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书没有说话,等她说完。
“他说他要上门求娶,所以来问我同不同意。”吴菀灵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问道:“书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方锦书侧头看着她,笑道:“你该问问自己的心,你是怎么想的。”
“我……”
吴菀灵的眼中掠过一片迷惘,道:“说实话,我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灵妹妹,你这个年纪,也该想想了。”方锦书温言劝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若能嫁给自己喜欢的,总是要强一些。”
“可是,书姐姐你也不没有定下婚事吗?”
话一出口,吴菀灵便掩了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锦书在婚事上受了波折,姐妹们在相处的时候,都尽可能地避开这个话题。
可她方才一时冲动便说了出口,这会就有些后悔。明明是她拉着方锦书,要请她帮忙拿主意的,怎么反倒去戳她的痛处起来。
“我没事。”方锦书笑道:“你们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我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眼看就是庆隆六年,她手头的事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哪里有功夫关注和大事无关的这种小事。
见吴菀灵面上仍有歉意,方锦书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你觉得,乔家大少爷如何?”
“他啊,小时候我拿他当自家哥哥一般。”吴菀灵回忆着刚才的场景,道:“可方才一见,只觉得十分陌生了,差点就认不出他。”
“都过了两年这么久,这种感觉也正常。”方锦书替她分析道:“你若是弄不明白自己的感觉,可以先放在一边,我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你们两家,首先门第是般配的。而且,你说他特意等着你,这证明他对你花了心思。有这两点,你若嫁了他,日子就不会差了去。”
在前世,吴菀灵在太子府下场凄惨,不知道乔世杰该是怎么个难过法。今生两人若能凑成一对佳偶,也是好事。
乔家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吴家是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乔世杰是嫡长子,而吴菀灵是嫡次女。从身份上来说,乔世杰丧了嫡母,正好能娶吴菀灵。
只要,乔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陆诗曼不从中作梗,这门亲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真的么?”吴菀灵怯怯地问道:“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不是认真的。”
看着比鲜花还要水灵的吴菀灵,方锦书笑了起来,道:“不说别的,我们这些一众姐妹中,就数你出落得最为出挑。”
“在学堂里,明里暗里嫉妒你的人,不知有多少。结果,你还担心自己不能吸引住乔大少爷吗?”方锦书刮了刮她的琼鼻,笑道:“让她们知道了,定会说你矫情!”
“所以我才找书姐姐你来商议。”吴菀灵嘟着嘴撒娇,道:“结果你也来欺负人家。”
她这样一嘟嘴,粉嫩嫩的嘴唇比那花瓣还要迷人。方锦书佯装着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取笑她道:“幸好我不是男子,否则这魂魄都被吧勾了去。”
“说什么呢!”吴菀灵不依地跺脚。
见她着急,方锦书便不再逗她,道:“好了好了。我方才说的,只是我的看法,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得你自己。”
“不过,你想想看。他定然是将你放在心上,才特意来见你,征询你的意见。”方锦书道:“否则,他直接央了媒人上门,你恐怕还是最好一个知道的。”
在高芒,大多数的亲事都是如此。男女双方别说互相同意了,好些连面都没有见过。
为生活奔波的升斗小民,只要到了年纪,找一个身体康健、家境匹配的成亲就是。至于其他,根本无暇去想。
也就是权贵及士大夫阶层,因为联姻所带来的政治影响,才会对儿女亲事如此重视。
吴菀灵也知道这一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其实,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但一说起要嫁给他,又有些犹豫是吧?”方锦书替她问出心中的话。
吴菀灵略略吃了一惊,连连点头道:“是,是!书姐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方锦书不避讳地谈起她曾经的那门亲事,道:“当初我和褚公子定亲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知道,我将来会嫁给他,仅此而已。所以,后来退亲时,我反倒松了一口气。”她认真地看着吴菀灵,道:“所以我才要让你问问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
“两个人要过一辈子,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换了前世,她不会给吴菀灵说这样的话。
两个人成亲,头一桩讲的是门当户对,其后是明媒正娶。至于是不是两情相悦,那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畴内。
但在今生,方锦书希望吴菀灵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人活一世不容易,女子嫁人更是二次投胎,一辈子的事情。
就像乔彤萱和方梓泉两人,是因为乔太太在临终前的安排,两人才走在一起。但很明显,两人之间并无感情。
就拿这次乔彤萱回京来说,她第一个帖子邀约的,是往时的闺中姐妹,而非先送信给方梓泉。方梓泉呢?他知道了乔彤萱回了洛阳城,也没有任何表示。
从门当户对来说,两人足够匹配了,但分开两年多的未婚夫妻,竟然没有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对方。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方锦书只好在心头默默盼着,在两人见面之后,这种情况能够改善。
☆、第五百八十五章 庆隆六年
乔彤萱的亲事已经无可更改,但吴菀灵还有选择的机会。
虽然乔世杰对她有意,但他才刚刚回家。这两年多来在他身上产生的变化,眼下还看不出来。能不能值得托付,还需要仔细考虑。
所以,方锦书赞成让吴菀灵仔细想想。
“灵妹妹,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太突然了,我说让我想想。”吴菀灵紧张地看着方锦书,道:“我这样答他,对不对?”
