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冷笑,“那你自己怎么不喝,非要让我喝,难道不是因为在你心里,你自己的身子比我重要?”
傅凉枭脸色一白。
杜晓瑜继续道:“你若是真有自己说的那样不想要孩子,自己服用绝育散不是更直接吗?既不会伤害我,又能达到你膝下无子的目的。可你还是选择让我绝育,那就只能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之所以会诞下天生心疾的孩子,全都怨我。你这样怨我,还娶我做什么?楚王殿下,等着被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比比皆是,你换个人,她们或许就能为你生下健康的孩子,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思哄她们喝下避子汤,倘若能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谁愿意孤苦一生呢,你说是吧?”
“筱筱,我求你别说了。”傅凉枭手上一用力,再次将她代入怀里紧紧箍住,“你知道,除了你,我不可能娶别人的。”
杜晓瑜痛苦地闭上眼,然后推开他,“我走了,你自便。”
“你真的想好了要走?”他抓住她的手腕,人却没回头,声音低沉喑哑,隐隐听出撕心裂肺的感觉来。
杜晓瑜红着眼眶,她知道他说的“走”不单单是指踏出这道门,还代表着离开他。
收了泪,她看着他,目光笃定道:“生育是我的自由,你不该私自替我做决定。”
“好。”傅凉枭抓着她的手忽然一松,“如果一辈子不能有孩子让你如此痛苦,那我放手,还你自由。”
听到这句话,杜晓瑜唰地一下脑子里突然变得空白,泪水模糊了双眼,啪嗒啪嗒往下落。
恍惚中,只听得他一声冷淡的“告辞”,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杜晓瑜扶住门框,勉强让自己站直,双眼却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看不清他离开的背影。
她只是感觉得到自己心很痛。
长这么大,从来没如此情伤过,疼得她全身都在痉挛。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程松跑进来,见她仿若行尸走肉,马上怒得跳了脚,“是不是他又欺负你?”
杜晓瑜没说话,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海棠居,把自己蜷缩在小榻上。
许如月闻讯赶来,就看到杜晓瑜小脸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许如月吓了一跳,“小妹,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
杜晓瑜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房梁,好久都没有反应。
“小妹。”许如月直接急哭,“我刚刚听说,楚王殿下来了,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杜晓瑜仍旧没反应,只是偶尔眼珠子还能转动两下。
许如月没辙,只好去找杜晓骏。
在杜晓骏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妹妹一向乐观向上,哪怕是当初爹娘的事,她也是冷静以对,从来没出现过许如月口中的这种情况。
因此还没听许如月说完,杜晓骏就放下手中的活撒腿往海棠居跑,果然见到杜晓瑜空得只剩一具躯壳了,他眼前一黑,直接扑过去,半跪在小榻前不停地喊,“小妹,小妹,我是四哥啊,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
杜晓瑜双眼仍是盯着天花板,眼角却不断有泪珠滚落。
“小妹。”杜晓骏拉过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到底有什么事,你可以跟四哥说的啊,你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办啊?”
许如月在一旁急得不行,“夫君,要不,咱们去请老太太吧!”
杜晓骏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到杜晓瑜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四哥……”
“四哥在。”杜晓骏握紧她的小手,尽量暖着她。
“四哥,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杜晓瑜嘴巴一张一合,好久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杜晓骏懵了,“回去?回哪里去?”
“汾州。”杜晓瑜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白头村开始的,就算要结束,也该从那里结束。
杜晓骏直接会错意,“下月十八就是小妹的婚期,你若是想通知那边的养父母,也不用亲自走一趟,我让人带口信就是了。”
“我想回去。”杜晓瑜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杜晓骏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不敢不应她,“好好好,你要回去,那咱们就准备准备,你说何时启程,就何时启程,好不好?”
许如月一把将杜晓骏拉过去,嗔怪道:“你糊涂了不成,从这里去汾州,一个来回就得将近一个月,小妹现在是待嫁娘,她如何能出得远门,夫君你难道就没想过这其中的蹊跷吗?小妹这一走,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杜晓骏也很无奈,“可是她那个样子,我要是不答应,一会儿闹出事来又如何是好?”
许如月咬咬唇,“要不,咱们就去找祖母,小妹一向最听祖母的话,有她老人家来调解调解,兴许情况能有所转变。”
下下之策,也只能这样了。
杜晓骏夫妻很快去了德荣堂,把杜晓瑜的情况说了一下。
老太太气得一个倒仰,拐棍戳着地面,“楚王不是来过吗?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伤到她了?”
一旁的大嫂子白氏幸灾乐祸,“听说楚王亲自追来,小姑把人给撂在大门外吹冷风,她这样作天作地,哪个男人稀罕,又不是什么天仙,人家除了她,难不成就娶不到了?”
