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解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不信,这年月鸡汤多珍贵啊,哪有人会拒之门外,就是不饿,也要吃进肚子里。
“鬼才信你的,要不是今天被建英看到,我们都被你蒙在鼓里了。爸,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能留在我们家了。”
没占到便宜,反而惹了一身腥的周建设,把一切都怪罪到了冯三娘身上。
周建英也说:“爸,你不能再护着这个女人了。咱们这个家,有她们娘俩就没有我!”
周老三阴鸷的视线瞥了冯三娘一眼,厉声呵斥道:“还不去做饭,想饿死我和建设啊!”
冯三娘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抽泣着说:“我这就去!”
她垂着头急忙跑进了厨房,就想表现好一点,让周老三别赶她走。都说寡妇难熬,但在村子里被男人休弃,离了婚的女人更是没活路,到时候娘家嫌她丢人,是绝不会收留她的。
所以她不能不被周老三赶走!
冯三娘走后,周老三让周建设关上了门,瞥了他们兄妹一眼,开口就问:“把她赶走了,以后这个家谁做饭、谁种菜、谁洗衣服、谁洗碗打扫卫生?”
原配走的那两年,周老三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娃,是既当爹又当妈,天天上完工,回家都是冷锅冷灶的,还得自己动手,个中艰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自从冯三娘嫁过来之后,这些事他都当了甩手掌柜,每天只用上工就行了。回家还有热茶可喝,煮好的饭菜和干净的衣服,生活简直提高了好几个台阶。甚至因为有梁毅的补贴,他连工都上得不尽心,能偷懒就偷懒。他是脑子坏了,才会把冯三娘给赶走。
周建设和周建英被问住了。他们兄妹,自从冯三娘来之后,家务活都被她们母女包揽了,兄妹俩可以说是五体不勤,让他们自己洗衣做饭,算了吧!
但想到昨晚的羞辱,还有以后在村子里的名声。兄妹俩都不甘心,周建设阴沉着脸说:“难道就这么放过了她?”
周老三对儿子摇头:“行了,先这样吧,留着她,不然我老了,你们俩天天在床前伺候我?”
一句话又问住了周建设兄妹。谁愿意天天守在床前伺候人?不过态还是要表的,周建英当即说:“爸,以后我们照顾你,你有我和哥呢,不用担心。”
周老三扫了他们兄妹一眼,欣慰地说:“爸知道你们都孝顺的好孩子。但爸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行了,你们在想什么,爸心里都有数,放心吧,爸没糊涂,只有你们俩才是我亲生的。建英,昨晚的事,是个误会,你别怪你哥,你哥他不知道你睡在姜瑜的房间里。”
虽然昨晚就已经猜出来了,但真的听到周老三这么说。周建英还是很意外:“哥看上了姜瑜那黄毛丫头了?”
周建设以后是要做大老板的,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都四五十岁了,一样能找漂亮的小姑娘,何必稀罕姜瑜那个蠢丫头。
周老三没回答她,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昨晚你怎么会去姜瑜的房间里睡?”周建英一向看不上姜瑜的柴房。
周建英撅起了嘴:“我……昨天,孙知青不是被蛇咬了吗?我想起了秋天的事,很害怕,睡不着了,就想着去跟姜瑜挤一晚。我去的时候,姜瑜已经睡下了,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啊?”
不然姜瑜怎么会突然就那么凑巧地跑去她的房间里睡觉呢!
周建设虽然很恼火昨晚没成功,但一想起姜瑜的美色,他下意识地替她辩解了一句:“不可能,姜瑜又不是神算,她能算到孙知青昨天被蛇咬,你被吓到主动要跟她换房间吗?况且这事咱们做得很隐秘,除非……是冯三娘搞得鬼!”
越想周建设越觉得是这样,对冯三娘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看出了苗头,周老三不想节外生枝,安抚他:“行了,现在刚出了事,翔叔和村里的人都盯着咱们家。你老实点,别被人抓住了把柄。现在已经腊月,快过年了,城里人要置办年货,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你们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干活,等有了钱什么没有?迟早会让你们如愿的。这几天我身体不舒服,建设,你辛苦点,把我的活儿接过去,再把你的活多分派给姜家兄弟,他们不是想把他们的舅子也一并拉进来吗?成,你看看,人勤快,守得住嘴,就让他们来吧。”
“好。”周建设一口应下,等周建英走后,他不死心地小声问周老三,“那姜瑜那边怎么办?爸,就真的这么算了吗?”
一看就知道他还惦记着姜瑜。周老三瞥了他一眼:“又不是毛头小子,还要老子教你吗?女人不就那么回事,你努力挣钱,给她买些漂亮的衣服、好吃的,殷勤点,迟早就哄到手了。我警告你,左邻右舍都盯着咱们,你最近老实点,别想着霸王硬上弓!”
