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知道, 这几年来萧续在暗地里磨刀霍霍,一直想找机会宰了赵文这头肥猪,如今终于是被他逮到了机会,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这次赵文就算不死也得好好地放放血了!
所以这几日萧续忙坏了,在朝堂上忙着要收拾人, 又要每天跑椒房殿来看她的情况,长笙有开始担忧她的身体。
这么想着,她心中染上了几分焦虑,一不小心将遇秋喂到她嘴里的一口药汁呛住了,顿时咳嗽不止。
遇秋忙放下药碗拿过丝帕替她擦拭嘴边的药汁,主仆俩正手忙脚乱间,萧续已经得了皇后娘娘苏醒过来的消息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
萧续看着终于不再是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的女人,心头紧绷的弦稍稍松了松,然后他无声地朝太医示意,那太医立马上前放下药箱,拿出脉枕。
长笙不敢抬头看男人一眼,硬着头皮乖乖伸出手让太医诊脉,她敏锐地察觉到始终有道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低着头惴惴不安。
可怜那给她诊脉的太医比她还要害怕,要知道皇后昏迷的这十五日以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彻夜不眠查遍医书都毫无办法,皇帝看他们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被切碎后的猪饲料……他用牙齿紧紧咬住舌尖才勉强稳住不让双手颤抖,强迫自己惊吓心来给皇后仔细把脉,要是现在皇后醒了但诊脉的结果依旧是凤体违和,他毫不怀疑皇帝会将他剁碎了去喂猪!
不过好在诊脉的结果皇后娘娘已无大碍,萧续这才算是完全把悬着的心落回了肚中,他挥手让人退下。
于是遇秋和那个一脸“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死了,活着真美好”表情的太医悄悄退下,整个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他们自鹿鸣山脚下的庄子分开后第一次在两人都是清醒状态下的见面,可长笙还是没有勇气去看男人的眼睛,她就像一只小鹌鹑,缩着脑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拿起方才搁在一旁的药碗,将脸埋进药碗里,严肃认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萧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喝药……
长笙慢吞吞地将药汁啜完,对着空碗将惨汁添得干干净净,最后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这才讪讪地放下了碗,然后她低下头开始玩自己的腰带。
萧续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然后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将那颗已经快要低到胸口的小脑袋抬了起来,逼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萧续开口了。
长笙被他扣住了脑袋,迫不得已和男人面对面,于是只好眼珠子咕噜乱转,就是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眸,她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听……遇秋说是……是十五日……”
萧续看着这个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小女人,磨了磨牙继续道:“这十五日中,朕让所有太医给你诊病,只说你莫名其妙像是失血过多,但无论如何都诊不出你究竟患了何病,就连阎无望都没能让你苏醒过来,所以朕下旨若你再醒不过来朕就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长笙垂下眼睑,她就知道这男人最爱干这种简单粗暴、血腥粗鲁的事!
只听男人继续道:“那些太医为了保命,几乎翻烂了太医院里所有的医书……不但如此,他们还将自你入宫起所有的记档的脉案都翻了出来细细钻研……呵,就连你弘德二年的一次晚膳吃撑了找太医要消食方子时的脉案都被他们翻出来反复推敲,然后,他们告诉……朕你自入宫之日起便是处子之身,从那些脉案上看,你从未有孕生过孩子!”
长笙听到这里猛地掀起眼帘,一双清亮的眼眸盛满了恐慌和不安。
萧续目光灼灼的盯住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可是,白锦珈不是应该生过孩子吗,那个和宴清的孩子,你告诉朕为何说你是从未生过孩子的身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笙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的耳膜嗡嗡地响,男人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只听他道:“那么珈珈你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长笙只觉自己喉咙发干,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像只在猎人手中受了惊吓的小兔一般看着萧续,眼中满是惶惶不安。
萧续捧着她的脑袋,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瞬,不容她逃避,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你、是、谁?”
