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压着他的柔软随着她姿势的变动终于松开,赵玺心中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失望,哪敢让她摸额头,迅速后退一步,避开她手。
轻城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一溜烟地往外跑去。再呆下去,他的心跳和脸色就没法恢复正常了。
轻城目瞪口呆,不过一个晃神,就连赵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气得直跺脚。臭小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解释清楚呢。
百灵走了进来:“公主,昌顺郡王府有消息过来了。”
轻城这些年,依照身边各人的特点,为他们重新划分了职责。八卦小能手百灵负责消息收集和她的外出事宜,相对老实细心的布谷管她的衣食住等事,画眉管账和并监督众人,新提成二等宫女的鹧鸪管银钱和礼节往来,汪慎则负责对外沟通。
几个人各司其职,她身边一切事宜很快就井井有条起来。
那天在福全的公主府,轻城就吩咐了百灵仔细查一查齐绢娘,今天终于有回音了。
百灵道:“她和杜公子说的情况大致没错,继妃的娘家侄女,父母双亡,寄居在昌顺郡王府。可她没说的是,她的名声早已败坏,根本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轻城“哦”了一声,起了几分兴趣。
百灵道:“她在昌顺郡王府时试图勾搭元妃留下的世子,被世子妃撞破,惹了昌顺郡王厌恶,连继妃都受了刮落,打算随便将她嫁出去。按理说是她没资格跟着郡王府的几位姑娘出来作客的,偏偏不知为何那天她竟能跟去。
“公主府出事后,昌顺郡王和继妃都大发雷霆,害怕受连累,要赶她走。她苦苦哀求多留一天,连夜派人去给杜公子送信,杜公子这才派了轿去接她。”
轻城摇头:杜琮这辈子只怕就折在那个女人身上了,蠢得甚至叫她恨不起他。她念着他被算计是受她连累,已经放了他一马,他却偏偏要自己赶着作死。
可怜了自己,等了这几年,本以为很快就能出宫,像福全一样当家做主,获得自由,如今又要从头再来。
但也只能怪自己考虑的不周全,怨不得他人。她只想着老实人品行好,不会作妖,没危险性,却没想到他不作妖,有别人作妖,而他老实过头,没有任何辨别的能力,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
轻城闷闷不乐,正忧伤间,布谷托着一盘水晶糕走了进来,放到桌子上。
轻城见这水晶糕小小巧巧的,恰好一口一个,外皮晶莹剔透,做成花朵形状,隐隐还能看到每一块中间作为花蕊的陷颜色都不一样,可爱之极,不由惊讶:“这是哪来的?”
御膳房可从没给她做过这么费心思的糕点。
布谷道:“三殿下带来的,说进宫的时候正好路过银桂坊,看到大家都在排队,想着公主也许喜欢,就留下钱小公公排队,买些给公主尝尝。”
轻城越发惊讶,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了?
布谷道:“三殿下说,他听人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吃到甜甜的食物心情就会好很多。”
轻城拈起一块小小的水晶糕送入口中,软、糯、香、甜,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果然心中愉悦升起,原本的积郁被冲淡了许多。
赵玺这家伙还真是。轻城想着,唇角忍不住上翘,忽然站了起来:“带我去见钱小二。”
钱小二正要走,就被拦住。轻城见到他,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三殿下在哪里?”
钱小二支吾:“我,我不知道。”
轻城不客气地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才不信,以蛮奴的脾气,在叫你买点心的时候会和你解释原因。那句话必定是他后来教你说的。”
钱小二无言以对,心里暗暗叫苦。
轻城又问了一遍:“他在哪里?”
钱小二求饶道:“公主你就别逼我了,我真不敢说。殿下说了,我要敢说出他的下落,他就揍得我满地找牙。”
“这个容易。”轻城微笑,“那你就不要‘说’他的下落,直接带我去找他,就不算违背他的吩咐了。”
钱小二愣住:这样也行?咦,好像真的行哦。
*
赵玺蹲在屋顶上发呆,春风拂过,带走他浑身的燥热,失序的心跳终于慢慢恢复平静。他这才跳下地来,招了招手,让阿卞凑近他些。
阿卞莫名其妙地走近。赵玺忽然伸出手去按阿卞的胸。阿卞吓了一跳,正要后退,赵玺沉着脸道:“不许动!”
