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哦,苏山长是跟齐大人和袁先生,还有知府的杨大人一块回来的,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在路上遇见的,这不就一起来了?正巧遇到我们少爷和大姑爷回家,苏先生就一力邀请少爷和大姑爷一起去他的书院看看。”
  唐昭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觉得自己已没力气走路了,道:“我就在你这门房等着吧,等你家少爷回来。”
  朱大爷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回禀我家太太,请您进厅堂里坐坐?”
  唐昭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用。”
  此时,杜锦宁、许成源跟南麓书院的苏山长正相谈甚欢。
  这些年,苏山长一起想把南麓书院提升到能跟府学平起平坐的地步。但因为天生比官学矮一截,所有院试前十名都会优先考虑府学,进不了府学才会考虑南麓书院,所以在生源上他一直拼不过府学。至于师资,倒是因为南麓书院不缺钱,网罗了不少致仕的进士和有才名的举人,倒是不比府学差。
  而南麓书院是巨商苏家办的,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办书院也不是为了牟利,而是为了名声与造福家乡,所以书院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里面的教舍、宿舍,都比府学条件要好。
  为了把这位新出炉的院案首留住,苏山长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他领着杜锦宁到了一处簇新的院子门口,示意跟随的斋夫把门打开,走了进去:“这宿舍是去年才建好的,我一直没安排人进去住。如果杜案首你喜欢清静,我可以把你跟许相公单独安排在这个院子。只要你们在南麓书院读书期间,住宿费就不用交了。而且如果你们偶尔想回家住,那也无妨,只需跟斋夫说一声即可。”
  只见里面的院子甚是宽敞,但屋舍并不多,只有朝南、朝东、朝西的屋舍各三间。每一间屋子的面积都挺大,最难得的是这些屋子竟然都是一个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可做书房或会客之用。
  从宿舍里出来,他又领着杜锦宁去了藏书阁:“我们的藏书在某些藏本的珍贵度上比不上府学,但书籍的册数却是比府学多出三成,尤其是近些年各处学者们写的书和文章,我们都有收藏。此外,我们藏书的种类也比府学的要丰富。”
  杜锦宁翻开藏书单,两眼亮晶晶的。
  她对于那些珍本不感兴趣,倒是南麓书院的各种书籍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苏山长,我们现在能不能直接入学了?”她不想出去被唐昭骚扰,所以打算速战速决地直接入住南麓书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苏文韬顿时高兴的不行,当即把自己的小厮派给杜锦宁,让她随意差遣。
  于是唐昭在杜家等了半天,最后等来的就是南麓书院山长苏文韬的小厮来杜家拿行李。
  “他他他,他不回来了?”唐昭目瞪口呆。
  “杜相公已入了我们书院了。”小厮得意地道。
  他跟在苏文韬身边,以前可没少受这位唐教授的奚落。现在看唐昭这模样,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第478章 肝儿疼
  看到小厮被杜家门房热情地迎了进去,唐昭也心灰心意了。
  不过旋即他就自我安慰自己:跑的不过是一个杜锦宁和许成源。许成源当初就是作为搭头进到书院里来的,不算什么优秀学子。而杜锦宁不过才进了府学几日,就生出了许多事,纯粹是个搅事精。现在他想走就走吧。只要齐慕远他们不走就成。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坐着马车回了书院。
  “唐教授,您可回来了。陆先生他们找您呢。”斋夫一见他回来,便赶紧禀报道。
  “找我?什么事?”唐昭心里很是不耐烦,“要是没什么大事,叫吴训导他们处理了吧。”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歇一歇,可没心情去管陆九渊他们的那些琐事。
  可他这刚坐下喘几口气,还没把刚泡的茶喝到嘴里,斋夫又进来了,满脸为难地道:“教授,陆先生他们是来辞行的。”
  “啥?”唐昭差点烫着嘴,连忙把手中的茶盏放下,看了斋夫一眼,想了想,“你让他们进来吧。”
  这才来几日呢,连家眷都带来了,似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来辞行了?
