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对祁元道那是十分巴结的。
这会子见祁思煜脸色不好看,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让唐昭深想,连忙过来从刚刚拿到稿纸、还没来得及看的彭士诚手里拿过祁思煜的稿子,草草看了两眼,就大加赞赏起来。
杜锦宁交了稿,没事可干,便将上面的种种当成一场大戏来看,见到这个情况,她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王常致此举,看得她连尴尬症都犯了,就不知道当事人祁思煜感觉如何。
祁思煜感觉如何尚不可知,可唐昭却看不下去了。
唐昭抬头看了祁思煜一眼,沉下脸道:“你先回去吧。你那些师兄们还没写完交稿呢。”
任谁都能听明白唐昭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还没有交稿,你就算再急,吃相再难看,也得等大家都交了稿评阅了之后再说吧?
祁思煜不笨,这意思他自然也听出来了。心下恨恨,却又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应了一声,转身打算回座位上去。
却不想差点碰到一个人。
他正要道歉,抬头就撞上了齐慕远那双眼睛。齐慕远看着他那种冰冷的眼眸,让祁思煜只觉心头发寒,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窜到颈脖,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慕远根本不理他,绕过他走了过去,将自己的诗稿递到了唐昭面前,然后对着唐昭和陆九渊几人各施了一礼,就干脆利索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跟杜锦宁这举动,跟祁思煜死皮赖脸想逼着上座的老师们夸赞的行径一比,高下立见。
那些自觉得自己的诗作不行、根本没有竞争之心的学子作诗并不特别专心,自打杜锦宁和祁思煜上台交稿时注意力就在台上。此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下面互相使眼色。
祁思煜仗着他祖父的身份,在府学里称王称霸,他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以前没少因为别人得罪他而给别人下绊子。不过他做得隐密,且也不是特别过份,再有王常致这样的先生护着他,唐昭他们没有发现,但这些却瞒不过学子们。大家私下里对他也多有诟病。只是怕报复,敢怒而不敢言而已。
这会子看到他吃瘪,大家还是挺开心的。
书院里的先生评卷,一向以考试的评判方式为标准。感觉不错的,会在上面画一个圈,感觉特别特别好的,还会在上面写一句评语。圈得得越多,评语越多,说明这首诗或文章就越好,越能夺得头名。
而台上的座次也没有按照惯例,以中为尊,再两边依次而坐。为了阅卷方便,唐昭坐在了最头一个,过去依次是陆九渊、史修、彭士诚、王常致、吴勤。吴勤最后一个审评完稿子后,会交到斋夫手里进行统计。稿子上的圈越多,评语越多,斋夫就会把那张稿子排在越前面。
第458章 我又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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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王常致和吴勤是坐在末席的,所以前面几位先生是否画圈,写了什么评语,他们都能看到。
也不知是给祁元道和府学面子,还是祁思煜那首诗真的写得好,前面所有的人都给他的稿子画了圈。可除了他得了全圈,目前还有杜锦宁和齐慕远也都得了全圈。不同的是,杜锦宁那张稿子上,每个先生都写了评论,以至于稿子的空白之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跟祁思煜那只有寥寥几个评论差别就大了。
再考虑到杜锦宁是比祁思煜早交卷的,今天诗会的第一名是谁,即便还没有完全把学子们的诗稿审阅完,王常致和吴勤也知道了。
凭着良心说,他们也觉得杜锦宁的那首诗好。
那么,要不要在他的稿子上写评语呢?
