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他身边的人道,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人,“看到没有?那是祁老先生家的下人。祁少爷今年参加乡试,他可是府城里成绩最优异的学子。祁少爷都没有提前出来,可见今年的考题难度之大。”
“府城最优异的学子?老哥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府城最优异的学子早已不是祁思煜,而是南麓书院的杜锦宁了。杜相公上次院试不光拿了案首,成了小三元,听说在祁老先生讲学的时候还一鸣惊人,把祁老先生的学说都给驳倒了哩。”
那人明显是认识杜锦宁的,而且有可能是南麓书院哪个学子的家人,他指了指姚书棋和汪福来道:“看到没有?那就是杜相公家的下人。他们都还在等,可见今年的题目有多难。”说着这话,他神情里十分自豪。
这人嗓门有些大,尽管他压低了声音,但祁府的管家和祁思煜的小厮流云还是听到了这些话。
流云气得撸起袖子就想去找那人理论,却被祁管家叫住了:“等等。”
流云转过头来不满地看向祁管家:“难道咱们就由着人这样非议咱们老太爷和少爷不成?那杜锦宁当初把老太爷气得吐血,现在还想踩着咱们家上位,简直臭不要脸。偏这些人还把这事嚷嚷得人尽皆知,没准他就是杜家的人,来扬他家少爷的名声的。”
祁管家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做事动动脑子成不成?本来这事没几人知道的,你这样上去跟他吵吵,不到一刻钟这贡院门口所有人都知道了。
流云看着贡院门口或坐或站在此等候的黑压压的人群,默默地闭上了嘴。
往年有些考生因为生病的原因会被从贡院里抬出来,所以即便知道科考要考三天,这三天每家的人都会守在贡院门口,不敢有一刻的离开,唯恐自家的考生因为什么原因提前出了考场,没人接应。所以只要家里能抽得出人手的,都会到贡院门口等着。
等人见久,这些人在这里等着本来就无聊,要是他跟那人吵架,不一会儿就能围上一大群人,到时候杜锦宁和祁家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难道咱们就这样由得这些人说不成?”流云不甘心地道。
祁管家眼珠一转:“我倒有个好主意。”
流云眼睛一亮:“什么主意?您说。”
祁管家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流云一听十分高兴,兴奋地道:“祁管家您放心,我保准叫他名扬天下。”说着,他挤出了人群,找到等在外围的车夫,上了车回了祁府。
一盏茶功夫后,他又回来了,还带回来四个面貌普通打扮各异的男子,有的穿得像个书生,有的则是老实巴交的中年大叔,有的是机灵的小厮,有一个则是个穿着绸缎衣衫的老头儿。
这四人在离贡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巷子下了车,走到贡院门口,就迅速散开,各自找人聊天去了。
第522章 反击
这些人等在贡院门口没事干,本来就十分无聊,无聊之下就开始聊各自的孩子或少爷、老爷。现在差不多三天过去了,能拿出来说的都说了,大家正不知说什么呢,这四个散布谣言的人溶入人群不过两刻钟功夫,杜锦宁的声望值就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迅速往上窜。
解元只有一个,并不是人人都做白日梦,觉得凭自家孩子或主子的水平能拿到解元的。能顺利考上举人,大家就满足了。所以许多人对于说杜锦宁如何如何厉害的言论并不反感,反而有崇敬强者的心理。
有些人脑子活络,有意要跟杜家交好的,打听到姚书棋和汪福来是杜家下人,便找到这边来,当面夸起杜锦宁来:“你们家少爷了不得啊,我听说不光在漓水县的时候就是博阅书院读书最厉害的那一个,后来到了府学和南麓书院也是如此。小三元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想来这一次解元是非你家少爷莫属了。”
一个人过来这样说倒也罢了,可两个人三个人,陆陆续续来了几人之后,姚书棋和汪福来就感觉不对劲了。
姚书棋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少爷的事的?”
“大家都在议论啊。”这些人见姚书棋一脸凝重,虽然不解,在他的追问下,还是说了一下自己如何听到这些话的。
“你去走一圈,看看谁在有意传这些话。”姚书棋吩咐汪福来。
汪福来赶紧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摇了摇头:“没看到谁在传话,不过大家都在议论。”
饶是汪福来没有姚书棋想得深想得远,也知道眼前这情形有些不对。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散播舆论,好捧杀杜锦宁——现在她名声越显,越被人夸赞,到时候她没考好,拿不到解元,就越被人笑话,说她狂妄,说她不自量力。古人向来以谦逊为美德,对张扬与狂妄尤其反感。这样的坏名声对杜锦宁影响有多不好,可想而知。
当初院试的时候,祁思煜不就是这样被人笑话的?
