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馨儿便想着,难道真有什么冤情不成?”卫亦馨道:“可惜,他却是找错了人。戏子只不过是扮演青天大老爷的角色,又不是真的懂得断案。”
“太祖母,您说,他怎地不去找知县知府?”
“这个,馨儿你就不知道了吧!”肖太后笑道:“鬼魂乃是阴身,而官衙则是阳气最重的地方。一方父母官,更是正气浩然,阴魂哪里敢近身?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啊!原来如此。”卫亦馨恍然大悟道:“可是,被缠着的那个人也太可怜了吧。我想明白之后,便遣人去了一趟亳州,那个戏子还病着。”
卫亦馨这么说了一通,肖太后对这件事也生起了好奇心,道:“戏子不能断案,冤魂又无法前往官衙,这可是个死结。”
“太祖母,这件事馨儿既然瞧着了,就不能坐视。若真有人冤死,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卫亦馨认真道:“既是能传到京里来,在当地的影响势必更大。”
“馨儿觉得,需尽快解决才好。否则,难免会生出旁的事端来。”
这样跟鬼神有关的事,最容易被有心人所利用。肖太后心头明白,如今高芒看起来太平盛世,实则暗流涌动。
前朝的势力蛰伏于野,那两次刺杀事件至今还没有抓到幕后真凶。
若被他们利用这件事来造谣,说是皇帝不慈上天示警,来煽动普通百姓,就有可能激起民变。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极低,但此事迟迟得不到解决,便有被利用的可能性。
甚为一国之皇太后,肖太后绝不允许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肖太后沉吟后道:“馨儿说得对,需尽快解决。当地解决不了,我们就从京里派一人去。”
“这人选,还得慎重。”卫亦馨偏着脑袋想了片刻道:“若太祖母遣人去,那去了就得解决问题。这些鬼神之说,脑子不清楚的恐怕找不到头绪。”
肖太后点了点头。
既然她要从朝中遣人去解决问题,那这个人就得有真本事,能解决问题的。
否则,出了什么事,皇家的颜面也挂不住。
“馨儿,你觉着,谁能担此重任?”
卫亦馨想了想,道:“朝中善于断案的官员,都在大理寺刑部。他们不是一方父母官,想必阴龟也不会怕他们。”
其实,她心里早有人选。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但她不会主动说出来,而是慢慢引导着肖太后,让肖太后自己去想到这个人选。
“大理寺,刑部……”肖太后虽然不理事,对朝中的官员却并不陌生,这是她身为一国太后的政治本能。
她在心中将这两个衙门的官员想了一遍:年纪大品级高的不行,派他们去闹得动静太大;毛头小子更不行,届时不能解决问题反倒添乱。
能力平庸的,当然也不行。
想来想去,这两个衙门里众多官员,好像却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第八百章 亳州(九月月票满百加更)
“权墨冼……”肖太后的食指在桌案上轻轻弹了弹,缓缓沉吟:“他最合适。”
符合这些条件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权墨冼一个人而已。
他年纪轻,不会引起太多关注。而且,在断案上是一把好手,名声在外。派他去处理这件事情,亳州的百姓们都能感受到朝廷的重视。
“太祖母实在是英明!”卫亦馨眼睛一亮,道:“确实,没有比权郎中更合适的人了。”
她来此的目的已达,顺着肖太后的话风又说了几句,用罢午饭才离开延庆宫去给曹皇后请安。
庆隆帝下了早朝,照例到延庆宫来给肖太后请安。
这是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情,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这也是为什么,肖太后就算不理事,也在后宫地位尊崇的原因。
他来着的头一件事,便是问肖太后的作息饮食。
宫女禀道:“太后娘娘昨夜睡的好,只起了一次。今儿端成郡主来了,陪着太后娘娘用饭。娘娘心情好,多用了半碗参茸汤。”
庆隆帝点点头,笑着对肖太后道:“那丫头舍得进宫了?看在她让母后心情不错的份上,朕就暂且饶过她。”
肖太后笑道:“她一个冬天都不大好,皇帝就莫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她这回来,说了一事,我说给皇帝听听。”
当即,将亳州发生的那件奇事给庆隆帝讲了,道:“我觉着,这可能并非什么鬼神。让人去查查,也省得人心惶惶。”
这类事情,在民间最容易传播开来。若能顺利解决,当可成为一桩美谈。
不过,比起朝廷大事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但既然肖太后有兴趣,让人去查查也无妨。
庆隆帝问道:“母后既然这么说,想比心头有了人选?”
