
  她是真的喜欢祝允成。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体会到了什么是怦然心动的感觉,想到那个英俊的少年郎会成为她的丈夫,她便满心欢喜。
  当初轻城从太子妃那里得来的消息,包括姜羡鱼调查得来的消息,都证明祝允成的前一桩婚事解除得蹊跷。可她那时偏偏鬼迷了心窍,被祝允成的甜言蜜语一哄,便全信了他。
  恰好夏夫人也担心解除婚约会影响她的名声,见她嫁入祝家的态度坚决,祝允成又信誓旦旦,再加上楚国公又是个迂腐古板之人,本就不同意悔婚,便也就依了她维持婚约。
  现在想来,如今流的泪,全是当初脑子中灌的水。当倾心恋慕的丈夫终于露出真面目时,这种幻灭尤其叫她痛苦。
  她的良人,其实是个贪图富贵,恋慕权势的伪君子。
  她的眼泪扑簌簌而下:“你根本不知道他做的事有多龌龊!”
  祝允成见她不肯答应,竟然威胁她要纳妾。
  她嫁入祝家三载有余,至今未有一男半女,婆母早就不满,不过碍于楚国公府和祝允成不同意,才没敢多说。等到祝允成一提,祝夫人立刻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将身边早就备下的美婢赏了下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恩爱三载的枕边人会来这么一手,竟将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拿来做筹码,硬生生地往她心上插了一刀。
  她绝望伤心之下大病一场。祝允成却还是不肯干休,依旧日日前来逼迫劝说她。
  他知道今日轻城会出现在公主府,一早就来催促她打扮打扮去公主府。她忍无可忍之下给娘家送了信,这才有了轻城刚刚看到的双方对峙这一出。
  可即使是对着夏夫人,她也没脸说出全部真相,只说祝家要逼迫纳妾。
  轻城知晓了全部原委,心中歉疚:“都是因为我连累了表姐。”
  姜玉城摇头垂泪:“怎么能怪公主?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正好碰到这件事,露出了真面目罢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眼瞎。”她以为他是如玉君子,岂料却是条中山狼,枉将一腔真情错付。
  轻城默然:这可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这个世道对女人何其不公,嫁了人便再无退路。姜玉城看错了人,甚至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更无法责怪他人,只能咽下自己酿成的苦果。
  她问:“表姐有什么打算?”
  姜玉城缓缓将脸埋入双手之中,任泪水浸湿手心,声音软弱:“我想回家。”她说的家,自然不再是勇安伯府。这个地方,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轻城揽住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心中酸楚:“好,我们回家。”
  姜玉城凄凉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可我已经是祝家妇,祝家不同意,我根本走不了。”休说祝家,便是楚国公也不会同意。她甚至不敢跟夏夫人他们说出这个请求,怕他们为难。带信给他们也只是祝家要纳妾,请他们来看看。
  轻城柔声道:“要祝家同意做什么,你要走,咱们现在就收拾了走。”
  姜玉城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地看向她。
  轻城依旧神色柔和,仿佛刚刚那句强硬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
  “公主?”姜玉城呆呆地喊道,不敢置信。
  轻城道:“你先叫她们收拾起来,我很快安排好。”
  轻城走出姜玉城的内室,任金色的阳光流泻全身,吁了口气。她微微侧头,便见到赵玺正站在廊下,勇安伯陪着小心和他说话,他却一副心不在焉,爱理不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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