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手底下,管着好些得用的人手,明里暗里都有。
既然方锦书已经提供了线索,他再想不出法子,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看着这样笃定的权墨冼,方锦书仿佛看见了那个未来权臣的风采。
他就是这样,永远胸有成竹、不苟言笑。
无论是盟友还是对手,都不能通过他的神态猜出他的真实想法。他就那样袖手站着,看着敌人一步一步落入他的陷阱,被他的节奏所控制。
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位了不得的夫君哩!
一抹浅笑爬上方锦书的唇角,她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到了某一日,她可以将所有的秘密坦诚相告。到了那时,她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端成郡主的人,此时应该就守在外面。”方锦书道:“你离开的时候小心着些。”
权墨冼点点头。
他再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切勿轻举妄动。”
他贪恋着和她独处的时光,但更知道此时不得不走。一旦事成,他就能拥有和她下半辈子的时光。
“好。”方锦书应道:“有什么事,你可遣人来告知货行的杨柳。”
权墨冼秘密地来,悄悄地去,除了知情人,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方锦书再次出现在广盈货行大堂时,神情轻松愉快。跟在她后面的芳菲芳芷两人,手里各捧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大堂里,那个年轻媳妇子已经不见,一名管事嬷嬷正在俯身查看手中锦盒。
方锦书的重新出现,使得那嬷嬷迅速抬眼扫视了她一番,又垂下眼去。
☆、第七百一十章 世子卫嘉允
“跟你们内掌柜说一声,我挑到了合意的,就先告辞。”方锦书回身对送她出来的女伙计道:“她那里正忙着,就不打扰了。”
“四姑娘慢走,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女伙计恭声道。
方锦书示意芳芷打赏了个荷包给她,才戴上帷帽出了大堂,上了在门口等待她的方家马车。
就在方锦书离去不久,那名嬷嬷合上锦盒的盖子,付了银钱便举步离开。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出现齐王府里。
晓雨听完她的禀报,来到卫亦馨跟前,道:“郡主,今儿方锦书出门,先去逛了南市。在花颜阁里买了几瓶香露,定了几件首饰。接着去了广盈货行盘桓了半日,买了好些东西。”
卫亦馨伸出纤纤玉指,慢条斯理地拈起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
待舌尖甘甜的味道褪去,她才问道:“方锦书的心情如何?”
晓雨禀道:“心情甚好。在花颜阁里时,她原本只是买一瓶给乔家大小姐。那伙计劝她多买一瓶时,她的贴身丫鬟说她好事将近,后来又多买了两瓶。”
“她定的首饰,和在货行买了那许多东西,看起来也不全是贺礼。”
“哦?”
卫亦馨伸出手指,一旁伺立的小丫鬟端上盛水的金碟。她把手指头在清水里沾了沾,洗去指尖残存的葡萄汁,晓雨奉上白色杭绸将轻轻替她拭干水痕。
“你去看看世子哥哥现在何处,请他来一趟。”卫亦馨吩咐。
晓雨退下后,卫亦馨凝眉沉思。
方锦书的反应,是对这门婚事充满了期盼?
难道,方锦书并非她所想的那样?看起来,她对肖沛此人一无所知。
不过,也极有可能,方锦书是在装傻。
她装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可不会再上她的当。
卫亦馨眯了眯眼,危险的光芒从眼缝中一闪而逝。
方锦书啊方锦书,你要装傻就装吧,休想逃脱我的掌心!等你嫁到了侯府里,才知道什么叫做暗无天日、求助无门。
到那时,只要自己略施援手,不怕她不乖乖听话。
“妹妹,你找我?”
齐王世子卫嘉允比她大一岁,是一名眉目英俊、沉稳有礼、风度翩翩的少年贵公子。皇家的气度风仪,在他的身上展露无疑。
此时他进了门,看着卫亦馨,笑着问道。
“哥哥快来,”卫亦馨拉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神神秘秘问道:“世子哥哥,你可知道父王欲替方大人女儿求赐婚一事?”
卫嘉允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身为齐王府世子,府中的大事他都知晓。
“这件事,是我替书姐姐求的。她被褚家拖累了名声,我这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幸好她父亲来给父亲做詹事,否则我也是无法。”
“原来这个好主意是妹妹想出来的?”卫嘉允笑着打量了她一番,道:“怪不得父王总说妹妹是福将。”
卫亦馨摇摇头,有些羞涩道:“快别夸我了,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懂得那许多,只不过是为了书姐姐着想罢了。”
卫嘉允哈哈大笑两声,摸了摸她的头,道:“所以妹妹才是福将哩!”