这些诗稿,在诗会结束后是会张贴到礼堂外面的墙上,让府学所有学子来学习与欣赏的。如果前面的教授与先生都对这诗大大夸赞,他们这两个举人先生却一语不发;祁思煜那张稿子上他们的表现却截然相反,猛夸祁思煜写得好。
全府学的师生又不是没有眼睛,更不缺乏判断力,杜锦宁和祁思煜的诗孰高孰低,大家都能看出。
他们这样做,岂不是向全府学的师生表明,他们想巴结祁家?作为一个读书人,府学的先生,表现得太过附炎趋势,他们还要不要脸,以后还有没有脸坐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
王常致年纪大,做事老成。他拿着杜锦宁那张稿子思忖良久,还是在上面写了一句评语;而在祁思煜那张稿子上写的评语比杜锦宁这一张稍微好些,但相差并不大。
吴勤见状,自然也有样学样,写上了差不多的评语。
这边唐昭可不知道坐在最末端的王常致和吴勤的纠结。他见齐慕远的诗写得也极好,面有得色地将其递到了陆九渊手上。
唉,杜锦宁和齐慕远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难怪院试的时候能考到第一、第二名。幸好自己听了赵大人的话,亲自去把他们请进了府学。要是让他们去了南麓书院,估计自己这个教授也做到头了。
要是以前还罢了,可现在不是陆九渊来了吗?要是陆九渊以后就呆在这里不走了,赵良还舍得让他只做这个先生吗?那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把他这个无能的教授换下,给陆九渊让位的。自己跟陆九渊相比,除了占个先机把这个位置占了,其他什么都比不了啊。
他看了陆九渊一眼,暗暗下定决心要做得更好,让赵良找不到借口把他换下去。
很快香就燃到下端了,看着香的斋夫发出警示,学子们纷纷把自己的诗稿交了上来。
因学子不多,台上的人都是阅卷经验很丰富的,诗词的字数也不多,批阅一张稿子费不了多少时间,没一会儿的功夫,稿子就审阅完了,而斋夫也将结果统计了出来,递到了唐昭手上。
“本次诗会,第一名:杜锦宁;第二名:祁思煜;第三名:齐慕远。”
听到唐昭宣读的名次,下面的学子都纷纷看向了杜锦宁和齐慕远。
并不是所有院试前十名的学子都会来府学念书。比如周致,因家中经济以及他已娶妻生儿,父母年纪又大了,他选择了回县学念书,没有进府学。因为这些原因,以及名额所限,所以这里绝大多数学子都是往届的秀才,都比杜锦宁等人多读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书,是他们的前辈,这些人里,虽然没有小三元,但墙头上掉下一块砖,也能砸着个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的。
所以这些人并不觉得杜锦宁有多了不起。见面的时候夸赞一句“小三元”,内心里还有些轻视,毕竟他们吃盐走的路看的书都比杜锦宁多,这小屁孩子不过是运气好些而已,写的文章入了陆九渊的眼,或者干脆就是外界传言的那般,赵良为了避嫌所以不让祁思煜得院案首,让杜锦宁捡了个大便宜。
可会子大家看杜锦宁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祁思煜这人确实有些毛病,但不可否认他在作诗上确实是比较有天赋的。当初他以府案首童生的身份进府学来念书,府学里并没人说闲话,那是因为祁思煜以诗才在府城闻名。他这所谓的“闻名”,不是自己吹出来的,而是在各种诗会上真刀真枪地比出来的。
另外在文章方面,凭着祁元道在学问上的建树,祁思煜就算只在文章里复述他祖父的观点,那也是带着思辩性质的文章,完全不是那些没有自己观点与灵魂的文章能比的。
所以他的才学,是府学大多数学子服气的。
这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唐照和陆九渊等人的表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便还没有读到杜锦宁的诗词,也可以想见他这诗定然是非常不错的,完全能够碾压祁思煜。
直到这时,大家才开始正视起杜锦宁来,觉得他是凭真本事拿的小三元,而不仅仅只是运气而已。
要是往时,杜哲彦为了拍祁思煜的马屁,这会子可能就要在下面起哄,让唐昭把杜锦宁的诗念出来给大家听听了。可这会子他完全不敢作声。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杜锦宁不是个好惹的,更不用说杜锦宁背后的齐慕远等人了。
杜哲彦原先跟着祁思煜也混了些才名,并且凭着祁元道的举荐进了府学。如果这一次院试他考中了秀才,那还好说;可现在祁思煜成了秀才,他仍还是个童生,虽凭原来府学学子的名头留在此处,但他不得不夹着尾巴作人了,就生怕别人想起他,拿他的身份来说事。要是被赶出府学,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都不用在府城里作人了。
所以这会子他什么都不敢说,默默地看着祁思煜的脸色变来变去,暗自咬牙切齿。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了脸,那是什么滋味?祁思煜会告诉你,那是又酸又苦又痛,以及压抑不住的怒火。
可这还不算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诗会结束的时候,许多他昔日的同窗、以前在诗会上对他大加赞赏的人,在看了张贴出来的诗稿后,都开始到杜锦宁跟前去自我介绍,顺便夸赞杜锦宁几句。说得简单些就是跟杜锦宁套近乎。倒是到他身前来说夸赞话的,寥寥无几。
他气得差点吐血,也顾不得有几人对他说话,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杜哲彦赶紧跟上。
“咦,祁师弟这是怎么了?咱们没得罪他吧?”被他冷脸弄得有些下不来台的同窗不悦地道。
另一个同窗朝杜锦宁那边努了努嘴:“没看到那边吗?以前那种风光都是属于祁师弟的,现在却归了别人,他心里能好受吗?”
那位心有些大的同窗这才恍然,不过就更不理解了:“这不很正常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到一个比自己强的就这样,那咱们这样的还要不要活了?”