阿卞一向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也不由裂开一条缝,艰难地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赵玺不作声,在阿卞屈辱的目光下又用力按了按,喃喃道:“没什么感觉嘛。”他又伸出胳膊道,“抱住。”
殿下这是中邪了?阿卞胆战心惊地抱住他手臂。
赵玺摇头:“不对,要搂到怀里。”
阿卞僵了僵,木着脸照做,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殿下疯了。
赵玺道:“还是没什么感觉嘛。”
阿卞忍不住了:“殿下想要什么感觉?”
赵玺想了想,形容道:“就是脸上充血,心里乱跳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打架碰到一个厉害的对手,全身都兴奋起来的那种感觉。”
阿卞:“……”简直想哭,“殿下,我一个阉人,你想从我身上找这种感觉找错人了吧?”
赵玺虚心求教:“为什么说找错人了?”
阿卞道:“殿下一个男子,对姑娘家产生这种感觉才是正常的吧。”
赵玺恍然大悟:“对哦,确实是姑娘家。要不我们去找个宫女试试?”想了想忽然迟疑起来,“姐姐说,不能随便摸姑娘家,摸了要负责的。”
阿卞建议:“要不殿下和陛下说一声,找一个教导人事的宫女。殿下年纪到了,要找本就无可厚非。”
赵玺一头雾水:“什么教导人事?人事还要教吗,为什么还要到年纪?”
阿卞:“……”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该怎么解释,恰好看到钱小二陪着一人走来,顿时如遇救星,“公主,请你来和殿下说吧。”
第57章
赵玺其实并没有跑太远,就在长乐宫的西偏殿。当年西偏殿本要收拾出来给他住的,却因为他殴打太子,被提早分府出去,又荒废下来,里面只剩一些粗笨的家具。
赵玺见到轻城找来,神色别扭起来,索性不看她,恶狠狠地瞪了钱小二一眼道:“胆儿肥了,连我的话都敢违背了?”
钱小二憨憨地答道:“殿下,我绝对没‘说’你在哪里。”神情间理直气壮之极。
赵玺一听便知漏洞出在了哪里,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钱小二是绝想不到这一茬的,除了姐姐,再没有别人会教他这歪理。
轻城见赵玺没有再撒腿就跑,松了口气,想到阿卞刚刚求救般的语气,问阿卞道:“你叫我和他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
阿卞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他其实刚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自己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公主虽是姐姐,可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呢,怎么好教导殿下这方面的事?
却不防己方有个扯后腿的。
钱小二得意洋洋地道:“我听清楚了,阿卞叫殿下找个教导人事的宫女,殿下就问阿卞什么是教导人事。”他自幼跟着赵玺一起习武,耳朵可比轻城灵得多。
阿卞阻挡不及,看着钱小二这个缺心眼的干瞪眼,面上大为尴尬。
轻城明白过来,粉白的脸儿顿时染上红云。转念一想,却不免自责:赵玺一日日大了,他没有生母,又小小年纪就出宫开府,身边照料他起居的全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太监和小厮,能懂什么?有些事情她这个做姐姐的早该操心起来,却疏忽了。
连体弱多病、腿脚不便的二皇子像赵玺这么大时都已经有了两个司寝宫女,他们家这位却连人事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以后要被哪个歪了心思的小妖精哄骗了怎么办?
可要叫她开口向赵玺解释这些,那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难道真要给他找个教导人事的宫女?
不行,赵玺学业未完,年纪也还小了些,这个时候就尝女人的滋味,万一沉溺其中,败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该怎么办?
赵玺见她面如醉酒,眼中神色却变来变去,倒有些好奇起来:“姐姐,阿卞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你告诉我呗。”
轻城被他问得越发尴尬,心中一急,忽然有了主意,对钱小二道:“你去找布谷,让她把我嫁妆中一套珐琅鼻烟壶找出来。”
赵玺大奇:“鼻烟壶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轻城含糊道:“你看到就知道了。”
那套鼻烟壶是西洋的贡品,一套共有十二件,每件上都绘着不同姿势的密戏图,画工精细,惟妙惟肖。当时夏淑妃给她看时把她臊得满脸通红,如今拿来给赵玺观摩,对男女之事有个概念倒是正好。省得她开口解释尴尬。
钱小二领命而去。
赵玺被她这一番遮遮掩掩的作态搞得越发好奇:“我和钱小二一起去。”
“等等,”轻城叫住他,“布谷得找一会儿呢,你晚上得了空再慢慢看吧。先陪我说会儿话。”
为什么要晚上看?赵玺不解,可姐姐既然要他陪她,他是求之不得。
轻城关心他:“先前你脸红成那样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忽然就跑了?”
