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点头:“三姐说的有道理,确实该去一趟。”
杜方苓把碗一放:“我吃饱了,这就过去。”
江北是把他新宅子的地址给了杜家人的。为了安全,他并不敢离杜家太远;而且这个街坊的房子虽然贵些,但治安好,所住的都是殷实人家,江北即便多花钱也愿意租个安全的地方。毕竟江南的容貌容易招祸。
杜方苓坐了马车过去,不过半盏茶功夫,马车就在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
“姑娘,前面巷子太窄,过不去了。”汪福来道。
他现在仍然在杜家当车夫。不过现在已鸟枪换炮,驾驶的已不是骡车,而是马车了。
杜方苓领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下了车,道:“你在这里等着吧,我们走过去就好。”
汪福来跟江北交情很好,江北这处宅子,还是他帮着打听到的,他对这地方十分熟悉,早就知道有这么一着,所以他特意带了他家的小儿子出来。
他不放心三个女人进去,把马鞭往小儿子手上一放,吩咐道:“在这儿看着。”自己下了车,跟着杜方苓进了巷子。
在巷子里走了一阵,汪福来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住了,伸出手来“砰砰”地敲门。
里面却是没有丝毫声响。
“咦,难道没人在家?不应该啊。”汪福来纳闷地道,“江北现在去茶馆上工了,但江南应该在家才对。”
杜方苓却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对自家丫鬟一努嘴,丫鬟会意,上前就扬声道:“江南,我是小雨啊。你在家吗?姑娘来看你了。”
果然,院子里立刻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江南那张漂亮的脸出现在门口:“姑娘。”又把门打开,“快请进。”
杜方苓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院子。
江北手上的银子有限,而且也不知出来后会遇上什么事。虽说庄越给他安排了个活儿,但工钱并不算高,仅仅只能养活他们兄妹俩。要是遇上什么急事难事,他就只能靠手上的这点积蓄。
所以他并不敢把钱太过花在租房子上。
这只是一进的院子,院子不大,屋子也只有三间,唯一的好处就是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水的时候可以不用到外面挑。
三间屋子,中间做了厅堂,两边兄妹俩各占一间,另外还有一个厨房一个茅厕。屋子的摆设都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不过胜在干净。
杜方苓把屋子打量完,问江南道:“你在做饭呐?”
江南笑了笑:“对,一会儿我哥要回来吃饭。”
杜方苓点点头,对汪福来道:“你去巷口守着车。”再吩咐丫鬟和婆子,“你们去厨房帮做饭吧,我跟江姑娘在厅里说说话。”
“不用不用。”江南忙推辞。
小雨和婆子都知道杜方苓要跟江南单独说话,特意支开的她们,两人不顾江南阻拦,径自去了厨房。
江南见杜方苓往厅堂去了,只得跟着她进了门。
杜方苓性格爽利,不耐烦绕弯子,直接问江南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江南低着头,绞了绞衣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姑娘,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她抬起头来,看着杜方苓:“我说我想嫁给齐少爷,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他们家能护得住我。”
见杜方苓诧异地望着她,她又低下头去,绞着衣襟:“我年纪到了,肯定是要嫁人的。府里的小厮,没有一个我能看上的。可嫁到外面平头百姓家,我这张脸一定会惹祸。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去给齐少爷做妾。”
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太太和姑娘肯定会说我心大,说我不要脸,但这却是我的真实想法。”
第505章 召见
杜方苓看着江南,久久不语。
不管江南这番话是不是真心,她还是很动容的。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她处在江南这样的境地,是不是也愿意为了报杜家救她的这点恩情,而让自己乃至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们都为奴为婢呢?换作是她,她肯定也跟江南现在一样的想法。报恩并不一定要赔上自己和孩子的几辈子,也可以以后日子过好了,用别的方式来回报杜家。
这几年杜方苓受杜锦宁的影响,来了府城后又打理事务,开阔了视眼,独立意识越来越强,她特别能理解江南的这种想法。
而且母亲也说了,随着江南长大,容貌越来越出众,她暗地里也是很担忧的,她唯恐江南出去被人看见,为杜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杜锦宁虽与齐家交好,但终不是自己有权和势。到头来真有人看中江南要纳她为妾,难道齐家还要为了个婢女去跟人竖敌,与人相对吗?
