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虽说杜锦宁不愿意在朝堂争斗中站队,但能帮一帮齐伯昆,同时帮一帮自己,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交好在夺嫡之争中立场不明显的五皇子,这对她来说好处是大大的。
  见五皇子迫不及待地开始跟自己讨论起学问来,杜锦宁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誓要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五皇子给忽悠瘸了,让他改换门庭,从而弃祁元道而就自己。
  只要锄头挥得好,不怕墙角挖不倒。
  见得杜锦宁小脸上迸发出异样的光彩,眼眸闪亮,嘴里妙语连珠,把五皇子说得一愣一愣的,旋即听得入迷,齐伯昆跟齐慕远对视一眼,心情大畅。
  他就知道杜锦宁这孩子最是灵醒,一点就通,完全能明白自己的用意与苦心。
  虽说把五皇子从祁元道的学说里争取过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今天能种下一颗种子,明天或许就能生根发芽。
  杜锦宁智商和情商都在线,忽悠人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她并不像古代的先生那般,硬把知识都灌进对方的脑子里,态度强硬,不管对方感受如何。她不是。她完全是在引诱五皇子顺着她的思路去想,去启发,进而亲自得出结论。
  人总是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自己亲自得出来的结论,比任何信念都要坚固,尤其像五皇子这种心居高位、自信心极强的人,更是如此。
 
 
第507章 错了
  由着杜锦宁的引导,祁元道在五皇子心中巩就的信念摇摇欲坠,随时轰塌,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总结归纳出来的学说。谁不想当大儒呢?即便五皇子在政治上已居于高位,这也不妨碍他在学术上竖立自己的地位。随着与杜锦宁的交谈,五皇子越来越兴奋,神采越来越飞扬,只恨不得马上就把杜锦宁引为知己。
  眼见着五皇子跟杜锦宁越说越高兴,越说越兴奋,那神情飞扬地就差没有跳出来手舞足蹈,齐伯昆及时叫停:“赵公子,时辰不早了,你不是说要回祁府?你要再不回去,恐怕祁先生就要急着出来寻你了。”
  五皇子这才发现天色确实不早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他答应了祁元道要去祁府吃饭的。
  他正想叫人进来,去通知祁元道,他不去祁府吃饭了,就听齐伯昆继续道:“书院不许学子在外逗留太久,小宁和小远也要回书院去。我就不留赵公子在府上吃饭了。”
  五皇子只得作罢。
  他朝杜锦宁拱了拱手:“在下赵昶,有缘与杜公子相识,三生有幸。以后希望还能有机会多跟杜公子讨教,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杜锦宁高兴地道:“在下才是这种感觉。与赵公子论道,锦宁收获匪浅,受益良多。赵公子许多真知灼见如同明灯驱散了我心中的迷茫。锦宁期待与赵公子再一次谈经论道。”
  “哈哈哈……”齐伯昆在一旁畅快地笑了起来,“明日祁先生开坛讲学,二位都没空;但过了明日,赵公子可随时与小宁儿探讨学问。只要你还在此地,有的是机会,不急,不急。”
  赵昶的眼睛一亮,看向杜锦宁:“明日杜公子也要参加讲学吗?你的观点新颖,与祁先生的大不同,可打算起身辩论一二?”
