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墨冼身形修长,蜷缩在里面还有些吃力。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受伤
但好歹,总是有了一个容身之所,能暂且恢复下体力。这一夜的折腾,使他的精力体力双重消耗着。
只是,眼下还没到能放松的时候。藏在这里,只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下下策。他的体质好过普通读书人,但绝比不过这种凶悍的杀手。
权墨冼在心头估摸着时间,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有人拿着刀剑开路的声音。他将手中的牛角小刀握得更紧了一些,胸中升腾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勇气。
追杀他的这两人入了林,却两眼一抹黑,找不到他的痕迹,这会有些心浮气躁。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这个龟孙,也太会逃了!”他们这么多人追杀一个文官,到了眼下损兵折将不说,还将人都给追丢了。
“你小声些!被他听到又跑了。”
“我还巴不得他跑,只要跑就有声音。”那人嘟嘟囔囔:“这么大个林子,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
林中夜色太浓,连眼前景物都看不清,更别提要追踪足迹。他们也只好瞎猫撞死老鼠,四处搜寻。
这样一来,真不一定能在天亮前找到。所以,两个人心头其实都有些焦躁。他们胡乱挥舞着手中刀剑,劈砍着四周灌木。既是开路,又是找人。
听见对方的声音越来越近,权墨冼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他们发现。
找了这么一通,没有任何发现。持弩的那人越发烦躁起来,装上弩箭朝着四周“夺夺夺”连发了几记。
弩箭射入树木中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可闻。
“你疯了吗?”另一人劈手夺下他的手弩,低声喝道:“想死就快点去死,别连累我!”
手弩本来就是违禁之物,他这样乱射,弩箭就无法全部回收。要是被官府根据这个线索追查到了他们头上,主子不会饶过他们。
“我……”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挥了挥剑道:“走吧,继续找。”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远去,权墨冼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冷汗,嘴唇被他自己咬破,血珠从唇边渗出。
他的右手,紧紧捂住左边肩膀。在那里,插着一支精铁弩箭,扎入半寸之深。鲜血,沿着伤口汩汩流出。
方才那人随手乱射的弩箭没有准头,但好巧不巧地,其中一支就射入了权墨冼的肩头。这种疼痛,让他必须咬紧嘴唇,才遏制住了痛呼。
直到敌人离开,他才敢动弹。强忍着肩膀的痛,右手握刀割下袍子下摆,用牙咬住布条,将伤口处勒紧包扎起来。
这么一动弹,失血越发多了。他身边也没有带着止血的金疮药,只得将布条多包了一层来止血。
随着血液的流出,他只觉得身子一阵一阵发寒。止不住的疲惫涌了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眼一闭昏迷过去。
“公子,公子?”
迷迷糊糊中,权墨冼听见有人唤他。他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川焦急的脸。再看看四周,天色已然大亮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林中的空气十分清新,耳畔传来鸟雀的啾鸣声。林中静谧,就好像昨夜那场惊险万分的逃杀并不存在一般。
只是,左肩处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夜并非做梦。
见他醒了,木川大喜,叫道:“刘叔,刘叔!公子醒了。”
“醒了好。”刘管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他坐在对面的树根之下,看着权墨冼笑笑。
“刘叔……”权墨冼问道:“那些人呢?”
“都干掉了。”费了他很大的力气和这一身伤,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公子的命保住了,连木川也没有损伤。
昨夜他和那领头的黑衣人搏杀了一场,用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最终将对方斩杀。顾不得身上伤痛,连忙跟着痕迹找了上来,埋伏在暗处将另外两人也都杀掉。
搏斗了一夜,将对方一队人马全部干掉,刘管家几乎力竭。若不是他的临敌经验丰富,其中有一个闪失,死的就会是他们三人。
这会儿,危险总算过去。
三人之中,却是年纪最小的木川,全须全尾没有损伤。就着木川的手喝了一口水,权墨冼看着刘管家,突然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是开怀。
当一切黑暗都成为过去,些许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死里逃生,才越发知道生命可贵。
看着他,刘管家也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咳嗽。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渗出来,显得有些可怖。然而,这都挡不住他笑得洒脱而肆意。
半晌之后,权墨冼停了笑声,道:“这次回京,就多雇几个护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他低估了对手的凶残,才在这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这样的错误,犯一次也就够了。他既是在刑部,就免不了要查案,总不能每次都让刘管家一个人苦苦支撑。
“好。”刘管家应了,道:“回京了我就去物色几个。”
吃了些干粮,木川到林子外牵来昨夜留在外面的马,扶着权墨冼和刘管家各上了马。他不会骑马,便照旧坐在权墨冼后面。
这里,离驿站原本就很近了,不到两刻钟功夫,就进了驿站。
迎上来的驿卒看见他们几人的样子吃了一惊,忙问道:“这位大人,发生了何事?”