“怎么不对。”方锦书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他才刚回京城几日,你也才头一回见到他。自然是该需要有时间来仔细想想的。”
时间,能说明一切。
吴菀灵才十三岁,眼下又正快要过年,翻了年就是春闱。说亲的事情,真的不用急在这一时片刻。
作为乔家嫡长子,乔世杰连着三年未曾在家中过年,这次回来,家里自然不会再让他如此怠慢了。
为着乔家面子,所有该他出席的场合,一应都不能缺失,忙碌得紧。
而他这次回来也都想得清楚,并不会和家里对着干,极为配合。只是当初那个少年郎已是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男子。
或许是经历了坎坷,乔世杰的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成熟。在处理家族事务之时,他也抽出时间来,去了松溪书院一趟,将乔太太在临终前交给他的信送到。
陆诗曼这次虽然生的是女儿,但她年轻还轻,总能生出儿子来。
乔世杰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将来乔家的资源还会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他必须得利用眼下自己还是乔家唯一嫡子的身份,替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后路。
所以,庆隆六年的春闱,他势在必得。
哪怕是过年,他也没有丝毫放松自己,每日早起晚睡,闲暇时都在苦读。就连对吴菀灵的心思,都暂且放下了。
哪怕她迟迟没有答复,他也并不着急。总要等到春闱之后,他有了功名,才有颜面去吴家提亲。
过年,总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年的辛苦,终于可以轻松下来好好休息。洛阳城里外地的客商都陆续回家团聚,城里少了许多人,喜庆的氛围却没有减少。
尤其是今年北方经历了蝗灾,渡过了秋粮锐减的危机后,人们更是想要好好庆贺一番。
皇宫里传出了旨意,除夕之夜在天津桥头至定鼎门这根笔直的中轴线上,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与民同乐。
这一夜的烟火,规模空前的盛大,多少年后,人们都仍然津津乐道。
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庆隆六年宣告到来。
转眼间,就过了十五,全年最长的休沐假期过去后,人们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今年暖和的快,雪也融化的早。随着通济渠、永济渠两条贯通南北大运河上的冰雪消融,洛水码头上也开始繁忙起来。
春耕还未开始,地里的活还不多。这里一忙,赋闲在家的村民们便知道了消息,先后来到码头上做零工,挣点零用花销,补贴家用。
从河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刘管家站在码头上张望着,终是看见一艘打着“和丰”旗帜的两层楼船缓缓靠了岸。
他将袖着的手伸出来交握着,面上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自从林晨霏死去之后,他的面色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缓和过了。哪怕是恶人被诛,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对权墨冼乃至刘管家来说,首恶未除,岂能快意?
而如今的来者,是曾经救过林晨霏一命的故人。想到那个时候对方的仗义相助,刘管家心生暖意。
楼船停稳,当先从船上下来的,果然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又匆匆道别的戴镖头。下了船,他一眼就看到了刘管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抱拳笑道:“有劳了!”