老太太怒吼,“你给我住嘴!”
白氏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满是得意。
那个小贱人,嫁不成才好呢,她就是看不惯小姑那副傲得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贱样,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明月呢人家就非她不可,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只能说一声:活该!
“快带我去看看五丫头。”老太太拄着拐杖,在许如月的搀扶下朝着海棠居而去。
杜晓瑜躺在小榻上没挪动过。
水苏和静娘还没回来,翠镯几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老太太来的时候,见着孙女这副样子,再次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筱筱,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老太太坐下来,声音又是气又是心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杜晓瑜也在心里问自己。
可答案却是她不知道。
她真的没想闹,没想跟他这样,只是难以接受他想伤了她的身子让她一辈子不能生。
她问他为什么喝药的是她而不是他。
他不回答,却主动选择了放手,说还她自由。
泪水再一次滑落。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他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割下来,疼得她喘不过气,险些窒息。
“祖母。”杜晓瑜抹了泪,慢慢坐起来。
“筱筱。”她这个样子,老太太也不忍心追问和责怪,只是觉得心疼。
“我想回汾州一趟,可不可以?”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可怜无助。
老太太犹豫,“筱筱,下月十八可是婚期,离现在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你回去的话,就来不及成亲了。”
成亲?
嫁过去做绝户头吗?
杜晓瑜别开眼看向窗外,再不说话,热泪直滚。
——
静娘没得到傅凉枭的准话,不敢回杜家,一直在楚王府等,见王爷青着脸回来,忙迎上去,“王爷,姑娘呢?”
“走了。”傅凉枭淡淡扔出两个字,又吩咐静娘,“你以后也不必去杜家了。”
静娘一听,暗叫大事不妙,睁圆了眼,“王爷你……”
“她既不愿意和本王在一起,本王又何必拘着她,放了便是。”
傅凉枭说完,径直朝着屋里走。
静娘一下子湿了眼眶,追进去,“王爷,姑娘的性子本身就有点小傲,何况,她是从乡下来的,以前自由自在惯了,不适应这里的规矩也情有可原,可这些,王爷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眼看着婚期在即,怎么又闹上了?”
傅凉枭抿唇,是他想闹吗?
他只是不想重复前世的悲剧,不想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不想她因为儿子的死再一次陷入抑郁。
可她总是不能理解他,总觉得他是故意要她喝下避子汤一辈子绝育的。
以前不管什么事,他从来都会以顺她的意为先,但这一次,关于孩子的事,他绝不能妥协!
他知道她性子傲,可到底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从今往后,除了他,她再也嫁不得别人,兜兜转转,她总能回来,只要她不在孩子的事上纠结,他愿意把这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
“王爷!”静娘快急坏了,“你们之间的矛盾到底在哪?”
傅凉枭觉得聒噪,摆摆手,冷喝,“退下!”
静娘不得不退出去。
水苏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见静娘白着脸出来,忙问:“王爷怎么说,姑娘还回不回来?咱们还回不回去?”
静娘摇头:“我不知道。”
水苏跺脚道:“不管了,我直接回杜家去找姑娘,静娘你留下来,倘若王爷问起,到时候也有个人应付。”她一直都不知道静娘本就是楚王府的人。
静娘点点头,嘱咐她,“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劝慰姑娘,让她不要和王爷置气,婚期就快到了,这么闹是不吉利的。”
水苏回屋,简单收拾了东西就从偏门走了,租了辆马车回杜家。
到了才听说杜晓瑜已经说服了三爷和老太太回汾州去,明日一早就启程。
水苏一口茶还没喝上,就被这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只好急急忙忙又跑出门外,就着还没走的马车折回楚王府来。
“王爷,姑娘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水苏跪在地上,哭道:“说是要回汾州去。”
傅凉枭顿时如遭重锤,险些呕出一口心头血来,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知道她傲,但是没想到,她为了与他断干净,竟然要跑到最开始的地方去结束这段感情。
他陪她的两年,回京后的呵护备至,对她无底线的宠,难道都换不来她的一次妥协吗?
“王爷。”静娘也跟着跪在地上,求道:“您快去杜家跟姑娘好好说说吧,她不可能这么绝情的。”
“让她走!”傅凉枭捏紧拳头,一直以来,他纵着她,宠着她,惯着她,从来没想过要她回报什么,只要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等时机一到,他便娶她过门,让她成为自己后院唯一的女人,待来日登基为帝,他还会让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仅仅因为这么一件事,她就想跟他彻底断干净,可见在她心里,自己所有的付出与行动都那么的不堪一击,还抵不上一个孩子,换不得她的一句挽留。
她明明就知道,面对她,他最是没办法,只要她肯说一声舍不得,说一声放不下,他一定会心软的,可是如今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把她的心给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