得了指点,周建设忙摇头:“爸,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趁着快过年这段时间,多挣点钱,就不信,这些钱还不能砸得那小妮子心甘情愿!”
第55章
姜瑜晚上回去的时候, 周家静悄悄的, 只有冯三娘一个人窝在厨房里抹眼泪, 她的半边脸肿得像馒头,眼窝下也青青的, 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不过昨晚冯三娘的行为, 把姜瑜最后一丝面子情也耗光了,姜瑜索性装着没看见, 只说了一声“我回来了”,然后就回了屋。
很快, 冯三娘又来巧她的门了。姜瑜闻声, 挑了挑眉, 隔着门板问:“谁啊, 有事吗?”
“小瑜,是我, 你吃过饭了吗?今晚还有点吃的。”冯三娘抹了抹泪, 欺骗地问。今天周老三是真伤了她的心, 这时候冯三娘想起自己有个亲生的女儿来了,很想找姜瑜说说话。
不过, 姜瑜一想起昨晚那碗鸡汤,连面子情都不想跟她维持了:“吃过了,不饿, 昨晚没睡好,我很困,先睡了。”
看着她把灯都给吹灭了, 冯三娘只能悻悻然地回了厨房,一个人坐在灶台前唉声叹气。
她的喜怒哀乐影响不了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太阳照旧升起,大家该干嘛就干嘛。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周老三这一病就是十来天,后来虽然渐渐好转,但还是整夜整夜的咳嗽。
他这一病倒,倒卖东西的事都落到了周建设身上。
过年在国人心目中被赋予了一个非同凡响的意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办一点年货。更何况,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只要稍微勤快一点,孩子又不是特别多的人家,家里多少都有点余钱,总要备点年货,对粮食、肉、糖果、布料等的需求非常旺盛。
但这些物资,在供销社、国营的百货大楼、肉联厂都只能凭票购买,每个人每个月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份额,根本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所以不少人都暗中把目光投向了黑市。
弄得周建设越发地忙,经常每天半夜一两点都起来了,上午八九点才回家,吃点东西,睡一觉,起来再吃顿饭,又要出发了。
这样的忙,也不是没有回报。
到了腊月中旬的时候,姜瑜有天从公社回来时正好碰到了他,见他袖子撩得老高,手腕上挂着一只蹭亮的手表。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把袖子撸到了小臂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戴了一只表一样,让姜瑜在心里很是好笑。
周建设听从了周老三的建议,最近这半个月累翻了,也赚翻了,他就托人弄了张手表票,特意买了这么一只手表回来,到姜瑜面前显摆。可他都显示了一整晚,姜瑜就好像没长眼睛一样,完全无视了他的新手表,这让周建设有些气急败坏。
哼,装清高是吧,等他忙完这个月,把赚来的钱砸到她脸上,看她还清高得起来不!
憋了一肚子气,这天半夜,不到两点周建设就起来了。
他拉开门,看到外面竟然又下雪了。最近几天,天气很不好,总是动不动就下雪,想着周老三的咳嗽还没好,周建设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周老三的卧室门,小声说:“爸,又下雪了,你在家休息吧!”
昨天有太阳,天气放晴,周老三的咳嗽有些缓解,看儿子忙得都瘦了一圈,所以说好今早跟他一起去。
“咳咳咳……”周老三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摸了摸不停跳动的右眼,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声,“行,下雪路滑,建设,你小心些,骑车骑慢点!”
周建设应了一声:“知道了,爸,时间还早,你躺回去睡吧。”
“嗯。”周老三躺回床上之后,这一晚不知怎的,总是睡不好,熬了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总算睡了过去。
周建设戴上帽子、手套,骑着自行车悄悄出了门。
自行车的车轮压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因为地上都是雪,倒是让地面显得亮堂了许多了,不用照手电筒都能看得见路。
周建设一门心思赶路,先骑着车到大路上去跟交头的人汇合,然后带着满满三麻袋东西往县城的方向奔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周建设早就不局限于粮食的交易了,他把目光放到了利润更高的奢侈品上,比如各种票证、山货、肉类。这些东西利润高多了,随便干一单都能挣个几块钱。
今天,他这三麻袋,其中一袋是南边沿海弄来的海货,另一袋是山上的野味,还有一袋是猪肉,新鲜宰杀的半头猪肉。全是荤的,也是目前城里人、农村人都非常需要的东西。
不过这么多肉,他一个人太打眼了,而且也怕到天亮还没卖完,引起麻烦。
所以周建设跟姜家兄弟约好了在县城碰头,将一大半的货批发给他们,他从中再赚一道利润。
他们俩没自行车,速度比较慢,所以比周建设还早一些就出发了,先到县城外的树林子里等他。
周建设奋力蹬着自行车,终于赶在四点多的时候到了县城外的那片杨树林里,跟姜家兄弟汇合。
姜国梁把自己的小舅子也带来了。
周建设也不管他们几个人,快速地把装着海鱼和野味的麻袋卸了下来,推到他们面前:“这两袋子每袋五十斤,在天亮之前,最好把东西都换成钱。”
他自己则去卖那袋子猪肉。海鱼和野味虽然也都是肉,甚至还比较稀少,但这两种肉没有油水,在市场上远不如肥猪肉受欢迎。
四个人分头行动,周建设没管他们,自己先骑着自行车走了。虽然是黑市,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道,刚开始的时候没有门路,去混混黑市,等混熟了,有了相熟且比较固定的大主顾后,谁还天天跑黑市,什么地方都能是交易场所。
周建设本来就是个会钻营的,这几个月,他也发展出了一批稳定的客户,所以有了这种大宗货物时,他首先想到就是这批人。因而他也没去黑市,直接骑着自行车进了城,悄悄地来到约定的地点,果然有几个人在候着他。
“今天是肥猪肉,都切好了,两斤一块,老规矩,一块一斤,也可以用票抵。”周建设把袋子从自行车上抱了下来,刚打开,准备让人挑选。
忽然一个人拔腿就跑了,跑的时候还提醒了同伙一句:“有公安!”