一别几年,和当日相比,戴镖头的身形还是一样的魁梧雄壮,面上却多了两道刀疤。一深一浅的在左面颊之上,从下颌处斜斜拉到耳后。
他脸型较宽,这两道刀疤给他原本中正的面容上,凭添了几分彪悍的杀气。
对他相貌的改变,刘管家也不觉得意外。行走江湖的汉子,脸上多两道疤算得了什么,有命在就行。
“我们公子设了宴席,要替戴镖头接风洗尘。”刘管家笑着说:“还望定要赏光才是。”
戴镖头洒然一笑,道:“刘管家你太客气了!我这样的鲁汉子能吃上大人的酒席,高兴都来不及。”
“您老说个地方,我将这批货物交割了就来。”他这次上京,是为了押送一批货物,也是代表和丰镖局的钱爷,跟权墨冼商量事情。
“那是自然。”刘管家留下了权家的地址,道:“到时见。”
因为宝昌公主遣人刺杀林晨霏一事,刘管家才结识了戴镖头。因为宝昌公主迁怒,权墨冼让刘管家送信,让他们赶紧离开京城躲避风头。
林晨霏死后,权墨冼在宝昌公主面前虚与委蛇,替和丰镖局说了好话,他们这才重新能回到京城接镖。
后来,得了高唯报恩的那一大笔钱财。权墨冼便给一手建立起和丰镖局的钱峰去信,要偿还当年因救林晨霏的缘故,和丰镖局所蒙受的损失。
而钱峰回信,一笔将那次的损失带过。同时,邀请权墨冼出资入股,在洛阳城里,开设和丰镖局在京城的据点。
权墨冼思忖后,回信欣然应诺。至此,两人虽然未曾谋面,合作却已经两年有余,十分愉快。
这次戴镖头上京,便是得了钱峰授意,有更大的事情要和权墨冼谈。
招待他的洗尘宴席,就设在权家的外院之中。商议要事,在家中远比外面的酒楼来得亲近,也更安全。
“戴镖头。”权墨冼双手端起酒杯,道:“你当年救下内子的恩情,一直没能当面道谢,实在是有失恭敬,还望勿要见怪才好。”
戴镖头忙举了杯子,道:“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人的风姿,在下一向仰慕的紧,您这样客气,在下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权墨冼笑了笑,道:“这就是有缘,我们都不要客气才好。”
☆、第五百八十六章 干股
酒过三巡,戴镖头道:“我们钱爷的意思,是打算在北方组建一支商队。所以,让我来问问大人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钱峰原本是纵横江南的水匪,在先帝朝时接受了朝庭招安,成立了“和丰镖局。”
江南河道密布,钱峰手下的人都精通水性,熟悉水战。在河面上,纵横来去无敌手。出身水匪的和丰镖局,战斗力极强,无人敢招惹。
除了镖局外,钱峰的名下还有丝绸行和商队,但都以江南作为根基。
钱峰作为一个极有野心的男人,怎么会只局限在江南?但北方不一样,这里除了大运河之外,水道稀少。商队镖队,大部分都是以车马赶路行镖。
和权墨冼合作以来,钱峰知道他的能力。这次,有镖要押送上京,他便遣了于权墨冼有恩的戴镖头前来,顺便和他商议这件事。
钱峰在京的关系,不止是权墨冼一个人,他还有更大的底牌。但那张牌,至少现在还不能动用,便让戴镖头将话带到权墨冼跟前。
他的目的,正是想通过权墨冼,获得宝昌公主的庇荫。
权墨冼何等聪明的人,戴镖头一问出这句话,他就知道了钱峰的目的。商队也好、镖局也罢,都是他并不擅长的事,怎么会特意来问他的主意?
“请镖头转告钱爷,”权墨冼笑了笑,道:“组建商队的文书,就交给我。公主那里,我自会去说明,从洛阳城往北去,想必不会有人刻意为难。”
宝昌公主那里,能利用他不会有半分手软。帮助钱峰扩大生意规模,也就等于在扩大他的势力。在朝中如同一匹孤狼的他,需要这份势力。
见权墨冼一口道出了他的目的,戴镖头面上有些讪讪地,举杯饮尽了杯中酒,道:“大人高义,在下替钱爷先行谢过!钱爷说了,这次的商队,大人您占三成的干股。”
权墨冼摆了摆手,道:“对我来说,只是些许小事。三成干股太多,我受不起,一成就好。剩下两成需要多少银钱,我按数额入股。”
“这是我们钱爷的意思,”戴镖头笑道:“还请大人原谅则个,在下无法做主。”
“无妨,你就回去跟钱爷好好说道说道。”权墨冼道:“不如此,我无法安心。”戴镖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