“准备两间房,打热水来。”权墨冼疲惫的吩咐,骑了这么一会马,肩膀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那支弩箭,还插在他的肩头,不敢自己动手拔出。
他将自己随身带的小印给驿卒看了,道:“烦请找一个看外伤的大夫来。”
作为朝廷命官,被伤得这样重,这是大事。
权墨冼一到,整座驿站就忙碌了起来。
驿丞亲自端着食水进来,询问了事情经过。权墨冼略去了查案细节,将昨晚被追杀的事情逐一道出。驿丞当即分派了人手,前去他所说的地方查看。
那队黑衣人尽都死去,瞒是瞒不住的,他也不想隐瞒。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将事情闹大,他不怕。
既然对方下了这样的死手,他也不怕将水搅得更浑一些。
☆、第五百一十七章 捎信
“权大人,”驿丞知道他是六品京官,又是在刑部担任员外郎的实缺,态度格外恭谨,道:“地方粗陋,大人将就着先歇息养伤。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只是隔得远恐怕还有个把时辰才能到。”
六品在京里算不上什么,到了地方上,那就是实打实的大官了。权墨冼受了肩伤,跟着他的那名护卫眼看伤得更重,驿丞就怕两人出了什么事,无法交代。
待他退下,权墨冼闭目养神。算算脚程,护送上京的证人证物应该已经到了,巩文觉自会安置妥当,这个他信得过。
只是眼下受了伤,不得不停留一两日。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让刘管家休养一二。这里离京城并不远,书信来往也便利。
想到这里,他提笔写了一封书信,让木川跑一趟京城,交给巩文觉。幸好他伤在左肩,不影响写字。
“公子,小的若走了,谁来伺候你?”木川拿着信,担心地问道。
“有驿卒、还有大夫,你快去快回便是。”
木川走后不久,驿丞便领着大夫进了门。替权墨冼将弩箭拔了出来,用温水重新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裹好伤口。再用两个竹夹板将他的左边胳膊固定住,以防碰到伤口。
“大人,”大夫拱手道:“这两日不可挪动,更不可肩膀用力。否则,有可能落下后遗症。”弩箭劲大,正射在权墨冼的肩胛骨的关节处。若不好好保养,胳膊废了都有可能。
重新处理伤口,让权墨冼痛得面色发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
他忍痛应下,道:“还烦请大夫去一趟隔壁房间,替我的忠仆裹伤,他伤得比我严重。”
大夫离开之后,驿丞面色沉重地坐在床前凳子上,道:“权大人,我们去搜寻了,一具死尸也没瞧着,大人说的马车也不见踪影。在路上和林子里,找到了些许打斗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人,做得那样干净?驿丞心头打着鼓,只盼着眼前这位大人不要再追究。那样的势力,不是他一个小小驿丞惹得起的。
权墨冼点点头,道:“辛苦了。”对方如此手段,他心头早有预料。幸好,他留下了弩箭作为证物,这一切待回京再算账。
见他不追究,驿丞悄悄出了一口气。
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关景焕的耳中。他乘坐小轿,秘密来到了幕僚院子里。
“废物,废物!”关景焕面沉如水,喝问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都养了些什么废物?!一队人马,被全灭不说,连个小厮都没杀掉。”
见他发怒,幕僚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他的手指点向负责此事的幕僚,道:“你来说。”
那名幕僚噗通一声跪下,道:“望大人恕罪!属下派出去的足足有七人,领头的办事牢靠,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实在是没想到,他身边的那名管家如此扎手。”
刘管家在护送林晨霏上京时,和宝昌公主派出的手下有过一战。所以,他才派了那么多人,没想到还是没能成功。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按说,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你的失职!”