  不过这对唐昭来说倒是一件喜事。他最怕是就是陆九渊把他的位子占掉,让他失去教授这个职位。
  倒霉了一天,终于有件好事能安慰他受伤的心了。
  唐昭一时心情大好,对斋夫道:“请他们进来吧。”
  陆九渊三人进门,跟唐昭互相见了礼,就开门见山地道:“唐教授,对不住了,我们打算去南麓书院去任教,这会儿来跟你辞个行。”
  “去南麓书院?”唐昭一惊,刚刚生起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陆九渊他们回北方去,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他们要去南麓书院任教,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坏事。
  南麓书院可是他的死对头,这些年来抢了不少好生源。而且因为他们舍得砸钱,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学子在乡试上的成绩越来越耀眼,都快赶上府学了。这让唐昭压力极大,恨不得哪时南麓书院出点什么事解散了才好。
  但因为府学还有个祁元道这么一面旗子在,无论是求学的学子,还是来讲学的大儒学者,都会冲着府学来,这一点是南麓书院比不了的,也一直是唐昭最得意也最放心的地方。可要是陆九渊他们去南麓书院,这情形就有可能改变了。
  虽说陆九渊在学问地位上跟祁元道还不能比,但有个不按理出牌的杜锦宁在,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创出什么学说来,抢了祁元道的风头呢?到时候,他们府学怎么办?
  这么一想,唐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这怎么想着去南麓书院呢?我以为你们要回北方去。”唐昭道。
  陆九渊笑道:“不瞒唐教授,我们从北方来这里,就是冲着杜锦宁来的。我们摸索了几年的东西尚且迷茫,他却在院试写的文章里一针见血,为我们找到了方向。我们想跟他多探讨些学问,这才千里迢迢而来。现在他去了南麓书院,我们自然要跟着去。”
  “这……”唐昭想劝他们不要去南麓书院,可想到陆九渊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府学还有个祁元道。就算陆九渊把他们的学说给建立起来,还有祁元道去对付他们。现在祁元道怕是对杜锦宁恨之入骨,陆九渊他们跟杜锦宁搅和在一起,祁元道对他们一定会不客气的,他们想把学说建立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了。祝陆先生、史先生、彭先生早日在学问上获得成功。”唐昭说着违心的话,把他们送走。
  可他送了人回来还没坐下呢,斋夫又来禀报,说齐慕远、梁先宽、方少华三人求见。
  唐昭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对斋夫道:“你跟他们说,我有事出去了,不在书院里,叫他们明日再来找。”
  想了想,他不放心,又道:“你问问他们是什么事。”
  斋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封信进来,对唐昭道:“齐相公说,你不在不打紧,他给你留了一封信,就不打扰您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这下子唐昭怎么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是齐慕远他们也想去南麓书院,怎么会连等他回来的时间都没有,还给他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这么一想,他连看信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你拆开看看,上面说的什么。”他道。
  斋夫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依命把信拆开,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嗫嚅着嘴不敢说话。
  “有什么就直说。”唐昭怒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看个信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那个……齐相公说,他跟梁相公、方相公去南麓书院求学了,多谢、多谢您这几日的关照。”斋夫说完,根本不敢抬眼看向唐昭。
  “咣当”一声,那一盏还没喝的茶连着茶盏就被唐昭摔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他娘的,这一个两个的,都他娘的是见了鬼了。”唐昭直接暴了粗口。
  那位斋夫在府学里做事多年,还从未见过唐昭如此暴怒和失态。他缩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迁怒上。
  唐昭气得肝疼。
  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还是赵良特意叮嘱他请回来的。现如今还得再加上陆九渊他们三个先生,估计袁修竹也不会到这里来做先生了。五个学子四个先生,一下子全走光了,这让他如何跟赵良交待?
  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传出去,府学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大家岂不认为,府学偏袒祁思煜,逼走了杜锦宁他们和几位先生?府学的声誉何在?他唐昭的声誉又何在?
  一想起即将要面对的局面,唐昭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切,都是祁思煜那兔崽子惹出来的,偏偏他还不能拿祁思煜怎么样,这简直是……哎哟,这肝怎么这么疼?
 
 
第479章 避无可避
  南麓书院那头,苏文韬面对陆续到来的陆九渊及齐慕远等人,已经高兴得想要晕过去了。
  天哪天哪,他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自动来了三尊大佛,还有三个院试前十的几位秀才。莫不是佛祖显灵,保佑他们南麓书院了?
  杜锦宁看到齐慕远他们时,很是无奈:“你们怎么这么急?不是说明天吗?”