“那是自然。刑部的权郎中,皇帝觉得如何?”
庆隆帝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权墨冼最近得罪了齐王,派他出去一趟也是好的。亳州离洛阳城不远,一个来回也耽误不了他的婚期。
作为帝王,能替权墨冼考虑这么多,实属不易。庆隆帝是打心里看重权墨冼。
离了延庆宫,庆隆帝便吩咐吴光启去安排这件事。
亳州发生的事,究竟是命案还是有人装神弄鬼,眼下都还不清楚。让权墨冼去查,也不合适下圣旨,让刑部给他派个外差也就是了。
权墨冼接到这个命令,心头一阵愕然。
下个月就是他成亲的日子,算算时间已经不足整月。他准备着成亲的事宜,每天都掰着指头算着将她娶进门的时日,心头满是期待,以及止不住的兴奋。
然而,这个时候,宫里让他去亳州?
就算亳州有水路相通,但要查清那件事,总要耗费一些时日。
而所有的线索,眼下都是口耳相传的故事而已。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其真相究竟如何,需到了亳州才会知道。
若是平素里,他也不惧。
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权墨冼心头也没了把握,忐忑起来。
顾尚书看了他一眼,道:“我替你问过了,是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件事。但这命令,是皇上亲口下的。”
自从权墨冼与齐王公开决裂以来,他对权墨冼的态度便好了许多。至少,那些明里暗里对权墨冼的针对,在他的示意下,已经俱都停了下来。
这番言语,也明显是在示好。
“谢过大人。”权墨冼拱手道。
顾尚书拈须而笑,道:“我知道你在记挂着什么。下个月就是你的婚期,在这当口外出,难免有些惦记。”
“你且放心好了,走水路亳州三日便可回京。就算没有结果,先回来成了亲,再去也不迟。”
“下官谢过大人关心,定不负大人期望。”权墨冼道谢。
顾尚书说得轻松,但他本能的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确实,卫亦馨费尽心思让他去亳州,岂会这么简单?
方锦书听完杨柳的回话,眼神冰冷。
卫亦馨安分了整整一个冬天,这前脚进宫,后脚就有命令去刑部,让权墨冼奔赴亳州。
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她半点都不信。
虽然不知道卫亦馨的目的,但她既然算计权墨冼,就一定会有后招。
亳州,亳州有什么呢?
方锦书想得头都痛了,也没理出头绪。
那件事,她在前世也听说过,但只是听说而已。是事情结束之后,命妇在进宫给她请安时,当做一件奇闻讲给她听。
但这样的传闻,又经过了无数人的口,重点都放在猎奇之上,成为一个曲折的故事。
其中的真相,早就被淹没。
“杨柳,你去找木川,请权大人下衙后到货行一聚。”方锦书按下心头忐忑,吩咐道。
宫中的命令,权墨冼不敢拖延,顶多明日就要出发。
她必须得见他一面,才能安稳。
虽然,按规矩未婚夫妻在成亲前三个月不得相见。这规矩从何而来,如今已不可考,却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在遵从此例。
但此刻,她已经顾不得那许多。
“是。”杨柳应了,又道:“四姑娘,高大哥、高露、江梅,我都亲口问过了,他们愿意跟着四姑娘效命。”
“夜尘我没见着人,但高大哥通知了他,他带信来跟我讲:这辈子他都听从四姑娘的吩咐,就算是四姑娘赶他,他也不走。”
这句话,不由让方锦书一乐,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些许。
她抿嘴一笑,道:“好,你们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后悔。”
这是她作为主子,能给他们的承诺。
关于未来,她没有空口允诺,所能做到的,不过是她尽力为之。
此时已经是午后未时,方锦书来到明玉院里,一众下人纷纷给她见礼。
“书儿怎地来了?”司岚笙微觉诧异。
“母亲,货行那边出了点事,需要女儿这会去处理一趟。”方锦书道。
“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去?”司岚笙不赞同:“下个月就是婚期了,你还到处跑。被人瞧见了,又是一番是非。”
关于方锦书的名声,已经滋生过不少流言。好不容易定下了婚期,她不愿再节外生枝。
☆、第八百零一章 如此之深
“母亲,是供给安国公府上的一套粉彩釉面杯碟出了问题。这套杯碟是庄夫人亲自画了花样子定做的,不料运过来的时候,伙计失手摔了一个。”
“还有两日就是约好的交货日期。韩娘子也是无法,才请我去一趟。”
国公府,是京中除了皇室宗亲外,最顶级的权贵之家。
纵然在四大国公府中,安国公府比不上定国公府、忠国公府,但也不是区区一个货行能得罪的起的,哪怕是皇商也不行。