  此时的读书人崇尚“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的说法,只要有人开坛讲学,总会有人与之辩驳,从而在儒学上争得一席之地。被驳者,也可以借着驳倒别人从而让自己的声望更高。这是常态,不是要特意与之为敌,所以赵昶才有此一说。
  杜锦宁一笑,点点头:“我想借此机会向祁先生讨教讨教。”
  “我对你的表现拭目以待。”赵昶很兴奋。
  齐伯昆的意思杜锦宁很明白,就是让赵昶在食髓知味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他抓耳挠腮地掂记,以保持他的最大兴趣,她不再多说,拱手告辞。
  “打扰老尚书良久,我也该告辞了。”赵昶舍不得杜锦宁,趁机也提出告辞。
  齐伯昆对此情形倒也乐见其成:“反正赵公子还要在这里逗留几日,有的是机会说话。赵公子有空还请到寒舍一坐。”
  “会的,一定。”赵昶满口应承。
  听得这话,齐伯昆心里一喜:成了。
  赵昶随着杜锦宁、齐慕远出门,正想跟杜锦宁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听一阵吵闹声:“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赵昶身份尊贵,齐伯昆自然要送他出来的,听到这话心里一紧,朝吵闹声看去。
  杜锦宁却是不用看,一听那声音就皱起了眉头。
  江北跟了她两年,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时候,江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此时江北的两只胳膊被人反按着,正气极败坏的挣扎,就见齐府出来了人,看到杜锦宁几人顿时大喜,忙叫道:“少爷,少爷,快救我,救救我。”
  赵昶手下的扩卫一听这称呼,便知这人不是齐府就是杜家的下人。生怕大家误会,忙解释道:“公子,齐老尚书,两位公子,小人刚刚看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这才把他抓住……”
  他们在暗处,并不是进这巷子的所有人都抓,免得露出行藏,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眼前这位行迹太过可疑,这才抓了起来。
  江北一听既尴尬又委曲:“少爷,我是想见您又不好意思见您,这才犹豫不决,不是要做坏事的。”
  杜锦宁对赵昶拱手道:“这是我家曾经的下人江北,前几日说想赎身,我便放了他跟他妹妹自由身。赵公子不必看在我面上,毕竟他来此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江北离开了杜家,就已不再是杜家的人。赵昶身份如此特殊敏感,她要是帮江北说情,最后出了差子,比如江北被人胁迫来刺杀赵昶,她这做保的人就难脱其咎。她还有一家子老小要顾,江北在离开杜家时跟她就已是陌路。她能善待于他们,不过是不想结仇,是她小心谨慎所使然,但要说她跟江北、江南还有什么情谊,那就纯属扯蛋了。
  江北一听就傻了眼,眼眶都红了:“少、少爷……”
  杜锦宁已不再理他,转过头去跟赵昶:“赵公子,我们要回书院去,往前步行一段就到了,不用乘马车。我们先送您上车吧。”
  齐伯昆也道:“恭送赵公子上车。”
  赵昶无意于皇位,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无奈没人相信他,总觉得他是假意,针对他的手段也时有发生,所以他的护卫才如此紧张。
  他虽舍不得跟杜锦宁分开,想跟杜锦宁步行一段路,但他也知道不可任性。他没有再推辞,上了马车,由几个护卫护着离开了葫芦巷。
  直到马车驶出了巷子,抓着江北的护卫才把他的手放开,转身去追赵昶。齐伯昆、杜锦宁和齐慕远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直到看不到马车了,齐伯昆回了府,齐慕远和杜锦宁则往前去书院。
  江北见杜锦宁跟齐慕远抬脚就走,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理他,他追上几步,唤了一声:“少爷……”声音之哀伤,闻者落泪。
  杜锦宁脚步一顿,皱眉正想说话,齐慕远在一旁发话了:“谁是你少爷?江北,你别忘了你们兄妹已不是杜家人了。他欠你们兄妹什么了?什么都没欠吧?不光没欠你们,当年救了你们两条性命,如今又放了你们自由,这等于是四条命。四条命啊,够不够?你们不光没想着报恩,还理所当然地想再从他身上索取更多?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知感恩还贪得无厌的人。滚,别有事没事来求他帮忙,他不欠你们的。”
  江北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傻了眼。
  杜锦宁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拉着齐慕远道:“走吧。”齐慕远的话,就是她刚刚想要说的话。
  她不想跟江家兄妹结怨,却也不是个能让人欲予欲取的,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她只不过是有自己的道德底限。
  否则,真要觉得江南的容貌对她是个隐患,她小小的使个计谋,就能毁了江南的那张脸,这兄妹俩也得好好地呆在杜家做奴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府里嫉妒江南那张脸且跟他们有罅隙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她都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达到目的。
  只不过江北、江南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她的良知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现在江南出去了,这是个隐患,她只能小心看着,防犯着,却不能做什么。
  但江北和江南以为她是他们的依靠,那就错了。在不打紧的地方,比如他们经济拮据了,给上点银子,举手之劳她不介意结个善缘;可真要遇上什么麻烦都来找她,那她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直到杜锦宁和齐慕远走出巷子,江北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等他站得脚麻了想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汪福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汪、汪叔,我真做错了吗?”他喃喃开口。