  “在那里呆着没意思。”齐慕远道。
  虽说世情皆是如此,但看到唐昭和祁元道那些人的嘴脸,还是让他觉得没意思,所以懒得再呆下去。没有当时跟杜锦宁一起离开,已经算是给府学的面子了。多呆一天他都不愿意。
  “哈哈,这个院子就咱们几个住啊?实在是太好了。”方少华看到这么好个院子,就住他们这几个好友,那叫一个高兴啊。
  他从来没有过过集体生活,在府学里,杜锦宁他们还没来之前,他真是过了一段很不习惯的日子,什么都要自己做,上个茅厕、洗个澡都得排队,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活人被尿憋死”这句话。光是生活不方便倒还罢了,慢慢就能适应,但人际关系十分复杂,说话稍不注意就得罪人,还有人嫉妒你,明里暗里地说酸话,或是背后黑你,日子过得实在是让人难受。
  后来杜锦宁他们来了,他跟着这群人混,府学的生活才过得开心一些。
  梁先宽也很高兴:“最难得的是南麓书院并不硬性要求一定要在这里住,那我就方便多了。”
  他家里事多,有时候处理完事情,还得急匆匆赶回来。回得晚了还得被斋夫数落一顿,别提多不方便了,南麓书院这个规定就挺好。
  齐慕远却直接给他泼盆冷水:“那是人家给杜锦宁的优待,又不是整个南麓书院可以这样。”
  “哈哈,那是,咱们都占了杜锦宁的光了。”
  见这些人并没有埋怨自己,反而如此自得其乐,杜锦宁心里暖融融的。
  她挥臂一呼:“走吧,我请客,咱们去外面吃一顿。”
  前几日,她跟齐慕远合伙开的酒楼开起来了。说来也巧,有一家店正在南麓书院门口。
  想起当初在漓水县开茶馆时的操心与忙碌,再看看现在即便开了两家酒楼,自己跟没事人一般,杜锦宁就感慨手下有得力助手就是不一样啊。这酒楼就当初她培训了一下厨子,然后派了个账房去,其他什么都没管。齐慕远更是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这会不会不好?要是让府学的人知道了……”梁先宽犹豫道。
  “怕什么。”齐慕远道,“得都得罪了,咱们吃饭碍了谁的眼?就是碍眼又怎么样,他们还能拿咱们怎么的?”
  “哈哈,这话说的霸气。”杜锦宁竖了个大拇指,“走吧,书院门口宁远楼。”
  大家出了门,还没到院门口呢,就遇到正往里来的陆九渊三人。
  “呃,陆先生、史先生、彭先生。”众学子忙行礼。
  “这是要去哪儿?”陆九渊看到大家,忙问道。
  “我们正打算去吃饭呢。”杜锦宁邀请道,“要不三位先生一起?”
  “不了。”陆九渊看向杜锦宁,“我们能跟你说一会儿话么?”
  “那是自然。”杜锦宁看向几人,“那一会儿再去吧。”
  “好。”大家散去,各自回房收拾。
  杜锦宁便请了陆九渊他们去了她的屋子。
  这屋子挺宽敞,外面的厅堂也有二十来平方米,里面还配有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一张条案,待客正合适。
  杜锦宁还想进屋沏茶,陆九渊摆手道:“行了,坐下吧,你别忙活了,我们不喝茶。”
  杜锦宁只得坐下来,看向他们,等着他们说明来意。
  “我们千里迢迢从北方来,想来你也能猜出我们的来意吧?原先在府学,担心会影响你,让你被同窗议论,所以我们到了之后并没有去找你,而是打算借着授课的功夫慢慢跟你接触。”陆九渊开门见山地道。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可没想到,你根本就没选我们的课,整天不是在藏书阁里看书,就是只上琴棋书画课。”
  杜锦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老师关山长的建议。他觉得我走得太急了,需得停下来好好沉淀沉淀,静一静心,把以前囫囵吞下的知识进行反刍。这时候就不能再灌进新的东西,而是选一些陶冶情操的课程进行学习,这对我的心性成长和知识沉淀都有好处。”
  这套说辞本是她瞎掰的,用以解释为什么不选陆九渊三人的课程。有些窗户纸完全没必要去捅破,这样大家相处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可听到陆九渊三人耳里,却是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们从事教育二三十年,对于教育也是有很多心得体会的。有些学子资质上佳,十分聪明,但很容易心境浮躁而走弯路。此时听到杜锦宁这番话,他们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深觉十分有道理。
  陆九渊赞道:“令师真不愧是当年的‘歌和才子’啊,在学问上让人仰望,现如今在教书育人上也令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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