想起祁思煜,姚书棋和汪福来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祁管家的身上。
不用再想,两人都坚信这件事除了祁家,不会再有第二人做这样损人不利已的事。只是那些散播言论的人早已不见了,没有证据,姚书棋和汪福来认定是祁家人做的手脚,也无可奈何。
况且,这些人虽是在吹捧他们家少爷,但说的还真是实情。即便他们找到祁家散播言论的证据,也不能说人家在散播谣言。
“怎么办?”汪福来十分着急。
姚书棋想了又想,微眯着眼睛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现在言论已起,咱们想要堵已是堵不住了,只能疏。”
汪福来一愣,问道:“疏?怎么疏?”
“自然是放出新的言论,把关于咱们少爷的给压下去。”姚书棋抚着胡子,神情里的焦躁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狡黠的笑意。
说着他也不耽搁,让汪福来在这里守着,他也没驶汪福来的马车,而是走到空旷处雇了一辆骡车,匆匆去了离贡院最近的一处书铺,把伙计们都叫来,吩咐了一通,让他们换了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这才领着他们乘骡车又回了贡院。
书铺里的伙计整天迎来送往的,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时间紧迫,姚书棋也顾不了这些了。不过伙计们都机灵,上前搭话之前必然会先辨认一番对方是否面熟,再加上他们乔装打扮过,被人认出的几率不大。
果然,这些伙计平时就是靠一张嘴吃饭,与人搭话并放出流言的活儿做得驾轻就熟。另外,祁家下人夸赞杜锦宁、要获得别人的认同感比较难,花的时间和精力比较多;可祁家的八卦,却是人人都感兴趣的,他们不费多少功夫就把流言传出去了。尤其是这等待的人中还有许多是府学和南麓书院学子的家人,祁元道在讲学时被杜锦宁驳倒的事他们都知道。见大家聊起这个事,这些人顿时兴奋起来,把自己知道的兴致勃勃地讲给别人听。
所以杜家放出去的流言就跟在干草上点火一样,点燃了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也迅速燃烧起来,形成了燎原之势。书铺的伙计过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又上了马车迅速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任务。
祁管家黑了杜锦宁一把,见贡院里还没有考生出来,站在那里无聊,便打算在人群里走一走,看看自己布的这步棋的效果。可没想到没听见别人夸赞杜锦宁,倒是四处听到别人在议论他家老太爷在讲学时的灰头土脸。
他的脸一下子黑成了锅底。
怎么回事?不是说杜锦宁的闲话吗?怎么说到他家老太爷身上了?而且,这些话还不好听。
本来祁管家六十来岁的人了,平日里办事十分的老成持重,从不轻易动气,可听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口若悬河地说着那日讲学的情形,说他家老太爷如何狼狈,如何被气得吐血,他实在忍不住,冲上去就跟那人理论,想要以祁家的地位震慑一番,好让附近听到他声音的人都闭嘴。
却不想那人偏是南麓书院一个学子的父亲。他那儿子跟方少华交情不错,在书院里也多得杜锦宁一伙人的帮助,他是知道讲学那日情形的。他家虽是有钱人,也有些小权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原则,平时没事是不会在外面嚼这样的舌根的。但今天个个都在说祁元道的狼狈,他一时兴起便把从儿子嘴里得到的消息拿出来与大家共享,没想到却倒霉地被祁管家听到了。
要是祁管家说话客气些倒还罢了,他道个歉闭嘴得了。却不想祁管家要借他震慑众人,说话十分不客气。
那人也不是个能忍的,立刻回嘴道:“这本就是事实,又不是我制造的谣言,大家都在说,你还想堵住悠悠众口不成?人家杜相公就是能干,把你家老太爷给驳倒了,怎的还不能说了?如果这个不能说,那咱们倒来说说你家少爷在府学里放毒蛇,把杜相公从府学里赶出来,不得不到南麓书院念书的事好了。”
第523章 出来了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祁管家没想到祁元道被气得吐血的流言没压下去,这又扯出祁思煜当初放毒蛇的事来,他气得也差点吐了血。
有心想反驳吧,这却是事实,府学和南麓书院的学子都知道。他要是跟这人辩驳两句,估计旁边知道内情的人就会来帮腔了。
到时候,他家少爷的恶评与丑闻不光在府城里流传,还要传到县里甚至更远的地方。如果让主考官知道这些事,那真真是彻底完了,不要说解元,就是乡试能不能通过,那还是两说。毕竟这年头更看重读书人的品行,才学还在其次。
他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最后一甩袖子“反正不许嚼我家老太爷和少爷的舌根子。否则,我要你好看”
说着,他转头就走,生怕听到对方说出让他更难堪的事情来,心里祈求这人看在祁家的面子上,全都闭嘴,不要把祁思煜的事再拿出来说。