赵玺心虚:“我没事,可能就是那会儿生气急了些,现在已经好了。”
生气确实会脸红脖子粗,轻城见他面上红晕果然已经不在,没有怀疑:“没事就好。”犹豫片刻,招呼他道,“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将赵玺带回东暖阁,屏退下人,将从姜玉城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赵玺的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冷笑:“就凭郑潇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也敢痴心妄想姐姐?”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他明白了轻城的意思:杜琮纵然可恶,可使计离间他们,阴谋害人的幕后之人更是居心叵测,不容放过。
轻城道:“郑潇不足为虑,我是担心他后面还有人。”
赵玺立刻反应过来:“你怀疑东宫那位?”
太子这几年都极安分,对轻城几乎没有过任何过分的举止,最多也就表现得对她关切一些。仿佛经过当年的事,他已彻底修身养性。东宫这几年连续两胎都是小郡主,子嗣压力陡增,他却依旧不肯再纳妾室,而是继续和太子妃举案齐眉。
可赵玺和轻城都没有放松警惕,太子的性子,最善伪装,城府甚深,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轻城道:“我暂时没有证据。可我想,既然对方的目的是破坏我的婚事,我的婚事不解除,他们想必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这样她才能证实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赵玺知道她不是真的昏了头,还想嫁给杜琮,心气稍平。可想到杜琮做出这样的事,还要让他挂着姐姐未婚夫的名义再过几天就觉得莫名不爽。
他暗下决心,等回去了就和姜重、梁休几个合计合计,看怎么出这口气。当然,这个就不必告诉姐姐了。
还有那个郑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肖想姐姐?
赵玺眼中闪过寒意。
钱小二在外面敲门。
赵玺叫了进来,就看见钱小二捧着一个用红绸扎着的锦盒走了进来:“公主,东西找到了。要不要打开看看?”
锦盒不大,也就一尺长,三寸宽,外面的红绸满绣着百子千孙图,看着就喜气洋洋。
轻城一下子就想起当初,她看见锦盒里鼻烟壶上旖旎的图案时受到的巨大冲击,脸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窘迫地移开目光,摇头道:“不必看了,你直接抱回去吧。”
没听到钱小二的回音,只听到喀嚓一声。轻城骤觉不妙,回头恰看到赵玺手快打开锦盒。喂喂喂,怎么能在这里开?
她心中一突,扑过去就要把盒子盖上。
赵玺眼疾手快,抱住锦盒往后一缩,轻城扑了个空,急道:“别看。”
赵玺哪是听话的主,她越不给他看他越心痒难耐,笑嘻嘻地道:“什么宝贝,晚上看和现在看还不是一样?”一边躲避轻城,一边打开盖子飞快地往里瞄了一眼。
轻城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却见赵玺愣住,满脸嫌弃地道:“这是……妖精打架?你特意把这个找出来给我看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看。”
轻城气苦:谁让他现在看了!
赵玺嫌弃过后,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好奇起来:“他们的衣服哪儿去了?上面这字……观音坐莲?谁家画的观音是这个样子的!”
轻城尴尬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不由捂脸:不敢相信赵玺居然一无所知到这个地步,心中暗暗叫糟。
试想一下赵玺要是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傻乎乎地不知避讳,拉着人问,再告诉别人这是姐姐送他的东西……
轻城心中泪流满面,当真是一百二十个后悔,她就该把这事交给教引宫女做的,现在好了,弄得骑虎难下。要不给他解释清楚,这小子真的出去乱说怎么办?
赵玺担心地问道:“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轻城咬了咬牙,将同样一脸懵懂的钱小二赶了出去,自暴自弃地解释道:“这上面不是妖精打架,是……密戏图。”
“密戏图?”赵玺愣了愣,总算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春……宫?”他当然是听同窗提起过密戏图的,只不过他年纪小,拳头硬,性子又强横,对这些从不感兴趣,没人敢跟他分享罢了。
轻城胡乱点了点头道:“你不是问教引宫女教导人事,教导的是什么吗?就是这个。”
赵玺睁大了眼睛。
轻城看到他这个样子,越发头痛,搜肠刮肚,试图让他明白:“你以前不是跑到人家新房外听过房?还有,小时候在假山洞里,也曾听到过太子和怜珠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