关景焕敛了眸子,淡淡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去茶水房,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人吧。”
他毕竟是幕僚,而非下人。将他身上的职权一捋到底,直接变成最底层的人,就是最严重的惩罚。
“谢大人恩典。”他扶着膝盖,哆嗦着起了身。花了多少功夫,他才获得眼下的位置,没想到一切的努力化为泡影。
见他被罚得如此之重,一众幕僚更加不敢开口。
关景焕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停留在王吉身上,问道:“你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王吉那里,连着失败了两次,都未能将林晨霏骗出家门。这次他干脆派出了人手要将他斩杀在京城外,也就没再过问此事。
但此一时彼一时,权墨冼既然活着,王吉的这个计划就能派上用场。有了这次追杀无果,以权墨冼的聪明,应该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经布置好了人手,这次一定没有问题。”王吉原以为已经没有机会,这次追杀权墨冼失败,他又再次获得了良机。
“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关景焕看了他一眼,嘱咐道。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陆续回家,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就要落锁。
这个时候,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从长夏门了进了城,脚步迈得飞快,找路人打听了位置之后,就朝着权家而去。
“请问,这里可是权大人府上?”驿卒问着门子。
“正是,请问你是何人,有何贵干?”门子问道。
“我奉了权大人的命,有一封书信要送给他妻子。”驿卒拱手道,从腰间拿出他的腰牌给门子看:“权大人说,不可惊动了旁人。”
门子验过他的腰牌,果然是官府所制,便找来一个婆子去回禀林晨霏。
“冼哥派人回来送信了?”林晨霏喜道:“快快让人进来。”驿卒进了房门,将信件双手奉上。
接过信件,林晨霏打开看了,面色越来越发白。急急问道:“他眼下在哪里?伤得如何?”
信上说,他受了重伤,恐怕难逃一死。只想在临死见她一面,又嘱咐她不要告诉母亲,能瞒得一时是一时。
驿卒并不了解信上所言,但权墨冼正在他们驿站养伤是事实。他拱手道:“回大奶奶的话,权大人正在我们驿站里养伤。”
“啊?”他的话,侧面证明了这封信的真实性。林晨霏握住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你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就跟你走。”知道他重伤濒死,林晨霏哪里还坐得住。眼看城门就要关了,她一定要赶去看他!
她吩咐小丫鬟:“你去前院,请海峰来一趟。”权墨冼将海峰留给了她,这个时候她要出门,也只能去找他。
权家一共就一辆马车,权墨冼出门套了一辆,还要先去找一辆马车才行。否则,光靠她的双腿,走到明天也走不到。
☆、第五百一十八章 拒绝
“大奶奶,你找我?”海峰拱手。
“冼哥他受伤了,我得赶去看他。”林晨霏急道:“这眼看就要关城门了,家里又没有马车,可如何是好?”
海峰一愣。
在权墨冼临走之前,对他千叮万嘱,让他看好了家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大奶奶离开家。可眼下,大人怎地受了伤?
这种情形,让他怎么拦得住大奶奶。
“大奶奶别急,让我仔细来问问。”他转向驿卒,细细问了驿站位于何处,和驿站中的一些细节,确认了他果真是驿卒并非冒名顶替。
“我家大人,他伤在何处?”海峰继续追问。
驿卒道:“在左肩,驿丞大人已经叫了大夫来裹伤,只是这两日不能动弹。”
闻言,林晨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肩伤,并非危及生命。可是,为什么书信里写着伤重濒死?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信,确实是权墨冼的字迹无疑。
难道,他有什么事情不便在信件中说,必须要见自己一面才行?这个念头冒了起来,林晨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种可能性。
“海峰,你去雇一辆马车来,我们现在就走。”林晨霏站起身,下定了决心。既然冼哥哥受了伤,不管是什么情况,她赶去总是没有错。
如果他没有事,留在他身边照顾着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她的心神已经被权墨冼的伤势所牵动着,完全忘记了他在走之前嘱咐她的那些话。或者说,她下意识的不去记得,将自己的危险摆在了权墨冼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