  “错了,很错,非常错。”汪福来用力地点点头。
 
 
第508章 讲学
  第二天是祁元道讲学的日子,这对于府学来说是大事,府学所有的学子都会在外围对讲学进行围观和学习,但对于南麓书院来说,却是事不关已,唯有几个收到帖子的先生把课调了调,至于学子,都是没资格入场的。
  杜锦宁和齐慕远跟着陆九渊等人一起去了讲学地——讲学的地点并没有设在府学里,而是设在了府城附近的一座风景极好的南山的半山腰处。这可能是考虑到了赵昶的安全问题。南方山腰处有一处洼地,声音传得广,四周坡地可坐人,是绝佳的学讲地点。而从山脚到山腰,却只有一条路,典型的易守难攻。
  杜锦宁跟着陆九渊递了帖子,还经过了一番盘查,这才得以入内。到了山腰洼地,便见中间用木头搭了一个离地几尺的台子,上面放着一张椅子,这是祁元道的座位了;离台子三米远的四周,又设了一些桌椅,把台子团团围住;桌椅后面用木头打了栅栏围了一个圆。栅栏围得很高,足有两米,以防止外面的人爬进来。
  这块地方中间低四周高,倒跟现代的体育馆看台十分相像。
  此时栅栏外面的坡地上已坐了许多人,杜锦宁一眼望去,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都是府学的学子。
  栅栏处只留了一个入口,到了这里又是一通盘查,他们这才得以入内就座。
  杜锦宁坐下,就感觉到一道不好友的目光。她抬起头,发现差不多两年没有见过的祁思煜正坐在他们不远处,正满脸阴鹜地看着自己。
  这人有病。
  杜锦宁对这条疯狗神烦,转过头去跟陆九渊说话,根本懒得理他。一会儿等她把祁元道从神坛上拉下来,祁思煜就知道她的厉害了,此时互瞪,太过掉价,除了让人觉得她德行有亏,没有任何好处,她才不做这样的蠢事。
  等了一会儿,祁元道进来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赵昶和他的护卫与管家。赵昶进来后,在场中环视了一圈,看到杜锦宁他眼睛一亮,直接朝这边奔来:“杜公子,齐公子。”
  “这位是……”陆九渊疑惑地问道。
  齐慕远抢先道:“这是京城来的赵公子。”
  赵虽国姓,但民间姓赵的百姓很多。不过陆九渊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想起祁元道虽指点过一位皇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他反应很快,连忙遮掩住自己的惊异,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杜锦宁给彼此作了介绍,见四处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有自己这边喧哗,她赶紧问赵昶:“赵公子的座位在哪儿?”
  “我就坐这儿了。”赵昶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齐慕远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转头对管家吩咐道,“你去把咱们的椅子搬过来。”
  要是从安全性来说,这里四面都没有遮挡,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安全。管家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男人过来,那男人左右手各拿一张椅子,管家自己端着一张,放到了这边。
  发了多少张帖子,安放多少张椅子,都是有数的,场地就这么大。他这三张椅子一搬过来,这边就显得有些挤了。
  陆九渊这人还是挺有眼水的,他也看出来赵昶是冲着杜锦宁来的,他也顾不得他是主,杜锦宁是次了。见场地不够,他赶紧让史修和彭士诚一起,三人的椅子都往旁边挪了挪,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了赵昶和杜锦宁他们。
  台子中间的祁元道开始看赵昶直奔过来跟杜锦宁和齐慕远说话,还以为是看在齐伯昆的面上过来打声招呼;后来看到管家把椅子都搬了过来,他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祁思煜怨恨的目光恨不得化成实质直接射向杜锦宁的心脏。
  杜锦宁暗自摇头。
  虽说祁元道和赵昶有一师之谊,赵昶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拿祁元道怎么样,但有时候要对一个人不利,并不需要光明正大的动手脚,还有别的许多方式。赵昶去哪儿,愿意跟谁在一起,是祁家人能左右的么?现在这祖孙俩摆出这样的脸色,赵昶能不暗自生恼?
  读书人,还是太耿直了啊。
  祁元道和赵昶是最后进来的。他们到了之后,人就算到齐了。
  祁元道开始讲起学来。
  他主要是宣扬自己的学说与思想。
  古代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连纸质的书籍都是稀缺之物,读书人除了在先生的指引下学习四书五经,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其他思想。
  这会子听到祁元道说“气为天地根”、“变化生于阴阳之推移”,天为自然的天,无主宰意志,认为宇宙是一个无始无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充满浮与沉、升与降、动与静等矛盾的对立运动。这些理论让大家都十分兴奋,就如同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门,让他们看到了更广袤的世界。
  此时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就只有祁元道高亢洪亮的声音在响:“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
  “物无孤立之理,非同异、屈伸、终始以发明之,则虽物非物也。事有始卒乃成,非同异、有无相感,则不见其成。不见其成,则虽物非物”。
  ……
  不说其他读书人,便是陆九渊几人都听住了,赵昶更是听得两眼放光,望向祁元道的目光里满是崇敬,跟昨日看向杜锦宁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有齐伯昆心不在焉,他看到赵昶那样子,忍不住忧心忡忡地望了杜锦宁一眼。
  祁元道宣扬自己的道义,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才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开口道:“刚才都是某这几十年读书得来的浅见,如有哪位前辈兄台持有不同见解,请予以辩驳指正,某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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