所以江南自己愿意离开杜家,母亲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
她也不说相不相信江南,只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江南摇摇头,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你愿不愿意嫁给书院里的学子?如果想,你可以让江北想想办法。”杜方苓出主意道。
那些少年人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想在漓水县的庄子上,博阅书院的学子时不时跑到庄子上去偷偷看她和杜方蕙。因为她们的美貌,上门来提亲的不乏家境不错的。这世道的婚姻虽然讲究门当户对,却也不是绝对的。儿子看上了个女孩子,死活闹着要娶,只要对方不是那等出身有问题的,疼爱孩子的父母还是会迁就孩子的。
更何况,江南不是一定要作妻,作妾也愿意,这就更容易了。纳妾不需要讲出身门第,江南又不是青楼女子,不犯家长的忌讳。只要哪家少爷看上她,纳进府里作妾还是不难的。
江南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似乎有些意动。
这种事,外人不好多嘴,杜方苓说这一句也已是提点了,她并不欲多说,转了话题道:“你哥哥出去做事,你在家干什么呢?平时要不要上街去买菜?”
江南摇摇头:“我哥哥不放心我去,都是他一早去买好回来让我做的。”她又感激地道,“也是少爷大恩,特意让庄叔把我哥哥安排在离这里比较近的茶庄,他中午得空了还能回来看看我,否则他定是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的。”
一听这话,杜方苓就放心了。
她叮嘱道:“你也知道你这容貌容易惹祸,平时尽量少出去。即便要出门,也戴上帷帽做些掩饰。平时关紧门户,不是熟人不要开门。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你就做得挺好。”
江南站起来给杜方苓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掂记。我对不住你们,你们还这样掂记我们,实在叫我无地自容。”
杜方苓站起来扶住了她:“别这么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甘心做奴婢,我很能理解。”她叹了口气,“行吧,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在家里想来也要做些女红贴补家用,我就不多耽搁你时间了。有空我再过来看你。”
江南再三挽留,杜方苓仍然领着丫鬟婆子告辞回去了。
回到家里,杜方苓把江南的情况与说辞跟陈氏一说,陈氏摇摇头:“难。她之所以看上齐少爷,想来也是深思熟虑的。江北因着宁哥儿的关系,没少跟齐少爷接触,她知道齐少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齐家人口又少,她到齐少爷身边做个通房丫鬟,以后齐少爷娶了亲,再把她提成姨娘。只要主母不是那等特别难处的,凭她的容貌和与齐少爷的感情,再生个一男半女,她这辈子过得就不错了。除此之外,还能提携一下她哥哥。”
她叹了口气:“可别的男人怎么样的,那就难说了。就算去打听,也都是道听途说,谁知道内里是什么样的呢?一个不好,就是落入火炕。而且她又怎么知道她看中的那人不是跟齐少爷一样,是个不念美色的呢?这一个两个不成,传扬出去,她的名声也就毁了。总之,她这情况就是难。”
说着,她看着杜方苓:“你们几姐妹的容貌虽比不上江南,却也不差了。你们之所以没有这种烦恼,还多亏了宁哥儿。要不是宁哥儿努力念书,又与齐少爷、关少爷他们交好,借了他们的势,你们的下场如何,还是两说呢。”
杜方苓笑了起来:“娘,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女儿的?我们哪里比得上江南?就算比一般人稍好些,也不过如此。也就是你是我娘,才看我们怎么都觉得好。”
她敛了敛笑容:“不过娘您说的对,没有宁哥儿,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对不起宁哥儿的。”
陈氏满意地点点头。
她就是想借机敲打一下女儿,免得她们出了嫁过上了好日子,就忘了杜锦宁的好。
杜锦宁可没有精力去管什么江南和江北,她这段时间除了日常的功课外,就埋头写文章。
在祁元道的讲学上如果辨论成功,她就得发表几篇文章出来,以确定自己在学术上的地位。现在既有时间,她自然得对文章进行精雕细琢。
眼看着过两日就到祁元道开讲堂的日子了,这天杜锦宁正如往常一样上完课,在自己房里练字,就听自己的房间被敲响。
转头看到是齐慕远,她问:“什么事?”