他相信自己暗卫所查到的事实,如果说白锦珈在北疆为宴清产下一子的事完全真实,那么他宫里的这个从未有过身孕的白锦珈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天,他反复追查,细细推敲,发现了许多他曾经都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比如他的皇后酷爱看那些市井间被认为不入流的话本子,而他让暗卫追查到的线索是白家嫡女白锦珈自幼爱看一些前朝文豪或是当世大家的诗集著作,在白府的香闺中至今还留藏着许多诗集,有些甚至是绝版孤本,而她带入宫中的只有那些话本子;
又比如,他几乎从未见过他写字,他将椒房殿及她以前居住过的含章殿翻得底朝天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沓里找到了一张她写的狗爬,和暗卫从侯府玉桑院拿到的那曾经白锦珈所写的簪花小楷有天壤之别;
再比如,他手里那个丑绿的绣着所谓的竹子的荷包……暗卫拿到白锦珈十三岁时绣的手绢,虽说也没有十分出色,他让专业的绣娘仔细对比,绣娘认定这完全出自两个人之手;
还有,暗卫秘密探查到,据说白锦珈自小便十分好怕那些带有皮毛的动物,从来不敢靠近,严重时还会浑身起疹子,可是……萧续想起那头时常在皇后床上撒娇打滚的蠢狼……
破绽太多太多,只是他以前从未去注意而已……
萧续深深地看着长笙,似乎是想看透她的内心,目光严肃而不容置疑,眼底深处却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希冀和欣喜。
长笙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在男人灼热的实现下无处可逃。
萧续看着她苍白道毫无血色的脸,慌张无助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疼痛,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于是他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放低了声音,看着那双如小鹿般可怜兮兮的眼睛循循善诱:“你是我的妻子,可是天底下没有那个丈夫会不知道自己妻子到底是谁,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一般,萧续静静地等待着……过来不知多久,只听一个带着细微哭腔的女声似是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长笙……我叫长笙……”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萧续那被紧紧攥住的心骤然一松,竟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珍宝失而复得后的如释重负!
和他猜测的一样,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白锦珈,不是宴清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的遗憾,也不是别人孩子的母亲,只属于他,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一个女人。
“那真正的白锦珈在哪?”
“死了……她被晏浚第一次派杀手暗杀的时候……生下阿幸后就死了……”
“所以你便代替她入宫?”
“嗯……”
和萧续自己所猜想的吻合,于是他冷然起身,重重冷哼一声:“哼!白明渊那老家伙倒是挺有能耐呀!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女儿如此像的人冒名顶替,骗过了所有人,胆子倒不小!”
在萧续的设想里,那个孩子被秘密养在庄子上这么多年,而且那天白锦玥的话长笙也未反驳,说明她从一开始便知晓所有的秘密,如若他手上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属实,那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事实,那便是白锦珈当初在白锦玥的暗算下怀里宴清的孩子,随后白锦珈远赴北疆待产,却在临盆之际遭晏浚暗杀身亡。白家为了声誉偷偷瞒下此事,找了个和白锦珈十分相像之人代替,
后来由于他在太皇太后的要求下要纳白锦珈为妃,白明渊便李代桃僵、瞒天过海,胆子倒真不小!
显然,从下便在宫里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中长大的皇帝阴谋论了……
“呃?!”长笙原本已经做好了秘密被揭穿的准备,听到这话错愕地抬起了头。
萧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转身坐回长笙身边,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郑重地盯着长笙的双眸,语气肃然:“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
“朕不管你以前是谁,有什么苦衷抑或听谁的命令,也可以不计较你从前的欺骗,从现在开始,你表面还是白锦珈,却永远不用在扮做白锦珈,你只是朕的皇后……”
长笙看着男人灼灼的目光有些怔楞。
“我们重新开始,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不要想皇桑能就此发现女主的真实身份,对于一个从不信鬼神的皇帝来说,他能从这些线索中推出那样结果合情合理,想让他的脑洞去让女主掉马那是不现实的,女主真实的马甲很快就会掉的~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渣给虐了,顺便还要把男二给虐了,了却蠢作者的一桩心事~(*^▽^*)
第73章 死寂
夜色如墨, 月色如纱, 椒房殿里一片宁静安详。十六
长笙躺在大床上窝在男人怀里静静地睁着双眼望着绣着金线凤凰的撒帐帐顶神游太虚,她已经睡了整整十五日了, 这会儿是真睡不着了。
但她身边的男人却早已疲惫地陷入熟睡之中,这些天来他既要忧心椒房殿里昏迷不醒的长笙,又要和前朝以赵文为首的一干老狐狸们斗智斗勇, 每天都要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 且本也是刚从毒发昏迷后苏醒过来, 这段时日着实有些累得吃不消。于是这会儿尘埃落定, 放下了心中一块心病后,他立刻便沉沉睡去。
外殿之中还留着三两只烛火,影影绰绰的烛光微微透进了内殿。长笙睁眼躺的着实有些许无聊,她悄悄翻个身,从男人怀抱中出来, 用手支起身子, 借着那泄露进来的烛光怔怔地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
轻合的眼帘留下睫毛的阴影, 高挺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整个轮廓的线条锋利而精致,仿若被造物之神精心雕琢而成。
长笙用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家男人真真是俊到了极点,怎么看都好看!