他心头暗道:先生未免太过多虑了!妹妹她性情天真爽直,对只有几面之缘的方锦书都能放在心上,事事替她着想,哪里值得提防。
“世子哥哥,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摸我的头。”卫亦馨跺了跺脚,不依地拨开他的手。
“好了好了。”瞧着妹妹撒娇的姿态,卫嘉允的眼底充满了宠溺,笑道:“夸也夸过你了,你这回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哥哥,这桩婚事皇祖母已是允了。可宫中如今正忙着庆功宴,父王也无暇分身。原本说请书姐姐和肖沛哥哥在我们府里见一面,拖了这几日也没个动静。”
“所以,你想怎么样?”卫嘉允问道。
卫亦馨偏着头看着他,道:“我把府里的人都扒拉了一遍,这数来数去,就只有哥哥你最得空闲。”
“什么我最空闲?”卫嘉允佯装生气,道:“你哥哥我每日晨起习武、做早课。一整天下来,除了请安、用饭,午休,就都在聆听先生教诲、修炼拳脚。”
“何曾有一日空闲?”
作为世子,齐王对他的要求格外严格。
和他同龄的贵族子弟,或飞鹰走犬、或嬉戏游猎、或出没于脂粉堆里、或横行于街头。就算有那么几个肯上进的,也不敌他这般用功。
听他这么说,卫亦馨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是我说错话啦,还请哥哥原谅则个。”
“父王对哥哥也太严厉了。回头我去跟父王说说,让哥哥能多几日休沐。”
与齐王骨子里的多疑不同,卫嘉允是真正坦荡荡的君子,成年后更是胸有沟壑。说起来,在庆隆帝所有的血脉之中,唯有卫嘉允是最像他的。
可对卫亦馨来说,一个文韬武略的卫嘉允,并不是她想要的。
只是卫嘉允心思很正,她想了好些法子也没能改变于他。如今齐王还未登基,王府虽大,在卫嘉允身上卫亦馨也不敢太过。
这次,她不过是习惯性地试探罢了。
果不其然,卫嘉允摆摆手道:“不用妹妹说情。我这个年纪正是该多学的时候,不能荒废了光阴,到头来却怨光阴弄人。”
“哥哥真是太勤奋了吧。”卫亦馨结束了这个话题,道:“我想着,哥哥与肖家几位公子都素有来往。抽个空去找一趟肖沛哥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书姐姐真是一位特别好的姑娘,千万别被那些传言给迷了眼。”
“妹妹你才多大点,就这么热心做媒啦?”卫嘉允打趣她道:“既是有赐婚,妹妹你又在担心什么。”
“哥哥你就答应我啦。”卫亦馨娇声求道:“赐婚归赐婚,若他心头不愿,我不是害苦了书姐姐?”
卫亦馨此举,俨然是一位替闺中姐妹真心着想的姿态。除了方锦书,再不会有别人能看透,她背后掩藏着的恶毒心思。
☆、第七百一十一章 表姑娘
让卫嘉允去寻肖沛,不过是为了卫亦馨的下一步棋做个准备罢了。
卫亦馨的真实用意并不在此。
既然是妹妹如此郑重拜托的事情,卫嘉允十分放在心上。回了房,就遣人去承恩侯府给肖沛送了张帖子,约他明日在听香水榭相聚。
关于这桩亲事,肖太后给侯府知会过。收到他的帖子,肖沛心底便明白三分,应了明日一定赴约。
他眉眼周正、头发浓密,身形高大。只是在行走之间,背稍稍有些驼,却不影响他给人的豪爽印象。
看起来,果真是一名难得的贵公子。
只是,关于他的真面目,此刻正捏在权墨冼的手中。
书房里燃着油灯,灯光下的权墨冼,面色却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在他手中展开的,正是方锦书给他的那一页纸,他越看便越是生气。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股怒气逐渐转化成了后怕。
假如,方锦书不知道这一切;假如她真的嫁给了肖沛,那等着她的,将会是怎样如地狱一般的煎熬?
