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拿,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周老三话说到一半儿,抬起头就看见,周建设往村西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周老三顿时明白了,压低嗓子说,“你又去那儿了!”
周建设没说话,默认了。
周老三气急,翻身爬了起来,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父子俩关在屋子里嘀咕。
冯三娘对这种迷之走向非常好奇,不解地望了一眼,却被姜瑜推进了厨房:“快做饭吧,天都黑了,大家都饿了!”
“哦。”冯三娘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往常这个时候都要开饭了。她连忙麻利地去拿了一只南瓜出来,按在菜板上,开始削皮。
姜瑜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轻轻踢开呈三角形摆放,角尖直冲大门的石块,风水学上,尖角正对大门或窗口,压迫感强,肝火旺盛、火气大、爱发脾气!加了灵气,更是事半功倍,周老三几次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这种隐蔽的小把戏,旁人看不穿,姜瑜唯一顾忌的就是周老三。他在道观里呆了那么多年,万一被他发现以后还怎么使坏,所以他们父子一进屋,姜瑜就把石头给踢开了。
周建英站在窗口,盯着姜瑜看了很久,见她只是在院子里踢石子玩,并没有其他动静,遂收回了目光。心头泛起了嘀咕,虽然前世许多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可以肯定,前世她哥绝没偷过她爸的钱。因为,不用偷,她爸的心都偏到了天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周建设说,他就会答应的。
屋子里,关上房门的父子俩也在讨论这个。
周建设先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又去范寡妇家的事说了:“吃了午饭我就过去,直到刚刚才回来,中途我从来没回过家,钱怎么会是我拿的?”
周老三背着手,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听说儿子去了范寡妇那里,他其实就有些相信这钱不是周建设拿的了,范寡妇三十出头,长得前凸后翘,身段极尽婀娜,把荷花村一众妇女都给比下去了,儿子去了她那儿,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可这钱到底是谁拿的呢?又怎么会被周建设捡到?
“建设,你捡到钱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
周建设摇头:“当然没有。”
周老三回头,又问他:“钱是怎么放的?有没有东西包着?”
“没有,就全部叠在一起,卷了起来,搁在地上。”周建设如实说。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周老三叹了口气,转过身,指着周建设的脑门:“我跟你说,以后你小子给我注意点,没事不要总跟那个老女人混。等农闲了,我让三娘给你张罗张罗,你已经十八了,是该好好说门媳妇儿回家。”
周老三想得很好,周建设就是没媳妇管才总要去跟范寡妇那个不正经的老女人混,等给他成了亲,娶个婆娘回家,他也不用总去钻范寡妇的被窝了。
哪知道周建设却不干,他梗着脖子问:“爸,我能不能就娶她算了?”
“你再说一遍!”周老三都差点气死了,“她儿子就只比你小个五六岁,你娶她,我们周家的脸还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爸……”
周建设还想说什么,被周老三飞快地打断了:“别说了,我看你就是闲的,明天开始,给我上工去。”
周老三决定,从今天开始,把儿子看得紧紧的,少让他跟范寡妇来往,不然哪天暴露了,范家的人能把他们给吞了,说出去,儿子以后也别想找个好点的媳妇了。
想着周建设有时候晚上也会偷偷摸去范寡妇家,周老三不放心了,遂即道:“你吃过晚饭,跟我一起走。”
“爸,去哪儿?”周建设揉了揉被打痛的胳膊,不大情愿地问道。
周老三斜了他一眼:“去捉贼,那钱肯定是小偷偷了咱们家的钱,路过高粱地落下的。他发现钱不见了,肯定会去找,咱们今晚去哪里蹲守,把贼找出来。”
听到这个,周建设满心的不情愿都化为了激动,要是能抓到贼,就能洗刷掉他的罪名,他也不用在社员大会上做检讨了。他当即表态:“好,爸,我都听你的安排。”
第27章
周老三的脑子一向灵活, 他跟周建设商量后, 父子俩就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在家门口转了一圈,碰上人问他们去干嘛, 父子俩就说, 丢了十块钱,出来找找。
当时, 沈二刚把钱翻得乱糟糟的,具体有多少钱, 也没数, 所以周老三说丢了十块钱, 大家也没怀疑, 纷纷还安慰他,村子只有这么大, 肯定会把钱找到的。殊不知, 这都是周老三使的计, 他怕被偷钱的贼知道钱已经找回来了,今晚不会行动,所以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偷钱的贼知道还有十块钱没找回来, 肯定会去找的。
父子俩在附近转了转,将消息放了出去后就以天黑了看不见了为由, 回了家。
正好,冯三娘做好了饭。吃饭时, 周老三嘱咐家里的三个女人:“待会儿早点睡,我跟建设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你们把门关好。”
冯三娘握住饭碗,想问是什么事情,但见周老三黑着脸,眼神不善,低下了头,没再做声。
姜瑜照旧当她的隐形人,只吃饭不说话。
周建英可能是知道什么,也没多问。一场沉默的晚饭吃完后,姜瑜回到房间里,刚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周老三父子出门了,姜瑜目光闪了闪,丢了一个黄纸做的纸人,放在地上,轻轻往它头上一点,纸人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这两人去干什么,听觉超强的姜瑜非常清楚,忍不住勾起了唇,周老三自以为精明,找来找去,就是没怀疑跟他同在一张饭桌上的人。
这场捉贼的戏码只能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姜瑜没兴趣大半夜地跟他们瞎折腾。她还要给梁毅写信呢!