古代缺乏娱乐,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听八卦。身为男人,内宅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消息他们不喜欢听,但书院里发生的这种事,却是最受他们欢迎的。而且人都有兴灾乐祸的心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但听听别人的惨事,自己的幸福感就会大增。
现如今听到中年男子话里所蕴含的信息量,发现他们刚刚才夸赞过的祁思煜和杜锦宁之间竟然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他们就兴奋异常,哪里肯放过中年男子,待祁管家一走,他们就纷纷打听起来。
“怎么回事祁少爷怎么放毒蛇把杜相公赶出来”
“哎,我就说嘛,杜相公这样的高才,怎么不去府学,而是去了南麓书院果然是有内情啊。老兄你赶紧说说,别怕,祁家不敢拿你怎么样。”
中年男子被祁管家这么一吓,本有些害怕,打算不说了的,但禁不住大家劝说,更有不远处的人知道内情的,把祁思煜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说,他忍不住也说了起来。
祁思煜以前十分张扬,又喜欢欺压嘲讽南麓书院的学子。以前南麓书院不如府学,南麓书院的学子们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对此有半分反击。
可杜锦宁一行人入驻南麓,改变了这一情形。杜锦宁的才学不说压制祁思煜,在讲学上便是连府学的大牛祁元道都怼得下不来台;齐慕远、梁先宽、方少华等人的家世比祁家更牛逼。无论拼才学还是拼家世,祁家都拼不过他们。于是南麓书院的学子自信心迅速高涨,祁思煜的糗事被他们拿来说了又说,不光在书院里说,还拿回家里说。
所以,这些人在说完祁元道讲学时的狼狈事件后,祁思煜放毒蛇咬杜锦宁,府学教授却偏袒祁思煜,最后杜锦宁他们愤而离开府学,到南麓书院求学的事情,没一会儿就在贡院门前传得人尽皆知。
“祁管家,怎么办怎么办”流云都快要哭了。
他不敢想像等他家少爷从贡院里出来,被人人侧目指责的画面。到时候他一定会被少爷给打死的。
祁管家一脸的灰败。
不过他终是经过事的老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慰流云道“不怕,他们也就现在说说。等一会儿咱们少爷出来,他们是不敢当着少爷的面乱嚼舌根的。咱们祁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流云一听,忐忑的心就安定了许多。
是啊,所有的流言匪语都是背着人说的,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而只要老太爷和少爷没听到这些流言,也没人多事地跑到他们面前传话,那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至少怪不到他跟祁管家的头上。
“时辰差不多了吧”为了让心情放松,他转移了话题,看向了贡院门口。
祁管家正要说话,就见贡院大门被打开了,一队官兵从里面小跑出来,站到了大门两侧。
看到这动静,那些闲聊的人都住了嘴,朝贡院门口涌了过来。
“肃静,避让,通道两边不许站人。”一个校尉朝人群喊道。
以前曾发生过有人不听劝朝里面挤,最后家中考生被从录取榜上剔除出去的事情,所以大家听到这话,都不敢再往前挤,生怕连累到自家孩子或主人。
不一会儿,陆续有考生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个萎靡不振、胡子拉杂,衣服皱巴巴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馊味儿。要知道此时才是八月,天气还是比较炎热的,又呆在密不透风的考舍里,三天时间没办法洗澡收拾,再讲究的人也不能保持清洁干爽的模样。
如果光是这样还算是好的。考生们除了身上邋遢,更是一个个脸色发青,眼下都挂着极深的黑眼圈,有些人更是走路都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地不起的模样;更有甚者,则是则兵卒搀扶或是直接抬出来或背出来的。
正是如此,所以这些家长或下人才会往前挤。早点接到自家的考生,就早一点扶住他,让他早一点回家好好歇息,身体有病的还得及时看郎中。发着高烧仍坚持考完试的考生可是每届都有。
姚书棋和汪福来却是见过自家少爷在府试、院试时的模样。同样是在里面呆三天,自家少爷却是最为轻松的,出来时精神奕奕,根本不像在里面冥思苦想了三天的样子,衣服也还算清爽,再加上“他”年纪小,还没到长胡子的年纪,白面无须,走在一群考生中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所以姚书棋和汪福来并没有往前挤,而是在离贡院门口较远的通道旁站着,等着杜锦宁出来寻找他们。
眼看着考生们陆续出来了,杜锦宁还不见身影,习惯于自家少爷总是交头卷的汪福来有些沉不住气了,对姚书棋道“少爷不会早就出来,没找到咱们,自己先回家了吧”
“不会。”姚书棋十分笃定地道。
“看,少爷出来了。”他话声刚落,就指着前面道。果然,通道上走出来一个身穿墨绿色茧绸长衫的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站在人群里十分耀眼。