肖沛,这个在洛阳城里拥有着美名的男子,私底下却是这样的荒淫、不知廉耻、强取豪夺。
而他猎食的对象,有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也有风韵犹存的寡妇;有小户人家的好闺女,也有侯府里他人的妻子。
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更是个个都逃脱不了他的魔掌。侯府里其他院里的丫鬟,只要被他看上,便会想方设法地要到手。
刚开始他还偷偷摸摸,到了后来为了取乐,他各种手段尽出。不光自己一人享用,还时常叫上自己的兄弟一起淫乐。而这些女子,到最后都被他始乱终弃。
这样的丑事,为了自己的脸面,那些女子不敢朝外泄露半分。再加上侯府的权势,肖沛的真面目始终无人知晓。
一年到头,侯府里总会出几起下人投井悬梁之事,而这其中十有八九都与他有关。
这还算不得什么,玉生馆也是肖沛秘密光顾之地。他在馆里,包了一名叫做青枫的小倌。在青枫的院子里,藏着好几名专供他淫乐的男女。
权墨冼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纸张“哗啦”作响。
他“嘭!”地一声击打在书案之上,目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什么侯府,什么皇亲,什么太后娘家?!
他和承恩侯打过交道,那是一个有野心的男子。不甘于眼前的荣华富贵,想要将特权渗透入朝臣之中。
权墨冼见到的承恩侯府,规矩森严、人人都守着礼仪规矩。怎知道,私底下男盗女娼。是怎样的土壤,才会滋生出肖沛这样的人渣?
外面锦绣,内里是酒囊饭袋,说的恐怕就是这承恩侯府了吧!
如此子孙,依照这样下去,肖太后薨了的那一日,就是肖家衰败之始。
权墨冼将手中纸张举到油灯之上烧了,平复着心头情绪。肖家如何,这跟他无关。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让方锦书踏入这个火坑。
“公子,”书房外面响起木川的声音:“老太太打发了表姑娘来,给公子端了宵夜。”
“让她进来。”权墨冼道。
进来的,是一名眸清似水、眉目婉约的女子。她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托盘,其上放着一碗青豆冬瓜大骨汤。
“表哥,”她声音清脆,神态同少女时候的林晨霏有些相似:“姑母担心你的身子,快快趁热喝了。”
看着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热烈。
权墨冼往后避了一步,道:“你放着就好,我这还有些事,稍后再喝。”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权墨冼扬声道:“木川,天黑路滑,你送表姑娘回去,仔细着脚下。”
木川正在那里探头看着好戏,闻言忙窜了出来,弯腰伸手道:“表姑娘请。”
见无法再留下,她只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权墨冼,叮嘱道:“表哥我走了,你把汤喝了早些安歇,别太辛苦了。”
权墨冼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
估摸着她走得远了,权墨冼扶着额头道:“海峰,你给我进来。”
“公子,请吩咐。”
“以后她再来,你就给我挡在二门处。”权墨冼道。
“公子……”海峰神色犹疑,道:“这可是老太太遣她来的,小的怎拦的住?”
权墨冼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喔?你想拦,会拦不住?要不要我换个人试试。”
海峰双手急摆,道:“别,别。我知道了,公子您可千万别换人,在您身边我待着挺好的。”
“这还差不多。”
权墨冼笑了笑,道:“你安排几个人,去给我日夜盯着肖沛。玉生馆里的青枫,是个什么来历,院子里秘密关着的那几人,都给我调查仔细了。”
海峰应了,却没有即刻出去。
权墨冼瞟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别憋坏了。”
得了他这句话,海峰精神一振,劝道:“公子,老太太这也是一番好心。表姑娘她身世堪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姑母。这表兄妹之间结亲的数不胜数,公子您总是一个人单着,也不是个事儿。”
权墨冼沉默不语,海峰大着胆子道:“您就算不喜,先纳做贵妾也好。好歹也多个人照顾您的起居,小公子那里也多个人操心不是?”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家的想法?刘叔怎么说?”权墨冼问道。
“刘叔说他都听公子的,是我们觉得公子未免太过清苦。”海峰道。
“你听好了,这件事,我只说一次。”权墨冼沉声道:“任颖表妹,我绝不会有娶她为妻的念头,更不会纳她为妾。同样的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更不想在家中听见有人议论。”
海峰心头一凛,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木川送了任颖回来,见着海峰便给他做了一个手势,悄声问道:“公子怎么说?”
海峰说的那番话,原本是几个伺候权墨冼的心腹下人共同商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