可是拿出笔,摊开信纸之后姜瑜就犯难了。
她该怎么称呼梁毅呢?梁毅既然是姜父的战友,那应该跟他的年龄差别不大,现在怎么也是三四十岁了,又一直照顾原身,没有他出的这笔钱,原身肯定连高中都上不成,自己也不能捡个代课老师这样的轻松的工作干,无论是自己还是原身都受了他的恩惠,叫他一声叔叔似乎不为过。可姜瑜前两辈子加起来都活了上百年,真让她叫,她又叫不出口。直呼梁毅吧,感觉又不大尊重对方。
纠结了几秒,姜瑜决定入乡随俗,她现在就是15岁的少女姜瑜,按照身份来讲,就该叫梁毅叔叔。就当是叫解放军叔叔吧,反正前前世也没少叫。
于是,她提笔在梁毅后面加了叔叔两个字。
再客套了一句“见信佳,收到你的来信我非常高兴,你的来信解开了我心里长久以来的疑惑。同时也非常感谢梁毅叔叔,如果没有你的资助,我将不能完成学业……”客套完毕后,姜瑜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已经正式开课,适应良好,村里人,学校的同事对她都很好,让梁毅不用担心。
最后再简单地说了几句周老三最近遇到了不少麻烦,没空打她工资的主意这件事。
写完之后,姜瑜看着只有半页的信纸,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想了想,她又加了几句关心梁毅,让他好好保重身体的话。
总算把信纸填满了,姜瑜把纸折了起来,放进了她的布包里,准备明天到了学校,看看有没有时间抽空去一趟县里,一是看看梁毅的那笔钱和粮票寄到没有,二来是把信寄出去。
其实乡里也能寄信的,邮递员过几天就会来一趟,送信的同时,也会取走信。不过他来的时间并不是特别准时,梁毅要出任务了,姜瑜不想拖,这是其一,其二是姜瑜不想被村里的人知道她给人寄信了,以免传到周老三的耳朵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梁毅寄来的那笔钱和粮票,姜瑜决定暂时不寄回去了,否则依他的做法来看,搞不好又会把钱寄过来,寄来寄去的,麻不麻烦。还不如等他下次回来处理周老三的事情时,当面交给他,也好说清楚。收拾完笔和墨水,姜瑜吹灭了灯,躺到床上,美滋滋地睡了起来。
一两里地外的高粱地里,周老三父子俩连同被拉过来做证人的王二麻子被山里的花蚊子叮了满头的包。
王二麻子抓了抓痒得受不了的胳膊,语气很是哀怨:“老三,咱们都等了两个小时了,还没有人过来,可能不会来了吧?这黑灯瞎火的,可不好找啊。”
周老三安抚他:“黑灯瞎火的来找东西,肯定提着灯。所以只要他一露面,咱们就会发现。兄弟,咱们再多等一会儿,等找回了那十块钱,我请你下馆子!”
平时,王二麻子也没少蹭周老三的吃吃喝喝,所以周老三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了笑,打起精神说:“我就是怕那个人不来,咱们白守……哎哟,这死蚊子……”
说话间王二麻子又被叮了好几个包,他一边拍蚊子,一边抓咬过的地方,忙得不可开交。
周老三父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一边驱蚊,一边盯着高粱地边的小路,就盼着那个偷钱的贼快点出来。
父子俩是盼星星盼月亮啊,盼得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也没见到任何动静。
王二麻子等得瞌睡都来了,他抱着胳膊缩在高粱地里,打起了呼噜。
周老三抬头看了一眼跟乌云捉迷藏的月亮,虽然没有手表,但他们少说也出来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应该距凌晨不远了。大半夜的,那人都还没来,应该也不会来了,今晚是白忙活了。
周老三从高粱地里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对还抱着双臂蹲在那儿的周建设说:“把你王二叔叫起来,回去吧,那人应该是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周建设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远处路边一闪一闪的灯说:“看,爸,来了!”