只是想来近段时日着实劳累,眼下已有了淡淡的青黑……长笙有些心疼。
她深处手指, 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挲这男人的薄唇,眼里有爱恋也有深深的愧疚,她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阿续对不起,原谅我是个胆小鬼,实在没有勇气将所有的真相据实相告,若是……若是你知晓了我是妖,你的皇后是妖……再等等,等等,等我有勇气了一定告诉你……”
说完她低下头,在男人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萧续在睡梦中似有所察,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便翻了个身,将身边的人又重新搂回怀中,迷迷糊糊道:“被闹了,快睡吧!”
……
这些时日萧续在朝堂上和赵文斗得不可开交。
自萧续登基后,赵文仗着从龙有功,缺德事儿没少干,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私扣军饷、占人田产、纵奴行凶……最最主要的是他想对萧续指手画脚,在他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出身卑微的皇子,认为萧续能登基完全是靠他的功劳,他劳苦功高,以此对皇帝的朝廷和后宫“指点一二”都是应该的。
而萧续自登基起边已经开始在谋划着如何弄死赵文,那次在鹿鸣山下的庄子上他囚禁了赵贵妃便是已经不打算再忍下去了,而赵文则也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杀意,所以才会在萧续昏迷时搞那番大动作,可惜功败垂成……
萧续憋了这么些年的气总是要撒一撒的,于是赵家满门被抄,男丁被斩首,女眷悉数为奴,赵贵妃被变为庶人赐死。
赵贵妃被赐死前长笙还特意去围观了一番,她可没忘记,都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一堆麻烦事。
长笙坏心眼地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皇后正装,还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凤冠,打扮地雍容华贵,抬头挺胸尽显母仪天下的风采。
赵倩柔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压着,衣衫脏污头发散乱,这么些天被囚禁着让她迅速瘦了下来,颧骨高凸,活像个乞丐,哪还有半分曾经风管无限的贵妃模样。
她见到长笙一份凤袍缓缓而来,就如疯狗般扑上来,双眼充血,那神情恨不得将长笙碎尸万段。可惜她被死死压着,动弹不得,于是只好用唯一还可以自由活动的嘴疯狂叫骂:“白锦珈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做出那档子淫/荡的丑事凭什么依旧是皇后,皇后之位应该是我的……”话还未完,就被一个小太监用块臭抹布堵了嘴。
长笙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她今日便是秉着不气死赵倩柔不罢休的目的有备而来的。
她张开双手,优雅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裙裾飞扬,裙摆上绣着的赤金凤凰徐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长笙停下来后对着赵倩柔欠扁一笑:“怎么样,这身凤袍好看吗?”
赵倩柔被堵着嘴只能“呜呜”叫唤,赤红着双眼,眼球暴突。
长笙极满意她的反应,有凑近些,轻轻地晃晃脑袋,头上的凤冠丁零当啷发出悦耳的脆响,她矫揉造作道:“哎呀!这凤冠上镶的宝石太多了真沉呀,每次带它脖子都好酸啊~”
“唔——唔——唔!”赵倩柔徒劳挣扎,想要和长笙拼命,却只能长大鼻翼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那眼神凶恶地仿佛要将长笙千刀万剐。
长笙心中舒爽极了,她决定最后来个杀手锏,于是将一起带来的皇后金册、凤印还有当初封后时的圣旨让宫人们拿着一字排开,她站在前面,伸出手朝着这些东西轻轻一挥,对赵倩柔笑得万分邪恶:“这些东西你想要吗,可惜……全都是本宫的,没你的份!略略略……”
赵倩柔拼命挣扎,那神情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厉鬼,长笙随手拿起那封后圣旨,打开竖在赵倩柔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赵倩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遇秋上前查探一番,然后满脸严肃地想长笙禀报:“回秉娘娘,她被气晕过去了!”
……
从慎刑司出来,长笙神清气爽,心中憋闷的郁气也消散不少,她脚步轻快地回到椒房殿,萧续已经等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