庄夫人是徐婉真的义母,有这层关系在,方锦书出面去说情,才能替货行争取到时间。
原来如此。
司岚笙再不愿,也只能让方锦书去处理此事。
“母亲您就放心好了。我在二门上马车,进了货行里才下车,没有人能瞧见我。”方锦书连连保证道:“货行已经遣人去请徐家大奶奶来,我把事情拜托给她就行。”
徐婉真还在昏迷中,徐家大奶奶是她嫡亲大哥的新婚妻子,是一名知书达理的江南女子。
司岚笙曾经见过她几面,对她印象不错。
通过她去向庄夫人替货行求情,这个安排极为妥当。
当下,又细细叮嘱了方锦书一通,才放她去了。
出了明玉院,方锦书的脚步有些急促。耽搁了这么久,她怕让权墨冼误以为她不会赴约。
广盈货行里,还是上次权墨冼来的那条路,还是他们上次见面的那个院子。
初春的天气还未回暖,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看起来都缺了几分精神。
权墨冼坐在他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手指摩挲着杯沿,回忆着上一次在这里时,他见到她的情形,唇角泛起一抹微笑。
就是在这里,她让自己娶她。
不知道到了此时,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盼着她明白,却又害怕她明白。
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权墨冼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权大人。”方锦书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一片寂静,他抬头看去,这抹清丽的身影,一如他心目中那般美好。
走得急了,她微微有些喘息。
如鸦的鬓角处,渗出几滴晶莹的汗珠,在权墨冼看来是那样可爱。
“走这么快做什么?”很自然的,权墨冼掏出手帕,走到她跟前替她拭去额角的汗。
他是那般自然的照顾着她,让方锦书微微一愣。
男子的突然接近,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爽皂角味道,没来由的让她身子变得僵硬,不敢动弹。
看着眼前藏青色的衣襟,和头顶处传来的呼吸,方锦书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否则,这气氛就太暧昧了。
“我怕让大人你久等了。”话一出口,方锦书就后悔了。
自己这么说,显得对他那般在意。忙又补了一句:“我是说,怕大人你以为我不来了,等不及便走了。”
啊,怎么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了。
方锦书暗暗恼怒着,自己这是什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说不清楚。
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索性闭口不言。但红透了的耳珠,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权墨冼收了手帕,却没有离开她半步,低低地闷声一笑,道:“锦书,我不会走。只要你让我等你,我等一生也是甘愿。”
他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真挚。
方锦书的一颗心,止不住的怦怦乱跳起来,埋下了头。
这气氛,越发暧昧了。
权墨冼将手放在身侧,悄悄地握成了拳头。不如此,他真的很难克制自己,想要将他揽入怀中的冲动。
她是那般甜美动人,他恨不得立刻品尝其芬芳。
阳光从她后面照射进来,她的耳珠红得近似透明。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去触碰的冲动。
“锦书。”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在拨动着他的心弦。
宝昌、任颖、琴语,她们三人竭尽全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被方锦书轻而易举的做到。他是多么渴望得到她,渴望得身心都疼痛起来。
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方锦书轻轻“嗯”了一声,心慌意乱。
不可以,还不到时候。
权墨冼这样告诉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往后挪了两步,走到案几旁落座。
离开了他的笼罩,方锦书按了按心口,才觉得呼吸慢慢变得平缓。刚才那个瞬间,若他真要做些什么,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