“你能跟天之骄子比吗?他们那种人一生下来就被人抬得高高的,一路顺风顺水,半点挫折都没受过。咱们这种糙养着长大的,别的能耐没有,最经得起摔打。”
“哈哈,你说的对。走,回去回去,有这闲功夫不如多看几页书,争取早日考上举人。”
且说祁思煜不愿意留在府学里看这些人的嘴脸,也不想回家去被祖父训,直接上了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杜哲彦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苍白的安慰是最没用的,除非他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否则喋喋不休的无用之言只会让祁思煜更烦躁。
他看着街上一个个店铺,忽然拉住了祁思煜的胳膊:“祁师兄,我有好办法了。”
祁思煜知道他向来鬼主意多,闻言精神好了一些,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杜哲彦道:“你也知道,因为博悦茶馆的生意比较火爆,所以我开了两家茶馆,请了人来写武侠类的话本。”
这件事祁思煜当然知道。
杜家大房与二房这些年一直在明争暗斗,杜哲彦这人脑子还算活,趁着他父亲去兴宁县做主簿、二房在杜家话语权比较高的时候,偷偷挪了一点钱出来,放在他母亲名下开了这么两家茶馆。茶馆开业时还请他去坐过,便是写话本的那两个秀才也是他给介绍的。
所以他有些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
“本来不过是一家茶馆,我也不大在意,都是让管事去打理的。谁知昨日我家管家告诉我,他在杜锦宁家看到博悦茶馆以前的那个掌柜了。他派人去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那个掌柜现在在杜锦宁家做管家,而博悦茶馆现在来了个新掌柜。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祁思煜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转脸问杜哲彦:“你的意思是,那家博悦茶馆是杜锦宁开的?”
杜哲彦点点头:“即便不是他开的,跟他也脱离不了关系。我正派人去衙门里查呢,打算查出结果来再告诉你。”
“那还等什么?现在咱们就去衙门。”祁思煜一挥手。
第459章 背个黑锅
祁思煜之所以能安排杜哲彦的父亲去县里做主簿,自然不会只有祁元道这么一个靠山和他远在京城的父亲。祁家世代居于此,由于联姻、收徒而盘下的盘根错杂的关系网才是他们的依仗和根基。府衙里不光是小胥,便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都有祁家的姻亲在里面。
因此祁思煜往衙门走了一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查出了茶馆东家的名字:杜陈氏。
“不是杜锦宁?”祁思煜兴致勃勃而来,没想到看到这样一个名字,不由大失所望。不过……
“等等,这杜陈氏也姓杜?”祁思煜对管户籍的小吏道,“查查这是什么人。”
小吏得了上司的吩咐,不敢怠慢,拿起卷宗翻了翻,道:“这个茶馆原先写的名字是杜锦宁,最近才改换到了杜陈氏名下。他们是母子,漓水县人……”
“我就知道。”杜哲彦轻拍了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是杜锦宁。”
祁思煜却皱起了眉头,看向小吏;“茶馆是什么时候改换到杜陈氏名下的?”
小吏又翻了翻,告诉祁思煜;“三个月前。”
“这茶馆开了多久了?”
“两年前开的。”
“这位杜锦宁或者杜陈氏名下还有什么产业?”祁思煜又问。
“杜锦宁名下还有葫芦巷的一处大宅子,在贡院大街和府学附近还有两处小院子,其他的就没有了。杜陈氏名下除了几家博悦茶馆外,在府城还有好几间书铺。”小吏老老实实地道。
祁思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杜哲彦一眼。
杜哲彦会意,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便同祁思煜一起告辞出来。
出了门,两人干脆就去了杜哲彦新开的茶馆坐下,祁思煜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在他看来,不说杜锦宁十分鸡贼地把几个店铺都挂到了他母亲名下,即便写的是杜锦宁自己的名字,他们拿着这个也做不出什么文章。
毕竟宋朝不是明清。这个时代并不重农抑商,而是农商并举。因此商人并不像明清那般受限制与轻视。商贾之子不得参与科举考试的制度,在这个架空时代是不存在的。所以即便那些茶馆和书铺挂在杜锦宁名下,并且他在农业方面所纳的税少于商业纳税,被划为商户,对他的前程也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所以他想不明白杜哲彦想干什么。
“你可知道这博悦茶馆和书铺的生意为什么会这么好吗?”杜哲彦问道。
“不知道。”祁思煜被他这打哑谜一般的行径弄得实在不耐烦了,“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杜哲彦赶紧道:“他们生意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这些话本。”
祁思煜这一回是惊讶了:“这话本我知道。难道是这些话本是他们书铺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