周建设大惊,为了避免撞上公安和红袖章,他们都是半夜行动,而且打一枪换个地方,这还不到五点,天都没亮,又下着雪,公安怎么来了?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用绳子把麻袋扎好,飞快地扛到自行车上,然后跳上车,骑着就跑。
下雪天,路面打滑,他又驮了五十斤的东西,自行车跑得并不快,周建设几乎都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了。
他心急如焚,使出浑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踩着踏板。
因为速度太快,刚才绑麻袋的时候又太匆忙,没捆绑好,后座上的那一袋子肉都歪了,影响了自行车前进的方向和速度。
见状,周建设一狠心,单手掌握着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用力往后座上一滑。
绑住麻袋的绳子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没了束缚,装猪肉的麻袋扑通一声滚到了雪地里。
白折了几十块,好几天都白干了,周建设的心在滴血。但跟被公安抓住相比,这点损失就太微不足道了,周建设一闷头,飞快地蹬着踏板,往城外冲出去。
没了那麻袋猪肉拖累,他的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很快就把后面的穷追不舍的公安甩下了。
但周建设知道,这还算不上安全了。要想摆脱掉这些公安,他得尽快出城,只要出了城,外面到处都是通往各个村子的分叉的小路、原野和山坡,随便往哪个山坳里一钻,公安就很难找到他。
他鼓起一口气,憋足了劲儿,终于在五分钟之后冲出了城。
周建设忍不住扭头朝后望了一眼,后面是白白的雪和县城里低矮的房屋,一个人都没有。很好,那些公安没追来。
他松了口气,忽然,自行车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前轮一歪,人跟着车都一起翻倒了下来。
摔倒在地的那一瞬,周建设看见雪地上拉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上面压了一层白白的雪,几乎与雪地融为了一体,所以他刚才没看见。
妈蛋,是哪个缺德鬼在路上拉绳子挡路!
周建设想骂人,他摸了摸摔得生疼的屁股,两手撑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忽然,一双绿色的大头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建设心里咯噔了一下,抓了一把雪,朝这人的脸上砸去,然后飞快地起身,连自行车都不管了,拔腿就跑。
他快,盯着他的公安更快。
后面一人直接扑过去,把周建设压在了地上,用力抓住他的双臂,往背上一拽,然后掏出冰凉的手铐,把周建设的两只手拷在了背后,将周建设拉了起来,顺势踢了他一脚:“跑啊,再跑啊,小子挺能跑的嘛,还会玩偷袭!”
骂了一句,那人把周建设推到了邹副局长的面前,笑着说:“副局,总算逮着这滑不溜秋的小子了!”
从县城里气喘吁吁追出来的另外两个公安见逮到了人,乐不可支地邹副局长告状:“副局,这小子是个狠人啊,怕咱们追上,一麻袋猪肉,说扔就扔,眉都不眨,看得老子都眼红!”
邹副局长瞥了一眼周建设紧绷的脸和不服的眉眼,鄙夷:“光狠有什么用?没用到正途上,就是个祸害,押回去。家其那边怎么样了?姜家兄弟逮到了吗?”
闻言,周建设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邹副局长,声音沙哑,藏着浓浓的不甘:“是谁向你们举报的?”
这就说得通,为何半夜就有这么多警察守在这里了,原来是有人举报了他。而且这个人应该对他们比较熟悉,不但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还知道姜家兄弟跟他在一起。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周建设怀疑应该是荷花村或者大柳村的人,因为到了县城,为了安全,他从来不会轻易向买家或者其他倒爷透露自己的姓名和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