周老三闻言精神一振,伸长脖子望了过去,果然,远处的山道上,一盏昏黄的火光在慢慢靠近。
周老三连忙把王二麻子叫醒,几个人守在路边,就等着那人过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个提着灯的人终于缓慢地走了过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周老三就拿起棍子往那人身上打去,边打边喊:“抓贼啊,抓贼啊……”
周建设也去帮忙,拿着棍子将来人一通好打,连对方的油灯都给打灭了,对方疼得嗷嗷嗷大叫,父子俩也不管,只管一顿揍,把憋了一天的火气都发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最后还是王二麻子怕了,拦住了两人:“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快去通知村长!”
父子俩这才罢手,周建设跑去村里找村长去了。
王二麻子看地上的人躺在那儿,一直没动静,有些害怕,轻轻戳了戳周老三:“这是谁啊?你看清楚没有?”
“没有。”周老三答得肯定,“大半夜不睡觉,还提着灯在山上晃悠,这种人不是贼是什么?”
好像有道理,王二麻子拿出火柴:“那我们看看究竟是哪个东西这么坏,竟然在村子里偷东西。”
“好。”周老三也凑了过去。
王二麻子划燃了一根火柴,照亮了这片小天地,可是来人已经被周老三父子揍的鼻青脸肿,鼻孔里还淌出了血,糊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不过从外形来看,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靛蓝色的布衣,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细碎的呻吟。“喂,你谁啊,哪个队的?”
王二麻子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对方的肩。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他们队的,否则天天见,哪怕是被打成猪头,也认得出来。
地上这个人还没回答,小路的另一头周建设已经带着沈天翔和李会计几个匆匆赶了过来。
沈天翔一来就问:“怎么回事?”
周老三指着地上的人说:“翔叔,钱真不是咱们家建设拿的,是建设回家时路过高粱地,在这儿捡的。我想着捡了钱的人肯定会回来找,就带着建设和王二老弟在这里蹲守,守了大半夜,总算逮着这个家伙了。”
沈天翔没听他的一面之词,朝李会计招了招手,让他把手电筒拿过来,对准地上的人一照。这一照,沈天翔的手电筒都差点没握稳。他把手电筒往李会计手上一推,然后蹲下了身,扶起地上被打得半死的男人:“胡大哥,胡大哥,你醒醒,没事吧……”
“天翔,是你啊……”男人睁开肿成一条线的眼睛,看着沈天翔,“我去给我妈烧五七,半路上好像被人打闷棍了……对了,我的菜呢……”
最后大家在高粱地里找到了他的篮子,里面装了一块煮熟的五花肉,还有一叠花生米,不过现在都成了蚂蚁的食物。
看着被啃得坑坑点点的肉,沈天翔的脸拉得长长的,狠狠地瞪了周老三父子一眼:“我先把胡大哥送到卫生院,他最好没事,否则你们俩给我等着!”
从沈天翔慌张地扶起人时,周老三就猜测自己恐怕找错了对象,现在看沈天翔这么愤怒,他心里有种更不好的预感,这次只怕不是大错人那么简单,恐怕还惹了不该惹的人。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周老三拉住沈天翔:“翔叔,他……他是谁啊?”
沈天翔没空理会他,领着沈二刚,招呼几个年轻的后生,背起了男人,焦急地往卫生院跑去。
留下李会计幸灾乐祸地看了周老三一眼:“三队的胡大山,抗美援朝断了一条腿的英雄,县里的武装部每年都会下来慰问他,他生了三个儿子,有一个参了军,还有两个都在县里吃公粮,周老三啊,你说,让人说你什么好?人家胡大山的儿子都这么有出息,会来偷你那点钱?”
他……他怎么把这尊大佛打了!周老三浑身发凉,脑门出汗,愣了好几秒,他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往卫生院跑去。
这个时候,就是让他跪在胡大山面前认错都行啊。不然等胡大山的三个儿子回来,不生吞活剥了他才怪。周老三紧赶慢赶地跑到卫生院,老医生正好给胡大山检查完。
得庆幸周老三父子俩平时都是偷奸耍懒的弱鸡,力气不够大,胡大山受的都是外伤,养一阵就没有大碍了,老医生给他的外伤涂了红药水,又给他挂上了点滴。
周老三进门时,胡大山那张脸青青紫紫红红的简直不能看。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个急啊,完了,完了,都成这样了,他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