“我祖父派了人来唤,让咱们回去一趟。”
想起齐伯昆说五皇子要来,杜锦宁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旋即她就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排除了。
就算五皇子要来,会去拜见齐伯昆,想来齐伯昆也不会把她一块儿叫上,在五皇子面前露脸的。能让齐慕远这个孙子上去拜见拜见,就已是极限了。毕竟皇子这等身份的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你祖父派人来,是叫你回去,还是叫你和我?”她一边洗笔,一边确认道。
“叫你和我。”
杜锦宁点点头,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拾好,起身跟齐慕远出门。
第506章 忽悠大法
杜锦宁跟着齐慕远走到葫芦巷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齐慕远整个人都不对了,嘴唇紧抿,神经紧绷,脸虽不动,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在打量着四周。要不是杜锦宁跟齐慕远特别熟悉,而且她自己也是个敏感的人,她都不会发现齐慕远的异样。
齐慕远这两年有时候会跟着杨云涛去办案,自身武功又高强,警觉性特别高,稍有不对他都能发现。杜锦宁自己虽没感觉有到这巷子有什么异样,但看齐慕远这样她就知道有情况了。
杜锦宁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不过两人配合默契,她虽神经紧绷,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来,更不会转过头去东张西望。她觉得应该是五皇子到齐府了,这巷子被暗卫们所监视,恐怕飞进一只苍蝇来都能被人所辨认分析,她现在的一言一行想来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袁先生的功课你交了没有?”她貌似闲聊似的问齐慕远。
齐慕远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虽没放松警惕,神色却越发平静闲适,回道:“没有。一会儿吃过饭就回书院写。”说着他又问,“你呢?”
“我写了,还没交。等你呢。”
“你那字,上回袁先生就说写得不错,有进步……”
两人说着闲话,已走到齐府门口了。齐慕远敲了门,开门的依然是沈老头儿和沈明,进了门也没见什么异样,但不光是齐慕远,便是杜锦宁都有所感觉,寒毛根根竖起,显然这院子里的警卫比外面巷子的还要厉害。
但齐府依然如故,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齐慕远和杜锦宁一路走去,直到进了正院,这才看到厅堂门口的廊下立着两个不属于齐府的人,一个护院打扮,一个则是管家打扮。听到脚步声,两人都朝齐慕远和杜锦宁看来。
陪着齐慕远两人进来的沈明对所有的异状一无所觉,到了台阶下就停住了脚步,对着厅堂里通禀道:“老太爷,少爷和杜少爷回来了。”
“进来吧。”齐伯昆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齐慕远和杜锦宁这才上了台阶,从那两人面前走过,进了厅堂。
厅堂的上首,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圆脸,眉目清秀,长相和善而讨喜,十分有亲和力,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齐伯昆见了两人进来,笑呵呵地对少年道:“赵公子你跟我家小远小时候也见过一面,看看现在还能认得出来没有?”
少年看看杜锦宁,再看看齐慕远,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齐伯昆脸上,似乎想看看两人里哪个跟齐伯昆更为相像。
齐慕远跟齐伯昆并不相像。他长得像他娘。
在长相上没看出来,大概是想起齐慕远小时候的遭遇,少年指着气质冷清的齐慕远道:“你是小远。”
齐伯昆“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夸赞道:“赵公子果然目光如炬。”
“齐慕远见过赵公子。”齐慕远便知道眼前这人是五皇子了。既然祖父唤他赵公子,他自然不会捅破他的身份,不光跟着唤对方赵公子,他也没有行大礼,只是作揖施了一礼。
五皇子作揖回了一礼,目光好奇地落到了杜锦宁身上。
齐伯昆指着杜锦宁道:“这位是小远的好朋友杜锦宁。”
五皇子见杜锦宁行礼,也回了一礼,笑道:“刚才老尚书总是夸赞你,我心生好奇,便让把你一块儿叫过来见一见。杜公子果然卓尔不凡,难怪老尚书赞不绝口。”
杜锦宁一笑:“是齐爷爷谬赞了,锦宁愧不敢当。”
齐伯昆在一旁道:“小宁年纪虽小,对于儒家学说却是有自己的想法。赵公子对儒学感兴趣,可以多跟小宁交流交流。倒是我家孙子小远,痴迷于律法刑统,对儒学也只是泛泛,不曾有自己的思想。”
“哦?”五皇子顿时兴趣盎然起来,看向杜锦宁的眼眸瞬间变亮。
他道:“杜公子何时有空?不如我们探讨探讨。”
“能向赵公子讨教,荣幸之极。”杜锦宁笑道。
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齐伯昆的用意了。
这位五皇子不说心眼子如何吧,但至少为人敦厚,且真心喜欢儒学。如果她今天能在五皇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光对明日在讲学上的辩论有利,让五皇子不觉得她太过狂妄,从而心生不喜;如果能勾起五皇子对“心学”的喜爱,从而改弦易张,从喜欢气学改变为喜欢心学,即便她明日辩不赢祁元道,收获也是大大的。而齐伯昆,则算是把五皇子的心收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